兩人沿街走走停停,顧傾城忽然嘻嘻一笑,說道:“有一件事你說對了!”
“什么事?”徐思齊問道。
“我對生活的要求,不像玲瓏那樣挑剔。”
“在這方面,你更隨和一些。”
酒勁兒上來了,顧傾城有些站立不穩,她伸手抓著徐思齊的胳膊,自顧自的說道:“去年秋天的時候,我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到蘇州河去玩,剛好趕上漁民吃午飯,煎魚的味道太香了,我站在岸邊對他們說,我也沒吃午飯,可不可以加入你們?”
徐思齊笑道:“你若是打算白吃,他們一定不肯。”
“才沒有呢,杏花嬸子說,要是不嫌船上臟,你就下來吧。哦,他們是一家四口,水根叔、杏花嬸子、阿寶、阿秀。”
“看起來,你和他們相處的很好。”徐思齊也知道,蘇州河的漁民,基本上都是常年住在船上。
“杏花嬸子煎的魚,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煎魚,等你哪天有時間,我帶你去嘗嘗……”
話說一半,顧傾城神色黯然下來,戳穿了西洋鏡,自己以后也不好再和徐思齊見面,于是說道:“你要是去了,就說是傾城的朋友,他們也會拿你當朋友的……”
稍微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了一句:“桅桿上系著一串風鈴,就是他們的船,很好找的……記住了嗎?”
對待喝醉的人,只能盡量用言語安撫。
徐思齊敷衍著說道:“我記住了,桅桿上系著一串風鈴,以后有機會,一定去嘗嘗世界上最美味的煎魚。”
“你一個人去吧,玲瓏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阿嚏!”
夜風很冷,顧傾城從家里出來時,只穿了一件白色洋裝,在這樣的天氣里,就顯得有些太過單薄。
徐思齊連想都沒想,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說道:“快穿上吧,感染了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穿著帶有徐思齊體溫的外套,顧傾城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滋味。
“鐺鐺、鐺鐺……”
電車由遠而近開了過來。
“電車來了,快走兩步,要不然趕不上了。”徐思齊拉著顧傾城的手,快步朝電車站走去。
電車緩緩停下,兩人邁步上了車。
這是最后一班車,車上的乘客很少,在徐思齊的引領下,兩人坐到車廂最后面座位。
顧傾城的心怦怦直跳,因為她忽然發現一件事,從車下到車上,徐思齊始終攥著她的手,一刻都沒松開過。
他是不是忘了?
顧傾城試著把手抽出來,卻被徐思齊牢牢的抓住。
兩人瞬間四目相對,徐思齊微微一笑,在顧傾城耳邊輕聲說道:“我剛才仔細想過了,相比較而言,我還是更喜歡平易近人的鄰家妹妹。”
顧傾城先是愣住,隨即欣喜的撲在徐思齊懷里,喃喃著說道:“你好壞,現在才和我說,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心里有多難過……”
徐思齊說道:“我喜歡你,你感受不到嗎?”
“我以為,你喜歡的是玲瓏呢……”
顧傾城坐直了身子,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頗為不安的說道:“思齊,你說,我們這樣了……玲瓏怎么辦呀?”
“放心吧,玲瓏是一個好姑娘,她那么優秀,一定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愛情。”徐思齊溫言說道。
顧傾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唉,就是不知道,玲瓏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么?”
“明知故問!”
徐思齊想了想,說道:“玲瓏是一個明事理的人,她不會因為這種事責怪你。況且,我和她之間,始終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對于性格開朗的人來說,煩惱從來只是一陣清風,來的快,去的也快。
聽了徐思齊的一番開導,顧傾城心情也很快好轉。
十幾分鐘后,電車行駛到霞飛路,兩人一先一后下了車,緩步來到顧公館門外。
天空中繁星點點,一輪明月掛在天際,在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
顧傾城紅著臉,輕輕掙脫開徐思齊懷抱,低聲說道:“時間很晚了,我要進去了。”
“晚安。”
“晚安,路上小心點。”
“知道了。”
顧傾城揮了揮手,快步走進了顧公館。
門房內傳來警衛的聲音:“大小姐回來了。”
客廳內,顧太太坐在太師椅上,似乎在閉目養神,小翠在一旁伺候著。
顧傾城豎起食指,對小翠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躡手躡腳邁步上樓,她不想驚動母親,還是悄悄溜過去比較好。
“傾城,回來了。”顧太太開口說道。
顧傾城只好停下腳步,從樓梯退了下來,說道:“我還以為您睡了呢,就沒敢打擾。”
“你沒回來,我怎么睡得著呢。”顧太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顧傾城邁步走過去,像小貓一樣依偎在母親身邊,嗲聲嗲氣的說道:“母親最好了。”
看了一眼女兒身上的男式外套,顧太太淡淡的說道:“這個公休日,請他到家里吃頓便飯。”
“母親……”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顧太太的態度不容反駁。
…………
回去的途中,徐思齊的心情也很復雜,以自己的這種特殊身份,不論是戀愛結婚工作,都要向上級匯報備案。
剛到上海沒多久,工作上未見半點成效,反而早早談上了戀愛,方永巖會不會因此對自己有看法?
徐思齊漂泊在外孑然一身,對感情的渴望尤其強烈,遇到了心儀的對象,他實在不想就此錯過。
革命信念影響著靈魂,愛情的力量同樣不可或缺。
畢竟,人是感情動物,不可能僅憑口號和意志活著。
還有一件事,同樣令徐思齊心緒難平……
——櫻花旅館的走廊里,看著徐思齊和方永巖從身邊匆匆走過,那個遭到槍擊的傷者用日語說道:“兇手、兇手是淺野秀城……”
話音未落,他身體抽搐了幾下,頭一歪,氣絕身亡。
在斜對面7號房門前,一名身穿和服的女人倒在地上,身上并沒有任何傷痕,估計是目睹殺人過程,嚇得暈了過去。
徐思齊心里不禁感嘆,自己和淺野秀城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前不久在貝當路狹路相逢,這次在櫻花旅館又差一點撞見。
很顯然,淺野秀城的身份絕不簡單,很可能加入了日本特務機構,要不然就不會出手槍殺行刺梁紅治的人。
問題是,死者是一個日本人,淺野秀城為什么要暗殺自己的同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