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小俊給家里寄信的反常舉動,徐思齊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斷,他們肯定是在謀劃極度危險的事。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喬振東多次前往貝當路,以花旗銀行為中心點,他把附近的小街小巷走了一個遍。
徐思齊觀察了兩天,很快猜到了其中的玄妙,就如同作案之前必須踩點一樣,這顯然是在熟悉地形。
為了防備巡捕臨檢,喬振東到書店買了一本康熙字典,鏤空字典里面的內頁,把勃朗寧手槍藏了進去。
他畢竟只是一個學生,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鏤空下來的那些內頁碎紙片,一股腦扔進了大眾旅館附近的垃圾桶。
正常情況下,任何人也不會留意一堆廢紙。
而對一名有經驗的特工來說,若是心里產生了懷疑,每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會進行認真的分析。
一本新買的康熙字典,為什么要弄成這個樣子?
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
聯想到喬振東頻繁去貝當路踩點,徐思齊基本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那本鏤空的康熙字典里面,十有八九藏著的是一支手槍!
毫無疑問,只有搞暗殺行動,才最符合喬振東的行為!
幾個連槍都沒摸過的學生,敢在租界當街殺人,這件事看上去很不理智,其實仔細一想也并無不妥。
年輕人嘛,沖動、熱血、腦子一熱什么都敢干。
只是,槍是哪來的?
一個毫無根基的外地學生,若是去黑市買槍,用不了一半天,巡捕就找上門來了。
能夠保證租界秩序井然,巡捕房可不是吃干飯的,他們的眼線遍布各行各業,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一早就知道了。
徐思齊幾乎可以斷定,一定是周煒龍提供的槍支,至于說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現在還不得而知。
另外,把槍藏在鏤空的字典里,可不是幾個學生能想出來的辦法,而對于像周煒龍這種老牌特工來說,只不過是不足為奇的小把戲。
藏槍的辦法,肯定也是他告訴的喬振東。
就如同是猜謎一樣,想要揭開謎底,當然要知道謎面是什么。
所以,即便沒有周煒龍相約,徐思齊也打算到貝當路看一看,當天究竟會發生什么。
在大三元茶樓,當得知梁紅治將會出現在花旗銀行時,徐思齊立刻就猜到了,喬振東的刺殺目標,肯定就是梁紅治!
同時徐思齊也看出來了,周煒龍聲稱要親自動手除掉梁紅治,其實只是不想外人看出來,他和喬振東之間存在關聯。
徐思齊很好奇,這個周煒龍到底要干什么?讓幾個學生去殺梁紅治,怎么看都像是兒戲一樣。
小俊的死,是一個意外。
畢竟負責動手的是喬振東,其他人只是起到一個掩護的作用,按說不會有生命危險,最多是被巡捕抓了帶回去審問。
誰也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淺野秀城!
…………
貝當路發生了槍擊案,聞訊趕來支援的巡捕至少有上百人,這次事件比較嚴重,貝當路巡捕房總探長喬納森也來到現場。
先前那名英籍巡長迎上前,簡單匯報了一遍情況,然后說道:“總探長,槍手肩部受了傷,估計不會逃的太遠,我建議,立刻封鎖貝當路,挨家挨戶進行徹底搜查!”
喬納森略一思索,沉聲說道:“我命令,封鎖整個街區。另外,檢查轄區內所有醫院和診所,如發現槍傷患者,立刻予以逮捕!”
徐思齊邁步走了過來,掏出證件遞了過去,用英語說道:“總探長,我是福煦路巡捕房的徐思齊,我認得其中一名槍手。”
“他叫什么名字?”喬納森看了一眼證件,并沒有伸手去接。
“淺野秀城。”
“是日本人?”
“是的,您只要照會日本領事館,應該可以查到這個人。”
一名巡長走了過來,對喬納森說道:“總探長,我們在現場,確實找到了一顆南部式手槍彈殼。”
喬納森淡淡的說道:“彈殼只能算是旁證,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他轉臉目視著徐思齊,說道:“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目擊者嗎?你知道的,我不能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要求工部局出面和日本人交涉。”
“很抱歉,我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目擊者。或許,您可以派人查一下……”徐思齊無奈的搖了搖頭。
淺野秀城開槍的時機,絕不可能讓人注意到他,要是因此被租界通緝,將來也是一件麻煩事。
即便是徐思齊,當時也只看到了一個背影,如果認出槍手是淺野秀城,他肯定不會赤手空拳追上去。
陶青紅被帶去了貝當路巡捕房,即便不能認定她是參與者,按照程序也要接受例行詢問。
小俊的尸體還沒來得運走,巡捕在花旗銀行門前拉起了警戒線,主要是防止圍觀者破壞現場。
顧傾城悄悄繞過警戒線,打算進去找徐思齊,負責警戒的巡捕立刻攔住了她,厲聲呵斥道:“這里是案發現場,閑雜人等不準擅入!退后!”
顧傾城趕忙說道:“我朋友在里面,他也是巡捕。喏,就是和總探長說話的那個人。”
巡捕虎著臉說道:“那也不行。”
“我也是目擊者!我親眼看到了淺野開槍殺人!”顧傾城這次說的是英語。
喬納森看了顧傾城一眼,對巡捕說道:“讓那位小姐進來。”
顧傾城快步走了過來,與徐思齊并肩站在一起。
徐思齊低聲說道:“顧小姐,別胡鬧了,快回去吧。”
“我沒胡鬧。”顧傾城撅著嘴說道。
“你在茶樓里,怎么可能看到淺野的樣子?”
“我不管。難道說,小俊就白死了嗎?況且,你指證兇手是淺野,那就一定是了,我相信你!”
面對無條件的信任,讓徐思齊無話可說。
喬納森在一旁說道:“小姐,你剛才說,看到了兇手的樣子?”
“是的。”
“你認識兇手嗎?”
“不認識。”顧傾城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
喬納森板著臉說道:“既然不認識,那你怎么能確定,那個人是淺野秀城呢?”
“………”
“另一個問題,兇手長什么樣子?”
“………”
“小姐,我警告你,這是一件非常非常嚴肅的事情,請你不要干擾巡捕房正常辦案!”
對顧傾城試圖做偽證的行為,喬納森并沒打算追究。
在上海待的久了,他深諳中國人的處事原則,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況且,喬納森心知肚明,徐思齊沒理由說謊,兇手肯定是那個淺野秀城。
可是能怎么辦呢?
證據不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工部局高層早有命令,凡是和日本人有關的案子,一定要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