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啊小江,你到底還想在我們身上得到什么,難道你真的不愿承接守護神的責任么。”
安老望著畫面中似乎很是狼狽的柳小江,臉上不僅沒有事件即將告一段落而帶來的輕松,反而對于當下的這種‘僵持’逐漸產生出了一絲猶豫。
他打從開始就能看得出來,柳小江并非是想摧毀一切,甚至對人類群體也并無多少惡意,只是對自身的遭遇………對當前的環境表達不滿,試圖單純以力量為自己創造舒適的環境。
而那種相對于柳小江來講的舒適環境,對人類而言也絕對算不上是什么地獄,最多………也就是要在世道變化的過程中承受一些陣痛罷了。
而且,那種無法避免的陣痛說到頭來,也全都是人類自身所造就的因果,是他們自己主動‘招致’了嬴勾的到來。
只是陣痛而非毫無理智的報復與毀滅,實際就已經可以說是上天在眷顧人類了,因為嬴勾這種因果報應尚且還留有著人性,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比大部分人類都更像是一個人。
如若不然,最后等待人類的命運,恐怕也就只有毀滅了。
但也好在嬴勾只是一個假身份,只是柳小江用來達成目標的手段,并非真實存在且降至人身的災難,更沒有想著要徹底消滅人類群體。
所以,
安老在之前某個時間段上,甚至會覺得就算沒有自己,事件最終的結局也依舊不會有太大改變,區別無非也只是人類在過程中會犧牲的更多。
他認為事實就像柳小江所說的那樣,等到這世上的好人沖鋒在前全都犧牲了,剩下的那些壞人………也必然會臣服于嬴勾的腳下,最后被迫因為嬴勾的絕對力量,而創造一個絕對公平的社會。
那時的嬴勾就會成為人類永遠無法戰勝的恐懼,而既然有著絕對無法戰勝且絕對公平的‘神’存在,那么任何人在遭遇到不公之后,也就不用擔心神會偏袒哪一方了。
畢竟,嬴勾這位神明并非人類出身,而人類眼中的利益在神的面前也只會賤如泥土,任何人也都根本不需要擔心神會高看自己,因為任何人在神的眼中看來,也都只會是沒有絲毫區別的螻蟻。
而且,只要神的態度不曾改變,那么不管是誰………也就都會盡可能的避免做出,被神明所深惡痛絕的一些行為。
神說要有光,那光明就必將照耀世間每一個陰暗角落;
神說要公平,那這世上的一切也就都會變得無比公平,因為根本沒人有力量、有膽子敢去反抗絕對的神明。
自私的野獸會在神的面前匍匐于地面不敢抬頭,正常的人類則會逐漸看清神明存在所帶來的好處,從而根本無法想象神明離開后的世道會是什么樣子。
強者,在公平的秩序下,不會對弱者進行剝削,而弱者………則會團結起來信仰守護自己的神明。
一切似乎都會在神明的注視下井然有序,而表明了不希望人類像是野獸一樣生存的嬴勾,在未來所需要做的事也僅僅只是維持絕對力量,只要他這神明不倒………世界也就永遠不會出現意外。
這樣的世界似乎也挺好的,只是………在與柳小江數次交談過后,安老很清楚神明這東西并不存在,或者說任何與神明有關的一切,也都只是人類的一廂情愿而已。
畢竟,這世界上最接近神明的天道,也根本不會是人們所想象的那樣仁愛。
它之所以會選擇人類成為世道的主宰群體,也僅僅只是因為在世間誕生的生靈之中,唯有人類群體最適合承接這樣的角色而已。
只要世道輪回不受破壞……
它并不會懲罰那些像是野獸一樣的人類,也并不會可憐那些一直在被‘野獸們’剝削的人類,甚至于未來某天如果人類真的危害到了世道輪回,那么它也很可能會毫不留情的將人類徹底抹除。
人類在天道那里的確得到了優待,但那也只是因為人類最適合充當世道的‘中層管理者’,僅僅只是因為人類被選擇出任了公司的部門總監………僅此而已。
對于天道……
其實也就像是人類之間的矛盾一樣,
那些并非弱者與強者之間的人,若是僅因為可被強者利用,可從強者那里得到些好處,就站在強者的一邊剝削弱者,
那么當弱者某天具備了一定的力量,想要奮起反抗自己身上受到的壓迫時,這些夾在中間不強也不弱,但卻依附于強者身邊當狗的家伙,自然也就會是結局最為凄慘的。
強者不拿他們當成同伴,只把他們當成是好用的工具;
弱者曾經把他們當做是自己的同胞,卻會因為背叛而加倍記恨他們這群家伙,如此可悲的里外不是人,最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人類群體若真把天道奉為神明,若覺得天道是自己真正的父母,那………等到天道表現出無情的那一刻,人類最后的下場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與其把天道奉為神明,覺得自己受到了天道的眷顧,無論做什么都會得到天道的認同,甚至是把天道本身也當成了‘自己人’。
人類其實更應該對天道敬而遠之,從而認清天道的不仁之處,也認清自身力量的弱小,作為世道上的普通生靈,作為一個‘人’………順道而為!
自強不息!
所以,相對而言,依附于并不存在的神明,必須要由神明來掌控,才能穩定且公平發展下去的做法,在安老眼中看來也同樣并不適合人類。
畢竟,神明這東西并不存在,就算真把嬴勾給神化了,也改變不了嬴勾并非神明的本質。
既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嬴勾就必然會有消亡的一天。
就算人類能在嬴勾消亡之前一直安定下去,但只要他們所認定的那位神明消失了,那么長久以來被迫壓制于體內的獸性,就會伴隨著神明的消失而卷土重來。
屆時,被迫受到壓制的時間越久,隨之爆發出來的反噬越是強烈。
嬴勾能以自身的那種絕對力量,永遠在上壓制著人類體內的獸性么?
嬴勾這種只是被神化了的強大存在,真的會一直維持著神性公平對待一切么?
嬴勾……小江這孩子,叫他當個守護神都嘰嘰歪歪的嫌麻煩,能愿意放棄自身的一切只為人類群體而活么?
每每想到這里……
安老就會覺得人類真他娘的麻煩。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哪怕知道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才能幫助人類一直走下去,也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導致沒辦法得到所有人的認同,總有不少人只顧眼前,從而站在明顯不對的一方。
但偏偏,堅持正確的人,也都是那樣的愚直,并不希望以強硬的手段,來改變那些愚蠢之人的想法,只想以溫和手段一點點改變他人,否則………他們就會覺得自己與那些愚蠢之人并無區別。
結果,便由于物質社會的迅速發展,導致越來越多的人因為眼前所見的一切,紛紛短視地選擇站在了那些個‘野獸’的一邊,甚至還將擁有理想的正常人視為一種不現實的愚蠢。
本來不涉及生死,只需要付出些代價,便能讓未來更穩定的理想,時至今日居然變成了一種不現實………
那些帶領大家一起朝著毀滅邁進的野獸,在多數人眼中卻反而成為了一種現實的正確!
這樣的人類最終走向滅亡,恐怕以柳小江這異類的角度來看,也根本就不是什么令人惋惜的一件事!
那種求錘得錘的結局,不就他娘的是活該么!
“嘖,你們還在等什么,世上最后的理想主義者們正在犧牲,而你們卻只是事不關己的眼睜睜看著。”
“是……事情的確還并未涉及你們眼前的利益,但等真到了可以影響你們每個人的時候,一切不也就全都晚了么。”
“不需要你們沖鋒在前,不需要你們犧牲一切,別繼續躲在野獸的圈子里,它們并不會為你們遮風擋雨,站出來為正確的事表明自己的態度………很難么。”
“在大事面前………在正確面前什么都不說,哪怕心里支持也只是繼續沉默,希望其他人能為自己解決一切問題,說什么沉默的大多數………不,你們只是誰贏了幫誰的墻頭草而已。”
咔嚓!
安老手里緊握著的木制拐杖拄在地上,伴隨著主人情緒上的起伏最終也還是斷了。
老人望著畫面中那些仍在不斷犧牲的戰士,也還是第一次表現出了如此不冷靜的模樣,無疑也是被多數人當前的沉默給搞得很是火大。
畢竟,之前根據查爾斯在一旁的匯報,他可是知道就算在當前這種緊急的情況下,外面那些民眾在各個渠道上的發言也仍是愚蠢,甚至還有不少人已經認同了柳小江之前的那番話。
那些人居然認為生存在嬴勾的腳邊,像狗一樣接受來自于神明的幫助………也很省心!
咚咚咚……
“老領導,我把人給您帶過來了。”
老人聽到敲門聲將手中的拐杖放在了一旁,隨之立刻調整了自己多少仍有浮動的情緒。
“丫頭們已經來了么,你就帶她們進來吧。”
話音落罷,
查爾斯打開書房的木門走入屋內,身后跟著的正是二壯幾個女人。
安老看了眼進屋直接走回自己身后的查爾斯,而后微笑著看向了此刻跟隨著二壯的姑娘們,最終將視線停留在了第二次見面的馮寶寶身上,道:
“寶兒丫頭,想不到我們這么快又見面了,你這回應該不會一上來就想要我這老東西的命了吧。”
“………”馮寶寶如今不比從前那樣什么都不懂,再見到安老時也不免感覺到些許拘束,畢竟她心里也很清楚到底是誰在對自己說話。
而自己,之前居然會想要對這位老人下手,還差一點就真的成功了。
她這會兒一想到此前發生的事,想到自己當時若是成功了的后果,理智上就立馬會感覺到一陣后怕。
馮寶寶倒不是怕自己會被追責,只是覺得那樣會害了身邊的所有人,如此………自己可就真成一個天大的禍害了。
而且,基于這位老人的身份,說不定還會牽連外面大量的無辜之人,因這位老人的離去而在今日釀成大禍,她可不想像是自己老爹一樣牽連整個世道。
所以,想到這些,盡管不知該說點什么,很想像之前一樣沉默下去,但她最終還是朝著安老支支吾吾的說道:
“不……不會了,我……我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我了,之前的那種傻事……絕……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哈哈哈,沒必要過度自責,我這老東西不是沒事兒么,況且我也清楚你之前的那副模樣并非本愿,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不必擔心我會一直記掛著這種小事。”安老笑道。
說完,
老人轉頭看向屋內明顯是帶頭者的二壯,微笑道:
“你就是高家的那位二小姐吧,嗯………丫頭你倒也是個不錯的人才,并未愧對小趙當初耗費那么多的資源幫你續命。”
“就是不知道……”
“你今天帶著丫頭們突然跑來我這里,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啊………難道這也是那小子對計劃的安排么?”
聞言,
二壯望著屋內坐在書桌前的那位慈祥老者,先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盡量平靜淡定的緩緩開口說道:
“不……我們的到來,并非是那家伙的安排,是因為我們在村子里,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襲擊,而這也恰恰出乎了我們的預料,畢竟在那家伙的計劃中并無這樣一出戲。”
“而且,我們有同伴死在了那些人的襲擊之下,那些襲擊者………似乎是真的想要殺掉我們幾個弱女子。”
“弱女子么……”安老沒想到二壯的性格與情報中如此不符,居然可以在自己這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種話。
但一想到二壯幾乎一直都待在柳小江的身邊,老人便也很快釋懷了這丫頭的臉皮為何如此之厚。
畢竟,夫唱婦隨嘛,柳小江那小子就已經挺不要臉的了,高家這丫頭的身份既然是那小子的內人,早早學會了自己男人的那一套倒也并不稀奇。
不過,見到面前的好苗子,老人倒也依舊沒忍住,于是開口囑咐道:
“丫頭,學習模仿強者那是好事兒,但至少也要努力學點好的地方,可千萬別跟那小子學的一個二個全都是厚臉皮。”
“如果你將來也是那么厚臉皮,又該有誰來在身邊告訴他,什么事是他應該去做的,什么才是他不該去做的,作為或許唯一能治得住他的人,你啊………必須要有一定的威嚴才行。”
“你這丫頭可是我們人類這邊,能用來駕馭他的唯一的希望啊………”
“………”二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