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夷簡越是如此說,趙禎的心中就越是有些不舒服。
當然,趙禎并不是對呂夷簡有意見,而是對李迪和王曾兩位相公。范宇所做之事,是他這個官家給安排的,甚至之前還答應了調撥五十名禁軍。按理說這是一體的事情,后繼之事樞密院也理應跟進,不得推諉。可是王曾相公可好,竟然對于范宇的上書不理不采。
這不只是掃了范宇這個安樂侯的臉面,其中當然還有趙禎這個官家的顏面。
而李迪更是讓趙禎生氣,明明已經有樞密副使傳話,這李迪相公若只是推辭不管也就罷了。可氣的是,他這身居相位之人,據然將朝廷公務說成是閑事,還擺出揣著手看熱鬧的姿態來。
越想此事,趙禎這心中就越是生氣。可是當著呂夷簡,他這官家又不能失儀,只能表面露出淡然之色。
“呂卿,你用心國事,我心中有數。”趙禎淡淡的道:“可是這兩位相公,實在是讓我有些失望。他們拿著朝廷的俸祿,竟在一件小事上,都不能從朝廷的角度考慮。只因安樂侯投書的程序有誤,便可不擔宰執之責?”
呂夷簡幾乎是看著官家長大的,他豈能不知趙禎已經生氣,當即躬身勸道:“官家可能是多慮了,兩位相公重要公務眾多,不愿在小事上浪費時間也是有的。”
雖然明著是在勸解趙禎,可是一句不愿浪費時間,是真的將趙禎怒火給拱了起來。呂夷簡就是故意的,他若不將李迪從相位上趕下去,自己怎么會有機會。
此人可算老奸巨滑,隱隱約約便給趙禎上了眼藥,還把自己掩護的很好,有著非凡的手段。
算小事嗎?還真的是小事,不過是將一名禁軍軍卒提拔成殿直,一個九品武官而已。這等品級的官員,在汴梁連百姓都不會正眼看。
“呵呵,小事?”趙禎冷笑起來,“小事也可以以小見大,我只看到兩位宰執不能盡心任事。漢昭烈皇帝劉備曾經說過,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便是為了防微杜漸,警示后人。可是我朝的兩位宰執,竟然也事小而不為了。今日可以事小而不為,明日便可事大也不為。大事小事都可不為,還要他們做這宰執干什么。”
官家理由還挺充分的,呂夷簡不由得在心中給官家點贊。
“官家息怒,畢竟是兩位宰執,平時動一位都會使得朝中人心動蕩。他們兩位相公即使有錯,也并非大過,官家可莫要動了換相的心思。若是使得朝中大臣們心存疑慮,無心視事,恐非好事。而且,兩位相公素有人望。官家只憑這等事情便要換相,只怕大多朝臣,都是不服的。”呂夷簡連忙勸阻道。
可是呂夷簡這話里沒安好心,明著是勸,可是旁敲側擊卻是在說兩位相公權勢很大威望很高。
這等話到了趙禎的耳中,便有了一絲忌憚。于是,這就更加讓趙禎下定了換相的決心。
“呂卿不必再說,陳琳,去傳知制誥來。”趙禎意甚堅決的一揮手道。
“唉!”呂夷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做出極為失望的樣子道:“官家既然已經有了決斷,那么臣便告退。”
趙禎也覺得自己剛才對呂夷簡的態度不好,便略帶歉意的道:“呂卿憂心朝局國事,我是心中有數的,你且去吧。”
“謝官家褒獎,臣受之有愧。”呂夷簡面帶愧色,退出崇政殿。
等出了崇政殿,剛一轉身,呂夷簡便露出微笑。那李迪自己可是點過他了,可惜對方根本就沒有理會自己。這次被官家罷相,李迪也怨不到自己頭上。
至于樞密院使王曾,那就是個倒霉蛋,只是便宜了王德用。
呂夷簡自己都沒想到,官家今日會見召見自己。郭氏的事情還只是官家宮闈內的事情,也不用多說。繞著繞著,便促成了罷相一事。如此的快,倒是出乎呂夷簡的預料。
趙禎待待呂夷簡一走,便命人書寫旨意。將李迪罷免,降職為刑部尚書。王曾也罷免,降為門下侍郎。
至于呂夷簡,趙禎想起呂夷簡苦口婆心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有些感動,便讓他重歸相位,為同平章事。王曾既然降為門下侍郎,那么樞密院使,就落在了王德用的頭上。
旨意寫好,趙禎看過沒有疏漏之處,便用印發出。
這一次罷相,并不是有人攻訐李迪與王曾兩位相公,而是官家直接指責。指責兩人玩忽職守行事惰怠輕慢公務,特降其職以警示朝中眾臣。這說明官家,對于這兩人十分不滿。
趙禎的旨意一送到政事堂,大家就被震得懵了。李迪看到官家旨意,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官家好好的,為什么會突然之間,便下了罷相的旨意,這讓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參知政事蔡齊,卻搖了搖頭道:“李相公,剛剛官家可是召見了呂侍郎。你看這旨意,呂侍郎現在又一次成了呂相公,這可真是不得了,也了不得。一手翻掌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實在驚人。”
蔡齊可不是在替李迪出什么主意,而是在給李迪拱火,給呂夷簡樹敵。若是這兩人斗起來,他蔡齊這個參知政事,沒準還能坐上同平章事的位置。
李迪卻不管那許多,如今看來,蔡齊卻是說的最有道理。而且這也讓李迪想起來,前幾日呂夷簡來找過自己,被自己當場羞辱之事。當時倒是痛快了嘴,可是風水輪流轉,才過了這幾日,便被呂夷簡使陰招給拉下相位。
正在李迪咬牙切齒之時,卻見呂夷簡從外面走進了政事堂。沿途政事堂的文吏見了呂夷簡,無不紛紛露出笑臉打招呼。
“李相公,今日我可在官家面前一直在替你說好話求情,可惜官家有自己的主意。”呂夷簡搖頭道:“前幾日我便提醒過李相公,那安樂侯倍受李太后溺愛,你卻不當回事。這下可好,惹怒了官家,你與王相公都被罷相。官家是至孝之人,李相公與王曾相公,你們兩人但凡有一人對安樂侯重視一些,如今也不會被罷相。”
呂夷簡又將自己摘了出來,反手一鍋就扣在了范宇的頭上。可謂是未見其人,便已送鍋一口。
這話說的,李迪都有些信了。因為呂夷簡前幾日見自己,便是為了安樂侯之事。
不過李迪還是沒有好臉色,“呂夷簡,你莫說你有多好的心腸。在官家面前,你定然沒講過本官的好話。哪怕是說好話,多半也是皮里陽秋陰陽怪調。”
呂夷簡面色一沉道:“李迪,你已被罷相。本官是來赴任的,政事堂公務甚重,可沒時間與你磨牙。若誤了朝中諸事,你怕是便會被貶出東京了。”
前幾是剛剛被這李迪羞辱,今日便還了回去,呂夷簡心中甚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