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蘆葦蕩。
一年之前,這里還是一個默默無聞之地。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在揚州境內,還有著這么個地方。
但是,到了今日,這兒卻已經是整個九州最為矚目之地了。
因為,此地就是九州強者和魔族強者交戰最為激烈,地階強者參戰,被俘,以及隕落最多的地方。
蘆葦蕩,方圓百里之內,就是雙方最大的絞肉場,自從開戰至今,也不知道一共隕落了多少高手。雙方在這兒,已經殺紅了眼。
九州和魔族在揚州的公開戰場絕對不止蘆葦蕩這一處。
可是,其它地方雖然有著天位強者駐扎,但最多僅有一個。而此地,卻始終保持著兩位天階強者。由此可見,此地的重要性是何等的突出了。
蘆葦蕩的兩位天階強者,分別是揚州楊子江門的天階強者隆崇,和雍州巧器門的天階強者裘芍蓉。
他們兩位在這兒的地位尊崇,平日也就是四處觀戰,但卻從未插手其中。
因為雙方都知道,一旦開啟天階之戰,那就是兩地最后的大決戰了。
縱然是某一方獲勝,最終也必然是兩敗俱傷之局,所以,無論哪一方,都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哪怕他們都是心知肚明,這最終一戰,早晚必有,肯定是無法避免。但是,無論九州,還是魔族,其內部也都是矛盾重重,天階強者們和各大宗門都是各有思量和打算。
除非是走投無路了,否則哪有可能輕易聯系的起來。
更不用說匯聚一方全部的實力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到了今日,雙方依舊是保持著足夠的克制,任由地階修者們在各地不斷的較量,以求在某些方面占據上風。
遠處,裘芍蓉身在半空,她的眉頭突然一皺。
身形展開,飛落下方。
地面上,突兀的出現了一片油膩之地。那曠野之上,一絲絲黑色的魔氣彌漫,似乎是從地底深處釋放而出。
裘芍蓉的臉色陰沉,她靜靜的降落下來。凝視著這一片逐漸變成黑色的土地,突然間伸手一揮。
一股奇異的力量以她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釋放而出。
這是屬于天階強者的法則力量,當她釋放之時,在法則領域之內,所有的一切,都將遵循于她的法則意志。
下一刻,那地面上猶如泡泡一般不斷沸騰的黑色魔氣頓時靜止了。就像是它們后續的力量突然間消失了,于是再也無以為繼。
僅僅是那么的一瞬間,眼前所有的土地上都泛起了一片灰蒙蒙的色彩,似乎給這一片天地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薄紗。
然后,那些魔氣就開始消散了,它們消散的極快,比出現之時更快數倍。幾乎就是幾個呼吸間,這一片區域中的所有魔氣就再也不見分毫了。
至此,裘芍蓉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倦色。
剛才的那一幕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她已經是全力施為了。哪怕是對天階強者來說,這樣做也絕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
遠處,突然間一道人影破空飛來。
能夠在天上飛行的,除了飛舟之外,也就只有天階強者了。
這是一位中年漢子,他的眼睛特別的大,那目光炯炯有神,一掃之下,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此人正是揚州楊子江門在此駐扎的天階強者隆崇。
他先是看了眼裘芍蓉,再看了眼四周,那虛空中依舊彌漫著一絲絲詭異的黑色魔氣。
這魔氣已經被裘芍蓉的法則之力凈化,普通人看不到,就連地階強者都未必能夠感知。但是,一身實力十之就在眼睛上面的隆崇,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降落下來,輕嘆一聲道:“裘師兄,你又何必為此動氣呢?如今蘆葦蕩方圓百里,這種魔氣侵襲之地不知凡幾,我們處理不過來的。”
雖然裘芍蓉是一位女修,但是修為到了他們這等地步,哪里還分什么男女。
若是不同門派,一概以師兄相稱。
裘芍蓉沉默著,她當然知道,不僅僅是蘆葦蕩。凡是九州與魔族所開辟的戰場,都有著無數魔氣絲絲入侵,它們就像是跗骨之蛆般,依附在九州的土地上。
別說是普通人對其無可奈何了,縱然是地階強者遇到,也唯有退避三舍的份兒。
雖說天階強者憑借法則領域的力量,可以將這些魔氣洗滌,甚至于是凈化干凈。
但是,這樣做所消耗的精力非同小可。
若是想要將所有地方的魔氣全部凈化,除非是九州中的所有天階強者放棄成見,齊心協力才有可能做到。
但是,就算九州全部強者匯聚一堂,難道人家魔族的強者們就是瞎了眼,對此不聞不問么?更何況,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裘芍蓉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每當她看到魔氣洶涌,幾乎難以遏制之時,她都會忍不住出手,將一些關鍵點的魔氣凈化。
雖說這樣做對于全局而言,基本上就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但是,對蘆葦蕩這個戰場,卻有著不小的幫助,大大的延緩了魔氣的持續入侵。
所以,裘芍蓉看了身邊友人一眼,淡淡的道:“隆師兄,我也就是盡人事,聽天命,問心無愧而已。”
隆崇苦笑連連,道:“裘師兄,你這樣的做法,可是要消耗大量精力的,若是一個不濟……”
裘芍蓉冷笑道:“有什么可怕的,魔崽子們的打算,不就是想要拖時間,讓魔氣愈發的彌漫嘛。呵呵,他們現在敢與我動手?若是他們真的敢,老身就算是舍了這條命,也要奉陪到底。”
隆崇微微搖頭,嘆道:“何苦,何苦。”
裘芍蓉不屑的道:“其實魔族的意圖,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但總是有人想不明白。哼,現在是揚州,可魔氣一旦侵襲了整個揚州,這九州還有哪一個能逃得掉?”
隆崇自然知道,裘芍蓉所說的,乃是除了與揚州接壤的那幾個州。
如今,連揚州在內,一共有四個州的宗門主張迅速集結全部的實力,與魔族一戰。
若是敗了,那也無話可說。若是勝了,就要馬上關閉通道,清理魔氣沾染的土地。
但是,另外五州的態度曖昧,他們的心思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不就是想著讓揚州等四州打前鋒,最好四州內所有宗門中的天階強者都死光了,并且將魔族中的天階也拼光了。然后,他們五州再下場,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收拾殘局了。
五州之中,并不乏有識之士。他們也是想方設法,想要讓各州齊心協力,一起共抗強敵。可是,只要一個州,一個宗門不愿意,那么最終的結果,必然還是一盤散沙。
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或許,只有到了整個揚州都被魔氣淹沒,眼看著整個九州都無法幸免之時,那些聰明人才會驚慌失措的想要聯手。
但問題是,真到了那時候,一切也就都晚了。
兩位天階強者彼此對望一眼,他們對如今的情形,都是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
明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可現實逼的他們,無法不拖延啊。
突然,隆崇手腕一抖。那空空如也的手上,頓時多出了一道信封。
拆開看了幾眼,隆崇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之色,道:“裘師兄,我們宗主來信,他和閎廿太上長老馬上就要到了。”
裘芍蓉訝然道:“忘塵道長也要來?”
“是。”隆崇的面色頗為古怪。
忘塵道長可是揚子江門當代宗主,雖然并非天階強者,但是身份非同小可,在某種程度上而言,甚至于比天階強者還要更勝三分。
而閎廿太上長老更是楊子江門的新晉天階煉丹師。
雖說天階煉丹師擅長的是煉丹,在武力值上無法與真正的天階強者為敵。但好歹也是天階啊,并且很多時候,那些天階強者,還要看天階煉丹師臉色行事呢。
因為,他們所需要的丹藥,唯有天階煉丹師才有可能煉制出來。
這樣的兩個人,實力自然是頂尖兒的,在天階以下,可以號稱無敵。但是,他們來此,卻沒有任何意義啊。
雖然裘芍蓉和隆崇都是見多識廣之輩,但愣是想不明白,這兩位的來意。
隆崇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去迎接一下,裘師兄呢?”
裘芍蓉心中好奇,道:“我也無事,那就同去吧。”
兩個人身形展開,瞬間飛上了天空,朝著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天階強者的飛行速度之快,遠勝一般飛舟。所以,當他們兩人全力飛行之時,沒過多久,就看到了遠方的那艘帶著楊子江門標識的飛舟。
“是隆崇太上長老,不得攻擊。”
飛舟上,傳來了整齊的號令聲。
以裘芍蓉和隆崇的實力,自然不會懼怕飛舟上的攻擊。但這可是楊子江門的飛舟啊,若是真被人攻擊了,那么臉面也就丟光了。
幸好的是,飛舟上的人眼神尚可,判斷準確,避免了一場誤會。
飛舟并未停下,但裘芍蓉兩人卻是輕易的降落在飛舟之上。
忘塵道長和閎廿早就聽到招呼,一起迎了出來。
隆崇看著他們,苦笑一聲,道:“宗主,閎師弟,此地危險,你們不應該來啊。”
忘塵道長先是向他們一個稽首,然后道:“如今魔族入侵,每日里都會輸入大量魔氣,我們在后方待著,縱然能夠暫時保住一命。但又能如何?當魔氣彌漫全州之時,莫非還有地方可逃不成?”
他的語氣平淡,沒有半點波瀾,顯然在來此之前,已經想明白了。
其實,哪怕魔氣遍布揚州,依舊還有退路。只是,這種退路已經不在忘塵道長和閎廿的考慮之中罷了。
若是揚州全軍覆沒,楊子江門還有存在的必要么?
裘芍蓉心中微動,道:“忘塵道長,你們過來,可是為了如何消除魔氣之事?”
忘塵道長苦笑一聲,道:“不錯,我和閎太上研究了許久,但一直都是束手無策。所以,我們決定親赴前線,靠近第一線的魔氣,看看是否有什么辦法能夠解決此心頭大患。”
裘芍蓉微微點頭,心中卻是有些不以為然。
魔氣之物,他們并不是第一次接觸,甚至于在各家各門的祖師寶典之中,其實都是有所提及的。
所以,到了他們這個身份,其實都知道所謂的魔族和魔氣是怎么回事。
魔氣,那是能夠侵蝕一個世界的詭異之物。在魔氣數量較少之時,還能夠以法則之力將之剔除。但是,當魔氣已然彌漫天下之后,縱然是神仙來了,也是無能為力了。
這就像是人類身上的癌細胞。
若是發現的早,動手術切除掉,還能夠保全性命。但若是到了晚期……那就是病入膏肓,必死無疑的了。
但是,以如今的狀況,指望諸多天階強者出面清除魔氣,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至于忘塵道長和閎廿能夠研究出什么……
若是這魔氣真的那么容易祛除,九州和魔族,還需要為此苦苦掙扎那么多年么?
隆崇的眉頭略皺,神色狐疑,他沉吟片刻,道:“宗主,閎師弟,你們來了,也未必有用啊。”
裘芍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未必有用,那是肯定無用的。
忘塵道長淡然一笑,道:“隆太上,我在來此之前,就已經立誓,若是不能去除魔族大患,那就……死在這兒了吧。”
眾人都是心中一驚,裘芍蓉也是一臉的驚訝。
忘塵道長一聲長嘆,道:“現在九州各大宗門均有心思,不能齊心協力御敵。若是長此以往,九州必將淪陷。”
隆崇深吸一口氣,道:“宗主,這不能怪你。”
忘塵道長淡然道:“我知道,但我是楊子江門的宗主,而魔族又出現在揚州境內。呵呵,我只希望,能夠以一宗之主的隕落,給各門各派一個警醒。”
“宗主。”隆崇雙目圓睜,身上氣息涌動,他大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想過沒有,就算你犧牲了,難道就真能喚醒那些家伙?這,不是白白犧牲啊。”
裘芍蓉深深的看了眼忘塵道長,至此,她才明白過來,這位打得是什么主意。
雖說她并不贊同忘塵道長的做法,但是從內心深處來說,對于他的選擇,卻是頗為佩服。
忘塵道長苦笑一聲,道:“隆太上,其實我也知道,縱然身死,太概率也是白死。但是,不嘗試一下,又怎么知道呢?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飛舟上,四位大佬都是沉默起來。
不僅僅是他們,任何旁聽到他們對話的楊子江門弟子,都是眼圈微微泛紅。
其實,能夠坐在這艘飛舟之上,絕對都是忘塵道長的心腹之人。他們對于宗主的決定,早已有所猜測。但是,哪怕明知此行乃是赴死,也未曾有人退縮過。
隆崇轉頭,道:“閎師弟,你為何不勸勸宗主?”
閎廿苦笑一聲,道:“宗主心意已決,并不是老朽能夠勸得動的。”他頓了頓,又道:“何況,老朽此來,也同樣不曾打算回去了呢。”
“啊,什么?“隆崇臉色大變。
閎廿肅然道:“老夫查遍了各種筆記,得出一個結論。先人已經將魔氣研究無數,但始終都無法找到解決的辦法。”
“哼,魔氣出現那么多年,若是能夠研究出解決之道,還用得著你么?”
閎廿微微一笑,道:“隆師兄,不過,我發現還有一種嘗試未曾做過。”
“什么嘗試?”隆崇納悶的問道,但是不知為何,他就是有著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閎廿緩緩的道:“這種嘗試就是,以身試毒。”
千裘芍蓉和隆崇都是臉色驟變,他們頓時明白了閎廿的想法。
魔氣一旦沾染,對于普通弟子而言,那是必死無疑。
但是,如果有天階強者,特別是天階煉丹師故意去沾染魔氣,又會有何后果呢?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中怦然而動。
隆崇沉吟片刻,搖頭道:“不行,太危險了。”
閎廿啞然失笑,道:“既然宗主連性命都能舍棄了,老朽還有什么舍不得的?或許,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呢。”
隆崇重重一跺腳,道:“宗主,師弟,你們為何總想著自己犧牲?難道,其它宗門,就真的只會坐視不管么?”
一旁的裘芍蓉臉色微微泛紅,雖然她也知道,隆崇并沒有侮辱自己和巧器門的意思。
但是,他的這句話卻是實實在在一點兒也沒錯。
這一刻,她的心中,竟然真的泛起了一絲羞愧之色。
相比于楊子江門,巧器門做的,卻是不夠啊。
然而,就在此時,裘芍蓉的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她手腕微微一抖,已然多出了一張符箓。當此物出現之時,裘芍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
她自然知道,這是巧器門定海神針章昊空的符箓傳書。
但是,讓她驚訝的是,從符箓上的波動來看,似乎章昊空已經不再遙遠。但是,他為何會離開宗門呢?
神念一掃,裘芍蓉更是狐疑無比。
“各位,本門太上長老章昊空來信,他帶領援兵即將到達。”
“援兵?”隆崇訝然道:“什么援兵?”
裘芍蓉猶豫了一下,道:“章長老說,是諸多天位強者。”
眾人一怔,不由地面面相覷。
如果是一、兩位天階強者,并不稀奇。
但是諸多?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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