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藏高原上的晚秋,早晚的清冷中已略帶寒意。
光禿禿的小山坡上,只有矮矮的雜草陪伴著水洛伊莎。于是她就非常醒目,看起來也就更加孤單。
這丫頭,膽子簡直比自己還大。
她出門的時間一定比自己更早,豈不是天還黑黑的就出門了?
聽到水洛伊莎略帶抱怨的嬌嗔,牛爾只說了一句:
“問題不大……”
牛爾不想答應或應承她什么。一時間也就不知怎么回答她才好,只能含糊其辭。
牛媽媽再不讓牛爾和水洛伊莎膩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不單單是這兩個孩子現在都已經成年,而是水洛伊莎的家庭也有點特殊。
水洛伊莎的媽媽叫阿姿茉,才三十五歲,是個比牛媽媽還要小上三歲的漂亮寡婦。
水洛伊莎和牛爾都是十七歲,她身下還有一個比她小六歲的弟弟。
這一家三口在白天里,村里的男人們見了都盡量繞著走。
到了晚上,她家的房門外,窗子下,有些男人就會不請自來。
牛媽媽阿詩雅的好看,方圓百里都知道。
水洛伊莎老媽阿姿茉的騷氣,傳說中已遠飄千里之外。
牛媽媽阿詩雅的好看,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底蘊深深,詩意而淡雅。
阿姿茉的好看,是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散發著魅惑,讓男人們看上一眼就要舉槍的嫵媚與性感。
豹子坡生產大隊原本就是個尼撒族寨子。
牛耀全和水洛伊莎的老爸插隊到這里后,不久就分別娶了兩個才十幾歲的撒尼寨子里最漂亮小女孩兒,也就是阿詩雅和阿姿茉。
水洛伊莎四歲多的時候,他阿爸跟著一個老藥農去山里采藥時,掉到山崖下摔死了。類似這種事情在接近原始的大山深處,幾乎每年都有發生,沒有人去深究。
水洛伊莎的老爸和牛耀全兩個人都是插青,又是插青中僅有的兩個娶了當地尼撒族姑娘的人,于是這兩個原本沒有什么深交的年輕人,就因此而越走越親近。
連帶著這兩個年輕的家庭,往來也就越加密切。
水洛伊莎老爸離去后,牛耀全小兩口自然要對孤女寡母的阿姿茉一家百般照顧。兩個小家庭的關系比水洛伊莎老爸在世時還要親密很多。
雖然追求阿姿茉的老老少少遠遠近近的男人們已經排成了長隊,阿姿茉卻始終沒有再嫁的意思。
并放言,為了女兒,她這輩子都不準備再嫁人了。
然而幾年過后,阿姿茉忽然就給水洛伊莎生了個小弟弟。
尼撒族雖然灑脫而開放,大多指的是未婚男女之間的交往。
對已經成了家有了子女的女人,道德約束就比較嚴了一些。因為水洛伊莎這個小弟弟的突然出現,阿姿茉的騷氣原本只是傳聞,這一下似乎就實錘了。
此后不久,不知道什么原因,阿詩雅就再也不允許牛耀全和阿姿茉一家往來。阿詩雅自己也從此就再也沒登過阿姿茉她家的門。
兩個曾經最親密的年輕家庭,自此就恩斷情絕,老死不相往來。
牛耀全在豹子坡尼撒寨子所有的插青中文化底子比較厚實的一個,人也比較靈活,仗義的性情里又藏著些許狡黠。尤其是他身高馬大的骨頭架子,以及還有一張男人恨女人愛的大臉盤子,不久他就混到了大隊部里成了大隊干部。
又是不久后,他就成了豹子坡生產大隊的一把手。
阿詩雅和牛爾都不知道的是,牛耀全其實一直在想辦法照顧著阿姿茉這個孤女寡母的家庭。在整個東勝神洲,動用社會資源照顧鰥寡孤獨,不僅有政策,還有道德倫理上的要求。
但牛耀全因為阿詩雅的執意,自己也就不好再直接出面。于是他就特意找了一個人替代自己的工作。
那個給牛耀全燒水倒茶的老阿姨,就是牛耀全專門安排的生產大隊副大隊長。她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照顧大隊里鰥寡孤獨的一些事情,阿姿茉母女自然在她的關照之下。
兩家斷絕往來時,牛爾和水洛伊莎也就七八歲的光景。大人們之間的微妙事情,小屁孩兒們自然是不懂也不會知道。兩人依舊和以往一樣天天形影不離。
兩家大人似乎都非常默契,對天天在一起形影不離的兩小孩兒都沒有阻攔。
要不是前幾天阿詩雅對牛爾說了那句話,牛爾也沒把兩人在一起玩當回事。
既然牛媽媽把這當成一件正經事說了出來,牛爾就不得不多想一點。
“問題不大……”
水洛伊莎以為牛爾還有下文。
然而等到牛爾都走到她身邊了,也沒有聽到牛爾再放一個響屁。而且牛爾走到她身邊時,根本就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哪里還有陪她坐一坐的可能。
小姑娘很有些失落。只好也立刻起身,緊跟在牛爾的身后。
歪頭看了一眼逐漸跟上來,在身邊與自己并行的水洛伊莎……
水洛伊莎那副受氣包一樣地低著頭,小快步緊跟自己的樣子,讓牛爾有點不忍,于是就沒話找話地問水洛伊莎。
“出來的這么早,天還沒亮,你就不害怕嗎?”
水洛伊莎很久都沒吭聲。
牛爾扭頭再次看看她,才發現水洛伊莎已經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盤龍壩大隊那邊有幾個人,每天都在早上上學或者下午放學的路上截我……我就只好要么早走,要么晚走。走的太晚就會遲到,一次兩次老師還能理解,天天遲到,老師就很生氣了,所以只好早一點走。”
牛爾默然。
盤龍壩大隊就是和豹子坡生產大隊隔著一大片農田遙遙相望的那個生產大隊。
兩個大隊的人往來村子和鎮子上的路,就在那座四根圓木鋪就的小木橋附近匯合或者分叉。所以上學即將過木橋時,兩對人馬就開始交匯到一處,此后一直到鎮子上的那個廣場大轉盤才再次分路。
牛爾昨天回家時過了那座木橋不久,坐在那個緩坡草地上和系統斗智斗勇的那片區域,就是兩個大隊的男孩子們經常交戰的固定戰場。
這兩個大隊是彼此唯一的近鄰。卻不知道什么原因,兩個大隊的大人們卻從來沒有任何往來。甚至通婚可以通到幾十數百里外的村寨,這兩個大隊之間卻從沒有一次通婚的案例。
大人們之間的疏離甚至可能的仇恨,自然就會直接影響到孩子們之間的關系。
牛爾就曾經在這片區域遭遇過一次對方的大規模埋伏,足有二三十個中小學生的埋伏。
等到雙方石塊和土坷垃對射滿天飛,然后又拳腳木棍混戰在一起后,牛爾才聽明白,原來是豹子坡大隊這邊一個孩子頭,帶著幾個人把對方一個落單的給胖揍了一頓,然后就遭到了對方這次有預謀的反殺。
幸好牛爾從不參與這些事,這一次對方埋伏的人也根本就沒有人理他。他也不過是碰巧和同村的這些學生們走到了一起而已。
此前牛爾拎著老爸的大砍柴刀到處尋人報仇的那些個歷史,這些人要么是親眼看到過,要么也是如雷貫耳。從此后只要牛爾不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也就從不找牛爾的麻煩。
牛爾默然的原因,是因為那些人在路上截水洛伊莎,自然不會是因為什么誰誰被對方欺負了的江湖恩仇,而一定是因為水洛伊莎長得太好看了。
水洛伊莎和牛爾同歲,比牛爾小了四個月而已。
十七歲剛出頭的小女生,還有個嫵媚性感騷氣傳到千里之外的老媽,水洛伊莎的好看,就啥都不用說了。
何況還有那個名聲遠播的漂亮媽媽做背書,水洛伊莎的境遇可想而知。
牛爾都不用走腦子,就大概猜出了什么原因。
但他現在身上一堆堆的事情,想躲清凈都來不及,更不想因此而陷入這些沒完沒了是是非非的糾纏。
然而,不知道也就罷了。
既然知道了還要充耳不聞,他自己就會跟自己過不去。
假如以后水洛伊莎真的發生了一些什么,那他就足夠自責愧疚一輩子了。
他只恨自己嘴欠,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
“能跟我說說他們為什么截你嗎?”
既然不能放手不管,牛爾就要把事情搞個清楚明白。
“他們中間有個人要跟我搞對象。我不答應,他們就天天截住我不讓我走,還胡亂說話。”
“動沒動手腳?”
水洛伊莎明顯猶豫了一下。
“想拉我手,被我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