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話說在前頭，未慮勝先慮敗，留足后路好走路，千古不變的道理。
到縣城上班是好，工資比在鄉下高出一倍，甚至是兩三倍。
可開銷也大，衣食住行，吃喝玩樂，哪一樣不要錢？
一進一出的，可能每個月就多出那么百八十塊錢，還得常年漂在外頭，少了和家人相處的時間。
總的來說是不劃算的。
劃算的地方在于縣城能給到更多上升機會，這一朝魚躍龍門，就是人上之人。
齊磊說的要有心理準備，主要是說給三十歲往上的老表聽的，讓他們別想的太美。
還記著仇呢，當初李允文一死，怎么處理還沒個準話，這些老表就鬧著結工資走人不干了。
他還會接受這些老表，純粹是因為人家手上有功夫，拉到工地直接就能干活。
等了片刻沒人說話。
梁有田笑了聲，例行公事般介紹眾人各自的專長，講誰擅長鋪磚、誰墻壘的平整之類。
齊磊用心記下，忽的又想起潘小龍摔斷腿那次。那次他是有想過請梁有田到場幫忙的，如果當時穩重些實施了想法，或許不至于離開周蔚公司。
他這一恍神，便沒聽全梁有田的話。見到眾人眼巴巴望過來，定了定神，笑道：“既然大家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像上次那樣挑人了，過來簽個名字吧，我統計一下人數。”
王二小和陳富貴近水樓臺先得月，搶過齊磊遞來的白紙，唰唰簽下大名，想了想，又加上“助理”兩個字。
后面的人簽字時看到他們名字后頭還兩個字，不太明白意思。以為是自己給自己安排崗位呢，紛紛有樣學樣，有那不識字的，還畫起了小人。
有讀過書但不樂意干活眼高手低的，抖起了機靈，寫下隊長、監工之類的字樣。
齊磊看完他們的涂鴉，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數了數人數，道：“你們在這等等。”轉身從電視柜里找出一疊紙，每個人發了兩張。又說：“都看看吧，有不懂的問問別人。”
這合同不簡單，是齊磊到縣城出了兩百塊錢請律師幫忙修改的。
原件是五奇和他簽的合同，改動后條款不是很多，和普通工人比起來福利好得不行，限制也不大。
當然這些齊磊是懶得說的，他也是鄉下人，知己知彼。往好了說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至于個人對個人簽訂的勞務用工合同合不合法，聽律師說是合法的。
鄉下人不講誠信的少之又少，白紙黑字，絕大多數人都會遵守，沒啥好擔心。
他們關心的只有工資。
剛才那個提起潘小龍的村民叫作王野，五大三粗的，為人十分豪爽，這會兒問道：“阿磊，這合同我們看不大明白，你就說能掙多少錢吧。要是我們覺得掙不到錢，想走的話，會不會有什么懲罰。”
齊磊笑了笑，“像原來我們做的那兩個儺舞和元宵的主題工程，有政府撥款，再加上商戶眾籌，工資才那么高。現在大部分是給人建房子，搞裝修。都是些私人性質的小工程，錢不多，但數量大。在城里干活不比我們鄉下，做兩個小時歇一個小時。城里干活，一天下來不帶停的，算起來還是要比在鄉下賺得多。至于中途不想做了，把手上工程干完了再說。誰也沒有不干完事就撂挑子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在場人心里一琢磨，還是得問清楚點，沒想到齊磊說完話就轉過身倒杯水喝了起來。
看那意思，是不打算再多說什么了。
老表們見到齊磊有恃無恐的態度，一個個的都拿不定主意。
去縣城干活不比在鄉下，在鄉下給人建個房子，提前說好干什么活，一天多少錢。最細致的也不過是再商量個吃喝和中途休息的茶水點心。
像現在這樣啥好處都沒見著，先簽個“賣身契”。他們聽都沒聽過，心里既有被重視的感覺，又有猶疑。
王二小和陳富貴可不敢錯過機會，盡管也覺得合同是個坑，但看不出來，權當沒有好了。
將合同遞給齊磊，王二小腆著臉笑道：“齊老大。”
陳富貴扭捏一陣，也改了稱呼，隨著王二小一起站到齊磊身邊。
再之后就是梁有田和兩個村民。
剩下的人都感到了緊迫感，還是沒急著簽字。
齊磊的鄰居劉長生說道：“阿磊，我們再考慮考慮。”
齊磊點點頭表示理解，笑道：“沒事，這兩天我去縣城里確定下來幾個工程，開工的時候再喊你們。”
等把人送走，金芬芬也從地里干活回來了，招呼著梁有田留下來吃飯。
吃過飯后，梁有田尋了個空閑沖齊磊問道：“你這幾個月到處走動，讓村上干工地的都有了去縣城的想法，我也看在眼里。可你剛才怎么不好好說，把人留住，白紙黑字的，誰敢隨便簽啊。”
齊磊拿起桌上一紙合同看著，神情莫名，忽笑了起來，“以前有潘叔帶著，我可以放心。現在不一樣，我也說了，大家都沾親帶故，多的是我的叔叔伯伯，真有點什么事，我是能打還是能罵？還要不要做人了？”
“可這合同也沒規定要做多久啊。”梁有田瞇著眼又看了一遍合同，逐字逐句從頭看到尾，還是沒看出什么不對。
齊磊抬手指向薪酬那塊，“從這看。”
那寫的是底薪，只要沒離職，每個月都會給錢。
換句話來說，也就是押金，這個月發上個月的，上個月的就押住了。
齊磊給的這份合同上的底薪，規定了第一二個月是兩百塊，三四個月變成兩百二，以此類推十二個月，都詳細寫了下來。
做滿一年，就有五百塊，達到了工人最艷羨的國企標準。
然后是三險一金，工作滿一年后由齊磊代繳。
梁有田猛地扭過頭看向齊磊，“這底薪也是工程款里拿出來的，說是說用來交三險一金，可沒做滿一年的話，其實是被你拿了？”
齊磊哼道：“干一年是最低的，這個時間都熬不住，我給交個屁的保險，真當我傻到把錢往水里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