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兩人過上了逐漸靠近實質的同居生活。所謂逐漸靠近實質,是指隨著趙慕慈的腳傷一天天好起來,顧立澤卻一天天變得放縱狂野,開始脫去衣冠,經常在夜里搞一些雞鳴狗盜的禽獸行為。趙慕慈也是不爭氣,由一開始的拼死抵抗,到暗中放水,再到半推半就,再這么下去,只怕就城門失守了。可是這兩人突然就變了大孩子,從這種攻守游戲中找到了莫大的樂趣,顧立澤不急著攻破,趙慕慈也不怕破防,兩人每一天躲貓貓捉迷藏,于游戲中生出無限快樂與情意。二人感情倒比之前一下子飆升了不知多少倍,這都要歸功于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腳傷。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逐漸靠近實質這幾個字也就用不上了。
這一天顧立澤回家,趙慕慈正從廚房端出一盤菜來,看到他便笑:“回來了。”
顧立澤略顯詫異:“看樣子我今天有口福了。”
趙慕慈不好意思:“隨便做幾個,你別嫌棄。”
看著她走向餐桌的身影,顧立澤放下包緩緩跟上:“腳好了?”
趙慕慈放下菜,看看自己的腳,再看看顧立澤:“好了?”
“看起來像是好了。”顧立澤松開領帶,看著她:“覺得怎么樣?還疼嗎?”
趙慕慈:“不疼了,就略有一點脹。”
“嗯。醫生也說得個把月恢復。”
兩人坐下來,安靜吃菜。顧立澤不吝夸贊,把個平平常常的炒土豆絲夸的跟山珍海味一般,逗得趙慕慈直笑。飯罷兩人一起洗碗,洗著洗著就變成玩水了,趙慕慈被潑了一臉水,她一揚手,顧立澤也被澆了個滿面,水順著衣服下去,一多半都澆濕了。顧立澤禁不住打了個顫,緩緩看向趙慕慈,儼然動物世界頻道里捕獵者看向獵物一般。趙慕慈心知不妙,丟下碗三兩步逃出廚房往臥室奔去,掩上門卻不見顧立澤追過來,便好奇探出頭,不料顧立澤早等在門口,伸手就將她抓住了。
趙慕慈不由得尖叫一聲,但再也掙不脫,只好繳械投降。顧立澤抱著她轉了幾個圈才停下,然后說道:“剛才跑的還挺利索。”
趙慕慈一想:“對哦,我都沒覺得疼。”
顧立澤:“過幾天跟我去簽合同吧。”
“什么合同?”
“就上次跟你說的那個非訴項目。”
趙慕慈來了興致:“有眉目啦?”
顧立澤:“嗯。客戶改主意了,不融1億了,改融4個億。”
趙慕慈:“談定了?”
顧立澤:“初步合作意向是定了。本來你出差回來那幾天準備談具體的操作事宜的,不巧你傷了。客戶那邊不知怎么了,忽然又有了變化。今天跟我通電話說,他們決定增加融資金額,IPO形式,但還沒有確定實在內地上市還是去海外。明天有機會的話你跟他們簡單聊幾句。”
趙慕慈:“券商確定了嗎?”
顧立澤:“定了。不過客戶問到我這里,總不好不答。”
“嗯,具體去哪里得盡調做完之后看企業條件和上市輔導預期效果才好說。明天要說的話,就大致聊一聊國內IPO、港股IPO和美股IPO的一些大致狀況好了。”
“成。你香港那邊有認識的靠譜的IPO律師嗎?以及做美股的IPO律師。后期萬一確定海外上市的話,估計需要我們這邊推薦。”
“有。不用擔心。”
“對了,”顧立澤從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這是我草擬的合作框架協議,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增刪的。”
趙慕慈拿過來瞅了一眼:“好。明天給你回復。”
幾日后,二人去客戶公司拜訪。客戶是一家醫療用品及設備生產商,經營已有十幾個年頭。如之前計劃,趙慕慈就客戶關心的幾個上市相關的問題足了簡單明了的答復,同時也默默展示著自己的專業水準。交談一個小時后,客戶提出簽約,工作人員過來雙方審閱過的框架代理協議,顧立澤幫忙按著紙,趙慕慈在承辦律師一欄第一行鄭重寫下自己的名字。
簽完合同,又跟客戶聊了一會兒,兩人方告辭。行到半路,趙慕慈忍不住看了看腳,沒有說話。等紅燈的間隙,顧立澤也看了一眼:“又腫了?”
趙慕慈:“一點點,還好。可能是鞋子的關系。”
顧立澤:“那現在……回家?”
趙慕慈:“不用不用,直接去律所吧。”
到了律所,兩人直接進了方元律所主任辦公室,高主任早已經等著了,看見兩人滿臉笑:“你二人終于珠聯璧合啦!”
趙慕慈垂眼笑,顧立澤也不說話,拿出合同放在桌前往前輕推:“按照咱們之前說的,請您在利益沖突程序核查后在這里簽上您的大名,我們就開干了。”
高主任口中說著好好,拿起合同看了幾秒,抬眼看看顧立澤,再看看趙慕慈笑了:“旁人都是有實力沒機會,有機會沒實力,趙律師你是既有實力又有機會呀!難得!”
趙慕慈笑了:“您過獎了,都是立澤他照顧我。”
顧立澤:“那也得你能干得了這活。不然我想照顧,也顧不到哇。說到底還是客戶利益至上。”
趙慕慈便笑而不言。高主任哈哈笑了:“好好干,這一單順利的話,你的路就算打開了。”
趙慕慈答應著。高主任又說了:“聽說你為一個法律援助的案子出差扭傷了腳,現在好點了沒?”
趙慕慈:“好多了,您掛心。”
顧立澤:“今天外面跑了一圈,又腫了。剛才說先回家還不肯,堅持要先來這里。”
高主任:“有責任心。不過身體還是要緊啊。要保重。我琢磨著,你這個事兒倒可以往市律協報一下,宣傳宣傳,也給廣大律師做個榜樣,也讓人民群眾知曉知曉。”
趙慕慈愣了,忙推辭:“不行不行,這太那啥了,我都快好了,真不值一提的。主任您聽我說,這個機會就給那些更值得宣傳的律師吧,我來這段時間,也發現好幾位德藝雙馨的律師,他們更值得我們這些晚輩學習。”
主任:“你說的也是。不過你這事兒也不錯,也是宣傳咱們律所的好機會。我都報上去,看律協怎么抉擇吧。”
聽如此說,趙慕慈便不好推辭,只好應下來。
作別了高主任,趙慕慈順便去看看自己的團隊。這段時間她基本在家辦公,跟大家見面也都是線上。工作固然沒有耽擱,但久不見面,對團隊而言自然是不太好的。成員們見趙慕慈忽然出現了,都一下子涌了上來,問長問短,倒是難得的溫馨。趙慕慈將從忻州帶回來的特產分給成員們,不知誰說了一句:“這可是老板負傷帶回來的東西!太貴重了……”
大家都笑了。說笑幾句,她將成員們召進辦公室,簡單說了下下面要進行的項目,要求大家這幾日抓緊將手頭堆積的工作盡快趕工清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打好預防針以后,趙慕慈跟大家作別。本來說好跟顧立澤一起回家的,誰知這會兒他又被絆在律所了。掛掉電話,她在路邊打了出租車,回到家里。
由于目前簽的只是框架合作協議,具體的法律服務項目和費用,會在之后的各個階段以單獨合同的形式規定服務項目和服務費用。對于這個項目的代理費用分成,趙慕慈沒有問。顧立澤只說了他跟方元律所的談判結果:律所跟她之間是二八分成。這倒是明白的。可是她跟他之間如何分成,或者換句話說,她該拿的部分是多少,大家都沒說。沒說……她就不好問。糾結了幾日,她決心按下這個問題。她也打定了主意,不管分多少她都認。只要她作為主辦律師講這個項目漂亮的做下來,那就是她的業績和經歷,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光是這個就已經賺了。
幾日后,IPO項目啟動,改制小組成立,趙慕慈跟顧立澤、楊遠豪作為發行人律師成為改制小組成員。李俊成也被顧立澤拖來聽會,其實是充人頭壯氣勢。其他成員包括發行人公司各部門主要負責人,券商投行機構,會計師事務所、資產評估機構等中介機構。第一次開會,所有小組成員全部到齊,諾大的會議室烏壓壓坐了四五十號人,算是彼此第一次見面。會計師事務所的這幾位趙慕慈之前在其他項目上打過交道,也算面熟。券商投行那幾個里面也有一兩個熟臉,彼此都招呼過,一派久別重逢的祥和氣氛。
趙慕慈臉上掛著笑容,看著大家笑語盈盈的彼此寒暄客氣交換著名片,心中再明白不過:人生若只如初見。開始都是美好的。一旦進入實質性工作階段,遇到事情,各種劇情就開始了,各種表情也就免不了突破此刻掛在人人面上的那一層和善光滑的笑臉,要替它們的主人捍衛立場和利益了,誰也不能免俗。
寒暄一陣,發行人公司團隊中的一位男士說話了:“大家好,現在我們正式進入正題。”
會議主要是跟各中介機構了解溝通股份改制需要提供的文件資料,各中介機構向發行人提交審慎調查提綱,發行人再根據提綱的要求提供文件資料,最后敲定改制方案。會議進行了一天,中間難免有抓不住核心重點東拉西扯高談闊論的,卻也沒有人愿意出聲提醒,誰也不愿意在這種小事上壞了自己的印象分,稀里糊涂得罪了人,給自己后續工作徒添阻力。
會議開到下午,顧立澤呆不住了,他低聲問趙慕慈:“你一個人OK嗎?我有事了。”
趙慕慈點點頭:“OK的,你去吧。”
顧立澤便對李俊成耳語幾句,李俊成點點頭:“去吧,我肯定能坐到今天的會開完。”
顧立澤一抿嘴,拍拍他肩膀,點點頭,起身走到公司小組成員那一側,對其中一個人耳語幾句,握了握手,方起身離開。
會議一直開到晚上七點多才結束,公司提供了盒飯供大家食用,趙慕慈卻沒有胃口。李俊成真的一直坐到會議結束才跟趙慕慈一行離開,趙慕慈對他致謝,李俊成一揮手:“不用謝,我這是在幫Frank。”
趙慕慈聞言一笑,沒有說什么。李俊成瞧她一眼:“你不想知道他臨走前說什么了嗎?”
趙慕慈:“說什么了?”
李俊成:“他說,讓我務必將這會議坐穿,你第一次主辦,得有人給你撐氣。”
趙慕慈笑:“辛苦你了,我請你吃飯吧。”
李俊成:“不吃不吃,吃了你的,我一天的辛苦都白費了。我得上他那兒哭去。走了。”
眼見留不住,趙慕慈便跟他告辭,再次謝謝他。李俊成雖然有點發福,但走路帶風,說話間已經走出老遠,趙慕慈只得跟楊遠豪自行離去。
第二日便只是趙慕慈跟楊遠豪兩人出席會議了。雖然發行人律師的交流溝通環節以及這一環節的任務第一天都已經明晰了,她還是到了現場,認真聽取完發行人公司與其他中介機構的交流過程。對項目全部面貌的了解是有必要的。如果只關注在自己能完成的那一部分,那只是初級階段合伙人或者工薪律師的視野格局,給多少錢辦多少事。但處在主辦律師的角色里,不僅要低頭耕田,更要抬頭看路。項目里面這么多的中介機構,這么多的專業人士,這么多難免的利益沖突和責任歸屬,主辦律師若是只關注在律師工作的部分那是遠遠不夠的,對于其他環節和商業層面的考量同等重要。這等覺悟,她在智誠離開的時候尚且沒有,也就是經歷了這么多工作環境的磨礪,這么多年對律師職業的實踐與反思,加上最近這一年獨立執業的經歷,才有所體悟。
會議在第二日下午三點終于接近尾聲。趙慕慈回到律所,埋頭工作起來。這等框架性的工作她無意交給他人,自己呆在辦公室里親自做。三日后,她將發行人律師角度的審慎調查提綱列了出來,讓楊遠豪檢查了一遍文字筆誤,發給了改制小組秘書處。
趙慕慈回到家里繼續休養了。一時無事。她心里明白,這只是黑云壓境前難得的無事無風。當公司返回所要求提供的材料的時候,便是IPO項目進入實質性階段,律師工作正式開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