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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雞血式奮斗加班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涉外律師趙慕慈

  趙慕慈的職級是法務高級總監。因為在上家美資外企是合規高級總監的關系,她拿到的兩個比較靠譜的OFFER,一個是另一家外企的合規高級總監職位,另一個便是這家國內互聯網公司的法務高級總監職位。之所以仍然是合規高級總監職位,一方面是因為她在上家美資外企從業時間只有一年多,另一方面是因為新公司希望她能持有MBA學位證書,才肯給她副總的Title(頭銜)和待遇。

  雖然有壓價的嫌疑,但趙慕慈明白,如果她想要在外資公司混下去,這個MBA學位是避不過去的。但她之前既然已經放棄了那么好的在職攻讀機會,此刻再去糾結或者決心去讀,那就是不太聰明了。另外,如果再次接了合規方向的職位,那以后她在面對公司時的選擇就被限定在合規這個方向了,因為法務這一塊她固然有律所經驗,卻沒有大塊的inhouse經驗。如果要爭取法務這一塊的工作,大概只能爭取到總監職位,不會更高。所以外企的這個合規高級總監的職位,看起來很美,薪水也很好,但在趙慕慈眼中,卻有些雞肋。

  相比之下,這家國內的互聯網公司的法務部因為處于剛起步階段,法務和合規并不像外資公司劃分的那般清楚。實際上大部分的國內公司在法務和合規之間并沒有很嚴格的區分,這看起來似乎是不太國際化,也不夠專業的,但對于趙慕慈來說,能夠同時做到法務與合規方面的工作,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因為她心里總是有一個聲音,促使她多去嘗試和接觸,盡可能多的去了解公司的各種法律和風控需求,而不是像之前在律所的時候,只將注意力集中在有限的幾個領域中,無限額縱深。因此,在互聯網公司的紅利和浪潮吸引下,加上這個職位可能接觸到的工作內容,以及這家公司給出來的略高于外企OFFER的薪酬福利,趙慕慈便下定決心,離開外企的“溫室花園”和“舒適區”,加入互聯網公司法務部。

  趙慕慈所在的這個法務部,屬于CFO兼高級副總裁Lillian管理權限內的一個部門,也就是說,法務副總王翠蓮的直屬上級是Lillian。Lillian一共管理三個子部門:財務部,法務部和稽查部。Lillian每周五都會開一次大的部門例會,三個部門都會參加,說一說一周的工作,以及下一周的安排。趙慕慈第一次參加部門例會的時候,Lillian專門說道,我們法務部來了一位新同事,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趙慕慈便站起來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不同于往日盡可能展現自己的心態,她看到滿辦公室里坐著的這些人的精神面貌,并沒有心情對他們介紹自己。所以這次說的極為簡單,幾句話便結束了,Lillian似乎有些失望,掉過頭繼續會議進程。

  法務部按職級來排的話,依次是法務副總王翠蓮、法務高級總監趙慕慈、合規總監陳麗美、法務經理張敏、法務專員楊樂。但是就像很多互聯網公司所宣稱的,這家公司也提倡“扁平化管理”,具體到法務部,按照王翠蓮的說法,就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彼此之間沒有隸屬關系,所有人都向她直接匯報。趙慕慈心想,難怪陳麗美在她入職當天就敢語出不善,原來確實有恃無恐。

  不過王翠蓮也說了,目前部門人員正在擴充中,沒招到那么多人之前,大家難免要辛苦一點,這幾個人得將這七八家的法律事務應付了,也就暫時顧不上什么明確的職責劃分,只是根據每個人所負責的那一部分去處理事情就可以了。等招到了人,各人也就都有自己的小組和屬下了。

  趙慕慈沒有二話。現狀就是這樣,又不是沒有辛苦過。在外企勞心不勞力的過了一年多,也歇的差不多了。這里瞧著有種拓北荒的感覺,江山都要自己打,說不定人也要自己去招。不過沒事,勝在簡單和原生態,干就是了。

  趙慕慈這樣安慰著自己,可她一時卻忘了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從來不在別處,而在人心中。又有一句話是這樣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納鞋底打孩子的是女人,入職場上班下班的也是女人。只要有三個女人就能唱起戲來,更何況這部門內部就有五個女人,公司里面還有無數女人。只要是在職場,真正的消停和清凈,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到了Lillian那樣的位子,也還是免不了要在各種副總和老板中間周旋,哪里又逃得出人心江湖呢。

  陳麗美是浙江海寧人,已婚有個一歲零四個月的女兒。之前在杭州工作過,在刑事訴訟方面有一定的經驗。陳麗美的老公做程序員,工作調動到了上海,陳麗美便也辭掉工作,來到上海找工作。正巧王翠蓮之前也在杭州工作過,也有一個女兒,三歲左右。大約是兩個已婚婦女看對了眼,恰好工作經驗所學專業也都符合條件,一拍即合便成了同事,三個月前入職了。

  陳麗美便搬到了上海,和老公租了房子住,每周五下班后坐火車回母親家跟女兒團聚。可憐女兒小小年紀就要和母親成候鳥狀,有時看到她都不認識,只跟姥姥親。每每說起這些,陳麗美臉上總現出郁郁寡歡的神情,令人有些不忍直視。說起上海,陳麗美說自己只去過外灘和城隍廟,南京東路也逛過。其他的地方基本就沒去過了,連衣服都是在海寧買的,因為周內忙著上班,天天晚上十點鐘回家,周末就回海寧看孩子,還真是沒有時間領會上海的繁華。

  陳麗美身上表現出來的這種滬漂的飄零寥落和打工者的心酸失落,令趙慕慈默默原諒了她一開始對她展現出的粗魯和無禮,以及她完全不懂審美的穿搭,進而生出些同理心來。加上她說自己所有的工資卡都會交給老公保管,自己需要花錢了就會跟老公要,這種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做法進一步引起了女同事們的抗議和勸解,以及男同事們的贊揚和肯定。陳麗美不以為然,對人們的反應充耳不聞:我相信我老公。他不會騙我的。我將財政大權交給他,是相信他。他不會負我的。這種言辭和帶點小女人的幸福神情,又令趙慕慈生出了一絲好感,覺得她身上倒有一兩分難得的人人都求而不得的純粹和幸福。

  對陳麗美的好感持續沒多久,趙慕慈又郁悶了。但比起一開始的厭惡,這次是不能說的郁悶。跟王翠蓮單獨談話的那次,趙慕慈特意問了她通常的下班時間。王翠蓮說:“到點就走我是不太接受的。但你可以稍微晚一點,七點半左右吧。”趙慕慈記住了。本以為這是大家知道的,便跟張敏說了出來,沒想到張敏也是第一次聽說。王翠蓮在前互聯網公司呆久了的人,完全的以公司為家的拼命三郎風格。所以就算是張敏這樣的老員工,心里想早點下班,一時也拿不準到底什么時候走才合適。

  張敏開始七點半一過便下班了。趙慕慈因為得了準許,也便在七點半下班了。每次下班的時候,陳麗美似乎都還在加班。但是每天早上,陳麗美都會跟王翠蓮說,昨天晚上她又加到十點了,好像在邀功。趙慕慈聽到也沒有什么反應。各人自掃門前雪,你喜歡加是你的事。

  但陳麗美怎么甘心一個人加班到十點?趙慕慈忽然發現,王翠蓮分給她的工作比之前多了。她只能是白天加快速度去完成。但是工作似乎越來越多,逐漸沒有辦法在七點半之前做完了。終于有一天晚上七點十分的時候,王翠蓮回到了自己座位上。開始問每個人工作進展。當趙慕慈站起身的時候,王翠蓮又一次問她,突然來了件加急的合同,明天早上就要。趙慕慈便留了下來,審完了那份合同才離開。自那以后,晚上忽然來工作的情況便多了,王翠蓮在下班的時候以詢問討論工作的方式變相留人的時候也多了,慢慢的她加班的時間越來越多,終于和陳麗美持平了。

  一開始,趙慕慈以為陳麗美真的是忙成那樣才會天天干到晚上十點鐘。等到她也開始自動加到十點鐘,跟她相對久了,免不了一起吃吃飯,聊幾句,慢慢便看出了端倪。

  原來陳麗美不回去,客觀原因是工作忙的做不完,主觀方面,是因為她老公比她還忙,十點之前是不沾家的。早早回去,一個人面對著陌生的出租房,越發感到上海的孤寂和冰冷,那是她無法忍受的。與其如此,還不如在公司里呆著,可以吃七點半的加班餐,到了九點半就可以享用公司提供的串串、炸雞、炒菜、糕點等各種夜宵美食,晚上十點還有加班車可以蹭。公司還有人不那么孤單,心理上也還是上班的狀態。從表面上看呢,又很符合互聯網拼命加班的文化價值觀,王翠蓮知道她天天晚上加班,也對她刮目相看。

  可是加班的這段時間內,陳麗美認真工作的時間極其有限。一周至少有三個晚上都會花一個小時左右,用公司電話往家里打電話逗女兒。對于這種薅羊毛的行為,以及加班時間摸魚的行為,趙慕慈沒有什么意見和評判。她郁悶的是陳麗美為了占這點小便宜和在王翠蓮跟前博一個拼命干活不停加班的老實人形象,天天晚上賴在公司做樣子,連帶著連她都要陪著,十點之前不能離開。

  隨著加班的日子越來越多,趙慕慈對于陳麗美的了解也越來越多。陳麗美固然是有薅羊毛的心理。但如果王翠蓮沒有“公司是我家”的工作作風的話,陳麗美又不傻,當然知道早點回家躺在床上比坐在辦公室要舒服自在的多,哪怕十點之前是一個人。她加班的目的本質上還是為了迎合王翠蓮,跟她步調保持一致,這讓她有一種跟老板站在同一陣線的殊榮。至于這樣做是不是帶壞了整個團隊的氛圍,堵死了其他人想要早點下班的路,她在所不問。實際上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王翠蓮的期待和想法,王翠蓮是能夠決定升遷獎懲,給她職場未來,也能讓她斷送一切的人。

  陳麗美看著就是個跟有干勁,想要跟老公攢下一筆購房本錢的人。所以她迎合王翠蓮的想法,企圖在她手中創出一片天地,從而實現財富多多的光明未來。殊不知這種通過玩命加班和單純的時間積累進行表達的所謂“奮斗”,實際上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內卷,或者說是勞動力市場的低價“傾銷”,損壞的是整個勞動力市場的議價潛能和所在團體的勞動者的利益和合法權益,收益的只有老板。而當這種加班文化變得普遍,普遍到已經成為嚴重共識和潛規則的時候,老板就不用可是坐享其成,并且對全體勞動者們的額外加班視而不見,不作補償和嘉獎。

  所以陳麗美的“加班奮斗”行為看起來很合王翠蓮的心意,短時期內也可能受到王翠蓮的賞識。但是當所有人都開始加班的時候,她跟那些“跟進”的同事一樣,都只能淪為追著眼前的胡蘿卜在奔跑的毛驢。

  趙慕慈起初只是郁悶。但是有一天,她在手機上了解到了“奮斗X”這個詞的時候,頓時豁然開朗,所有的疑問得到的解答,所有的郁悶頓時變成了憤怒。根據網絡上的定義,“奮斗X”指的是利用無意義加班、無底線跪舔來獲得職場優勢的一類人。這類人一般在學歷、技術或能力方面相對比較弱,但一般比較能吃苦,但比較聽話,不抱怨加班,自認為多付出,多努力就能把事情做的更好,或者保住職場生命,正所謂笨鳥先飛。

  趙慕慈暗自對照,心想這說的不就是陳麗美嗎。陳麗美各方面看起來的確不如她。也許她的到來給了陳麗美一定的壓力,所以她也有可能因為這個變成了加班狂魔。但對于趙慕慈而言,額外的體力付出,更像是一個缺乏創意和效率較低的人為掩蓋自身弱點作出的障眼法和變相彌補。這種障眼法,對于沒有什么精力和多余能力的老板而言可能是管用的。但如果撞到了真正有能力和眼力的領導手里,可就不那么管用了。

  不過有句俗語講的好:“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作為合規總監的陳麗美如今變成了加班狂魔和奮斗X,跟王翠蓮自然是脫不了關系的。王翠蓮出身某網絡大廠,習慣了雞血加班文化,座位后面兩個簡易雜物架,上面擺滿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要不是辦公區不讓煮飯,估計她能就地做飯。面試時油著頭那是輕的。跟Lillian相比,王翠蓮瞧著并沒有那么聰明。她更厚重,更爺們兒,也更爽快一些。王翠蓮從一個互聯網公司到了如今這個互聯網公司,早已經被馴化成一個工作拼命,以公司為家的雞血加班人,看著其他部門的程序員們和她在前公司見到的同事們一樣通宵達旦的上班,她不自覺的就跟上了。

  趙慕慈在律所的時候也是為了工作廢寢忘食不顧一切的。之所以對陳麗美的這種加班行為產生不滿甚至憤怒,是因為在她看來,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做的那么復雜,很多工作是因為智商不夠多出來的,也因此,很多的班加的是沒有必要的。加上陳麗美雖然人在公司加班,打卡記錄也顯示加班,但許多時候她卻在摸魚打電話,薅公司羊毛。這種虛張聲勢和占小便宜的猥瑣行為也是她不滿的一個重要方面。

  趙慕慈被迫加入“干到晚上十點打車回家”的行列后,坐在陳麗美旁邊,專門負責合同蓋章和一些簡單事務的法務專員楊樂也開始加到晚上十點以后才回家。但是有一個例外,有時哪怕王翠蓮已經下班了,這兩人跟趙慕慈也一樣做到十點。但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張敏。一開始趙慕慈得了王翠蓮的允許,一般七點半過后就會下班,張敏也差不多這個時候走,有時兩人一起走。后來趙慕慈也開始加班之后,張敏依舊每天七點半下班。王翠蓮暗示了幾次,張敏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作沒聽懂,總之都還是在七點半過后下班了。終于有一天,就在張敏關了電腦拿出背包,洗好杯子,準備一聲不吭走掉的時候,王翠蓮直接看著她直直地問:“你活干完了嗎?”

  張敏:“干完了呀!”

  王翠蓮:“Alex那邊的合規事情處理好了嗎?他說要辦什么互聯網醫療資質證照。”

  張敏:“已經給他答復了,證辦下來大概得十多萬,還需要兩名以上醫學本科專業畢業的在職人士。Alex說他回頭再和其他股東商量一下,看是不是真的要做這樁生意,利潤和前景值不值得進一步往下推。過兩天再給我信兒。”

  回答流利,無懈可擊。王翠蓮暫時不說話了。張敏:“沒事的話,那我走啦。”

  王翠蓮立刻接上:“你是不是走的太早了?”說完直直看著她。

  張敏:“快八點了,不早了啊。”

  王翠蓮:“你好歹也是個老員工了,總得給新人做做榜樣不是?大家走在這里加班,你就這么走了,好意思嗎?”

  見張敏站在原地不說話,王翠蓮現出一些笑臉:“你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得支持我的工作呀。”

  一硬一軟兩句話,成功留下了張敏。于是那天晚上,張敏也打了公司的加班車回去。

  至此,法務部被陳麗美的奮斗式加班行為全部捕獲,全員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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