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遠再次搜到了Frank的簡歷和頭像。中文名顧立澤,智誠律師事務所爭議解決團隊高級合伙人,海外留學背景,從業多年,案例經驗豐富,文章著作頗多,外形氣質上乘。慕慕跟他是同事,雖然比不上他這樣成功,可也是從業多年、經驗豐富的高年級律師,跟他之間的差距,要比跟他之間要小很多。
“這么看來,慕慕和此人,似乎比跟他跟般配呢……”肖遠瞧著Frank的簡歷,默默的想著。雖然這種想法令他很不爽,可還是忍不住這樣想了。
更不要說,兩人是是同事,在一個律師事務所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再有些業務往來,工作聚餐游樂之類的機會,發生些日久生情的事情,也是很容易的吧……
想到這里,心里的不舒服更多了,他只覺得悶悶的,早上那種怡然平適的心情糟都無影無蹤了。
他想起慕慕對他講過不要跟她比較的話。說的當然是有道理的。他可以做到不跟她計較,只是跟她談戀愛,隨便膩歪,就像她所希望的那樣。可是他沒法不跟這位高級合伙人Frank比較。此刻他就在做著這樣的比較,不但發現慕慕似乎跟此人之間差距更小,因而更般配,更是意識到,自己和此人之間的差距,比他和慕慕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出于一種跟假想敵之間的競爭心態,他忽然有些挫敗,覺得自己無論是在年齡還是在經驗上都無法與這位Frank相提并論。想到趙慕慈,更是生出了一種以往未曾有過的陌生感覺,覺得她跟這位Frank一樣,都是比他Senior的人,他們更像是所里面那些比他高出很多級的counsel(顧問)或partner(合伙人)一樣的人。如此想著,比較著,他不免生出一些自愧不如的感觸來,心中那強自壓抑的不安也翻涌起來了。
有新郵件提示彈了出來,提示他新的工作任務來了。肖遠收起這些心思,關掉智誠律師事務所的網站,默默投入了工作中。
晚上回到家,肖遠洗漱好,在疲憊和沉悶中安靜的躺了下來。他不自覺的貼著床邊躺著,似乎在和趙慕慈保持著距離一般。趙慕慈問侯他,他嗯一聲,并不想多說話,只想趕快睡去。對于他心中所想所悶,趙慕慈并不能知曉,只是胡亂猜測,一時想到大老虎的話題上去,一時又猜想他是不是太累。
對于這兩人之間的緋聞,肖遠關心的重點并不在于它發生了,而在于它什么時候發生,以及如今是不是在持續。他關心的是,這件事是在他跟慕慕確立戀愛關系之前發生的,還是之后。如果是之前,他固然介意和吃醋,但也不能去計較什么,畢竟慕慕那么美好出色,有人喜歡也是正常。可是如果是他們戀愛以后發生的,那這件事就有點傷人了。這不僅意味著他們的感情中存在著一個另一個人,還意味著他一直被隱瞞欺騙,甚至這兩人現在是什么狀況,有沒有保持聯系,都是他很想知道,又不太有勇氣知道的。
他有點想問她。可每次看到她美好甜蜜的笑顏,對他親昵依賴的模樣,他總是猶豫著,生怕捅破眼前這令人無比貪戀的溫馨畫面,掉進他不敢想也不愿意面對的真相中。所以他猶豫著,矛盾著,既想知道真相,又遲遲不肯行動。
對于肖遠突然的疏遠和失去熱情,趙慕慈不明所以。胡思亂想不得要領,只好自己更柔婉的對待他,好叫他心里舒服一點。對于趙慕慈的討好和殷勤,肖遠心中本有疑病,如今看去便覺得她像是做賊心虛,所以私心里并不領情,仍舊沒精打采,沉默寡言。
趙慕慈撐不住了,跟他比較正式、嚴肅的聊了一次,詢問他內心想法。肖遠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心中的情緒早已表現在了行動上,并且被慕慕覺察了。只是慕慕對他這些行為的解讀,并未涉及到這樁緋聞上。肖遠幾次滿腹心事,幾次欲言又止,想要問出口,求一個答案和心安。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講出口。
看著慕慕之后的努力和表現,肖遠確定她是在乎自己的。他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因為在乎,他又何必對一樁流言如此介懷?兩人畢竟生活了這么久,是有感情的。肖遠心中一感動,那些消極煩悶的顧慮和想法暫時的便退去了,他跟趙慕慈又恢復了幾分以前的融洽和親密。
然而這件事畢竟卡在心里。肖遠越是在乎趙慕慈和他們之間的感情,就越想弄清楚這件事中的一部分:她和這位Frank,如今究竟是什么關系?自己和慕慕的感情,是安全的嗎?
他想到之前她在外企工作的時候,那家公司總裁Tony送了她一條愛馬仕絲巾的事。一開始問,她是不講實話的。后來兩人置氣許久,她才跟他解釋了。聽起來的確是他們總裁一廂情愿,她沒什么過分的地方。但看得出,在這種遇到騷擾的事情上,她似乎喜歡一個人扛,更傾向于瞞著他。他還記得她說氣不過他跟自己冷戰,因為自己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可是他心里不安,她又不說,連個解釋都沒有,還不許他生氣,她當他是什么?木偶擺設嗎?
想起舊事,肖遠更添一分不平和不解。慕慕的確有很多優點。可是在那件事上,她似乎有些過于自主了,完全將他排除在外,不讓他參與,不令他知情。或許她是想保護他們的感情,避免他無謂生氣,可是這種完全不知情、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令他覺得很不安,似乎慕慕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似乎她隨時都會有秘密,對他開放的,只是她的一部分。
這樣的慕慕,如果他去問她這則緋聞,她會說嘛?說出來的可信嗎?她會騙自己嗎?只要她不肯說的,即便問了,只怕也是白問吧。
那是一個周末。兩人從影院看完電影出來,趙慕慈對里面的男主角贊嘆不已,說道:“這種單眼皮的長相還是挺耐看的,畢竟是我大學研究生時期的男神,很有味道。”
肖遠一聽,正準備假裝吃醋,要她只喜歡他的顏就可以了,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那位Frank,似乎也是單眼皮的樣子。一念起,萬念生,那些消退了有段時間的想法和念頭,一霎那間全都回來了。沉吟許久,他決定乘機問一問。說不說,說多少,由她吧。
于是他改口說道:“明星都是包裝的,再說距離產生美,相機一架,再弄個修圖,能不好看嘛。還是身邊人好,觸手可及,養眼。”
趙慕慈笑覷他一眼,沒有說話,卻伸手挽住了他胳膊,將頭靠上去。
感受到趙慕慈的親昵,肖遠有一絲心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問下去。
“我那天聽同事說,你原先上班的地方,上海中心大廈,還有廈花廈草,挺逗的。”
趙慕慈應道:“可不是。弄的煞有介事的,都是看臉。”
“那你有沒有在上面?”
趙慕慈笑:“我?沒有吧。”
“怎么會?你應該在上面啊。”
趙慕慈失笑:“那都是瞎弄出來的樂子,在沒在有什么要緊。”
肖遠順勢說道:“你們所是不是有個叫Frank的?”說完便如常瞧著她,觀察她的反應。
趙慕慈默了兩秒,說道:“是有。”
肖遠:“我有兩個女同事那天說起他,那個神往啊,差點口水都能流下來。”
趙慕慈:“是嗎?”
肖遠:“就說那人很好看之類的,聽的我們在座的男人們都不樂意了。”
趙慕慈抿嘴含笑,反應明顯沒有方才那么流暢。一會兒說道:“他是還可以,但沒想到名氣會這么大。”
肖遠:“我們專門去搜了此人,長得的確還行,單眼皮。是你的菜嗎?”
趙慕慈心中一跳,有如細絲掠過。她本就敏感,被肖遠這樣問了一句,立刻胡思亂想起來,不確定他是在調侃她,還是知道了什么。
肖遠此刻正注視著她。他觀察著她,希望能看出點什么。可是趙慕慈做律師多年,早已不是剛出茅廬的小姑娘的稚嫩模樣。此刻面對他的詢問,她面色如常,嘴角噙著笑,帶著幾分嗔怪,自然之極。
趙慕慈抬眼瞧了他一下,眼中帶著嘴角一樣的嗔笑:“單眼皮只是一個比較突出的特征,其他搭配起來和諧,才能覺得好看。光是一個單眼皮,也未必好看。”
輕輕巧巧,答得流暢自然。這顯然是她擅長的應對功夫。肖遠不想兜圈子了,他決心單刀直入,直接問她。
“我聽說了一件緋聞,是關于你跟Frank的。”
趙慕慈心中再次跳了一下,這次有如鼓擊。那件事,是那件事嗎?她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外面的人怎么知曉?難道是Frank講出去的?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不及細想,她眉頭不由的輕微皺了起來。口中問道:“什么緋聞?”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我跟他?”
肖遠注意到,她沒有看他。她在躲什么。于是他決心賣個關子,再看看她的反應:“是的,你跟他。”
趙慕慈有點慌。被Frank突然吻這件事,事發突然,猝不及防。她雖無意,但已經發生,如果肖遠知道了,那真是百口莫辯。
這樣想著,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凝重起來。她沉默一會兒,抬起頭看著他:“什么緋聞?”眼神是平靜的。
她又準備好了。他心想。他還是決定說出來:“是說你們之間好像有什么。”
“具體呢?”
“有沒有?”
趙慕慈一愣,這種跳過事實直接問責的方式,有點令人意外。她看了看肖遠,意識到他似乎醞釀已久,此刻這樣問著她,帶著點責問的意思,又顯得有些急切。
她對自己默默說道,不要慌,不要感情用事。肖遠看起來已經有情緒了。你要冷靜下來。
靜了靜,她開口了:“什么有沒有?我連你說的什么緋聞都不知道。你總得告訴我。”
肖遠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急切和不合章法的問話,如果這是一場審判,他已然心中有了成見,迫不及待的要定她的罪,以至于連解釋和理清事實的過程都跳過了。這是不理智的,也是不公平的。
他吸了一口氣,勻了下呼吸,將那天聽來的Frank和女律師之間的那檔子緋聞轉述了出來。
趙慕慈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同時又有些驚訝,這件事情居然會傳的這么遠,又這么久。細細想來,不是她的原因,而是Frank的原因。他人好看,合伙人事業又做的成功,又供職在業內一流的智誠律所,自然帶有話題度。而她不過是沾了她的光罷了。
她臉色轉緩,看著他耐心說道:“是有這么回事。那緋聞里面的女律師,的確是我。”
肖遠眉頭蹙了起來,張口欲說還休,顯得滿腹心事,又強自忍住,很懊惱的模樣。
趙慕慈笑了:“不過,不是他們穿的那樣。”
她拉了肖遠在路邊一處座椅上坐下,跟他說了她因為被擅自錄音跟Frank鬧別扭的始末,以及他之前跟Julia一貫的合作關系,大家關系都不錯,所以她才會那么生氣,而他又那么沖動。末了說道:“他忽然當眾那樣問我,我也有點愣住了。不過后面,大家都說開了,也就沒事了。他也是不得已。”
肖遠不關心其他,他接著問道:“他喜歡你嗎?”
趙慕慈又是一愣。肖遠今天特別敏感,而且似乎都踩在點上。他糾結這個緋聞,很久了吧。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應該不討厭。我也不討厭他。他身上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肖遠:“你們現在還聯系嗎?”
“偶爾。點贊之交。”
肖遠不問了。他兩手撐在椅面,看向遠方。
趙慕慈想說些什么,又覺得似乎沒必要。便沉默著。
其實肖遠想的是,她說的都是真的嗎?她有所隱瞞嗎?他們之間,真的沒什么嗎?以一個男人的直覺和經驗來判斷,Frank當著眾人面不管不顧的問一個女同事為什么不理他,多少有些失去理智。不管他們之間有什么,慕慕不講,他也就無從知曉了。
親自去找Frank求證?他暫時還沒有這個勇氣。關鍵也沒這個必要。如果這兩人真的有什么,那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到時候再糾結不遲。放著當下歲月靜好的日子不去珍惜,一定要去追究什么真相和事實,最后只能是毀掉眼前的幸福,傷人傷己。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多少懂得適可而止。
他固然希望跟愛人無所不談,親密無間,但慕慕顯然是有自己的一些隱私空間的。她并未將全部的空間對自己敞開。從認識開始,她便是這樣的。雖然心有不甘,但她既然不說,他便尊重她的邊界,不去追問。
想到這里,他回頭看向趙慕慈,卻發現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他將她攬在懷里,對她說:“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聽到你的名字跟別人連在一起講,總覺得心里不舒坦。你既然說了,我就知道這緋聞是假的,以后就不往心里去了。”
趙慕慈抬臉對他笑:“我知道。”
起風了。兩人起身依偎著,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