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遠結束了半年的外派,終于在春天的時候回到了上海。趙慕慈無比開心,開車去機場接他,為他接風洗塵。雖然肖遠忙碌加班一如既往,但對于趙慕慈來說,那可真是春暖花開,苦盡甘來的好時光了。
兩人感情進入新階段,愈發如膠似漆,終于在一個氣氛很好的中午,趁著漫天櫻花,禁不住肖遠廝磨,趙慕慈答應了讓他搬過來,也算是開始了同居生活。
肖遠身上的學生氣褪去了不少,愈發有了幾分未來職場精英的氣質。每每看他穿著她買的那件深藍色開衫針織衫坐在桌子上加班,或是在廚房里準備早餐的時候,看著他如此年輕又如此努力的時候,趙慕慈心中都泛起一種踏實又溫暖的感覺,好像在這世間,不再是她一個人了一樣。她覺得這就是幸福,觸手可及,溫暖可靠。她忍不住生出幻想,幻想有一天她披上白紗,他穿上西裝,他們在草坪上沐浴著陽光,接受眾人的幸福,許下相伴一生的諾言,然后……再生兩個胖娃娃……
“想什么呢?”看著趙慕慈一臉癡樣,肖遠忍不住拿手點她的額頭了。
趙慕慈從想入非非中驚醒,意識到被打擾到了,她皺起眉頭:“說了不要碰我的腦袋,碰壞了怎么辦?”
肖遠本來想說“我養你”,一看她的不講理的樣子,便改了口:“當然是送你去精神病院。”
趙慕慈拿起床上的佩奇小布偶就朝他扔去,不成想一下子砸中在臉上。趙慕慈心中大暢,看著他像花兒一樣笑起來。
肖遠很夸張的將臉皺成一團:“說了不要碰我臉,打殘了怎么辦?”
趙慕慈反唇相譏:“當然是送你去殘疾人俱樂部。”
“臉壞了也叫殘疾?”
“臉壞了還不叫殘疾?簡直是特等殘疾。”
肖遠點頭:“說的也是,天天瞧著一張丑臉,你心情不暢,難免要影響后代顏值發育。”
趙慕慈被說中心事,臉上不由得泛起一點紅,腦袋里一時想不到回敬之詞,便倚在床頭垂下了眼。
肖遠一看她這樣子,邊靠近邊說道:“我說你剛才笑的像個花癡,原來是在幻想后代之事啊!不必焦慮,現在就成全你!”
趙慕慈嬌笑著躲閃:“才沒有,走開!”
兩人滾作一團。
愛情的甜蜜最能滋養人。趙慕慈每日容光煥發,心情愉悅,連Laura都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好事將近,快要結婚了?”
趙慕慈笑著否認,回復道,如果有一天辦,一定邀。
Laura拉著Susan說:“瞧瞧,這就是沐浴在愛河中的女人。”
趙慕慈笑而不答,甜蜜和幸福從眼中流露出來,看的Susan一陣發愣,張口說道:“如果愛情是這幅模樣,那我愿意不顧一切,葬身愛河!”
“呸呸呸!”Laura忙替她去晦氣,又似老母親般催促她上點心,跟Monica走動走動,取點經。
Grace雖然沒有產假,但還是要修足九個月,如今才到四個月。沒有她在,所謂的改革和斗爭也就無從談起,趙慕慈的日子過的輕松又愉快。她也漸漸發現,合規這邊的同事,固然是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底層民眾模樣,但同時也比較實誠,沒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組內氣氛也比較和諧。加上Laura本身快人快語愛開玩笑,比起常規法務組那邊冷淡疏離、暗自較勁的局面,可真算得上是天堂了。
這天早上Monica仍舊心情很好的上班來。到了座位,拉開腳邊最底層的大抽屜,赫然發現里面放著一個桔紅色袋子。拿出來來,袋子上面印著馬拉車的圖案,以及HERMES幾個字母。趙慕慈心中一凜,立時坐正身子觀察四周,一壁之隔的Susan還沒有來,左手邊Jessica的座位上電腦已經開了,此刻大約去清洗杯子了。
趙慕慈快速打開袋子,里面赫然躺著那條愛馬仕絲巾,她一周前幫Tony給客戶挑選的那條。怎么會在這里?正要再細看一番,聽到說話聲,趙慕慈將抽屜合上坐直了,正好看到Jessica面帶笑容的對她說早。
趙慕慈笑著回一聲早,心中卻七上八下起來,不明白Tony是什么意思。
整整一天都想著這事。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分,趙慕慈將這橘紅色袋子套在一個普通袋子里,拎著下了班。
車子堵在半路,趙慕慈打開袋子,里面除了絲巾之外,還有一支包裝精美的玫瑰。趙慕慈頓時明白了,心想這位Tony總裁還挺浪漫,花這么大本,又費這么大的周章,只為接近她。她不禁從鼻子中輕笑一聲,想了想,撥通了Tony的語音。
綠燈亮了,趙慕慈掌握方向盤往前駛去。
電話接通了,Tony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帶著愉悅:“Monica。下班了嗎?”
Tony語氣中自帶的親密感令趙慕慈不適。她開口講話:“Tony,我在抽屜中發現那條愛馬仕絲巾了,就是我們一起幫客戶選的那條……”
“是我放進去的。”Tony打斷他的話,聲音如常的溫柔,仿佛沒有什么不妥。
趙慕慈怔了一下,倒不知該怎么接了。她本以為Tony會害羞或者尷尬,畢竟他騙她說是給客戶挑選禮物,她才陪他去,更不要說他和她是上下級關系,以及他已婚的事實。
可是Tony表現的如此淡定和自然,仿佛并沒有什么不妥。趙慕慈沉默一下,迅速調整了思路,開口講道:“我不明白。”
Tony在那邊笑了,不答反問:“喜歡嗎?”
廢話。她默默的想。她選的,當然是符合她的品味和喜好的。想了想她問道:“所以不存在……客戶,你本來就是為了送我,才買下這條絲巾?”
Tony:“聰明。”
趙慕慈不說話了。
Tony聲音再次響起:“本來想在晚餐的時候送你的,只可惜你時間都不的便,我不想等待,只好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放到你抽屜里。”
趙慕慈想,這說辭,顯然就是在邀功了,也是想讓她感到虧欠,進而聽從他吧。她不動聲色,開口答道:“為什么要送我這個?我有點困惑。”
Tony又笑了,電話中一陣沉默。
趙慕慈:“喂?”
Tony:“鮮花配美人,寶馬配英雄。這條絲巾應該很襯你,期待看到你戴上它。”
趙慕慈想,這語氣聽起來倒很中國化,有幾分不容拒絕的意思。不過她可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收下了,否則日后只怕就要不清不楚了。
于是她說道:“Tony,謝謝你送我這條絲巾,它很貴,也很漂亮。也謝謝你對我的關注和肯定,你肯送我這個,我是有感受到你的心意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Tony笑了起來,爽朗中帶著幾分寵溺。
趙慕慈不受影響,繼續說下去:“但是,這份禮物太貴重了,已經超出了同事間相互來往的必要限度。可能對你的經濟實力來說,這值不了什么,但這畢竟是愛馬仕的經典商品,普通關系的人們之間也不大會送。我目前正在一段戀愛關系中,我們感情很好。我對目前的交往對象也挺滿意。這個東西拿回去,只怕要引起誤會。所以我想把它還回去,以免造成我們雙方的困擾。再一次謝謝你的關注。”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趙慕慈等待一陣,試探性的叫道:“Tony?”
Tony出聲了,聲音中那種曖昧的溫柔感沒有了:“明白。非常的抱歉,我只是憑著內心做事,沒想到給你造成了困擾。是這樣的,這個絲巾確實是給客戶的。但是因為某些不方便說的原因,送不出去了。我也不好留在身邊,主要是瞧著鬧心。想了想,還是送給你,既解了我的煩悶,也算是還你陪我費心挑選的辛苦,畢竟你也抽不出時間去吃飯。你說的對,這個東西對我來說,確實不算什么貴重的東西,所以也請你不必太在意,就算是我對屬下的一點體恤吧。”
趙慕慈有點無語。她心想,剛才不是還說沒有所謂的客戶嗎,這會兒又是這么一番說辭。這個迂回轉折的營銷能力還真是厲害。說到最后還來個以權壓人,無語。
無奈啊無奈。畢竟在人家手下做事,也不好太不給面子。于是趙慕慈答道:“既然這樣,卻之不恭,那我就收下了。這絲巾我瞧著也喜歡,回頭我轉賬給您,不讓您破費。”
Tony忙說不用。趙慕慈不跟他爭辯。再聊幾句,掛了電話。
回到家,肖遠還沒回來。趙慕慈瞧著這方小小絲巾,想到小四萬的價格,心里不禁感到一陣肉疼。這都是什么事。妥妥的爛桃花啊。小嘆一陣氣,她認命,安慰自己,好歹自己挑的,就當寵愛自己一把。
心理建設準備到位,她打開微信,照著官網上的價格,一分不少的給Tony轉了過去,將絲巾收進了柜子里。
Tony一直沒有回復,也沒有收錢。二十四小時后,錢退了回來。趙慕慈看著消息頁面,心知不能再轉,Tony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可是就這么接受了,心中又覺得膈應。
晚上回家,她忍不住拿出這方絲巾,看了又看,在脖子上比劃兩下,遺憾的想,辦公室肯定是不好去戴了。這要是肖遠送的該多好。
有一天肖遠從柜子里拿衣服,不小心將裝絲巾的袋子帶了出來。肖遠看了里面的東西,立時來到趙慕慈跟前,揚起里面的絲巾:“厲害了我的姐,啥時候買的?”
趙慕慈一驚,不由的看向他,發現他臉上只是驚奇和意外之后,心中略定,答道:“前兩天。”
肖遠坐在她身邊,將絲巾放在她脖子上一邊比劃一邊說:“姐姐現在很有錢嘛。啥時候準備拎個鉑金包回來?”
肖遠只是無心調侃,趙慕慈聽在耳里,倒像是譏諷她一般。她心中本就不安,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我花自己的錢,干你什么事了?”
肖遠愣住,他哪里有這個意思,不過是覺得趙慕慈去買愛馬仕,比較意外而已。看著趙慕慈有點著惱的神情,他默了默,開口講道:“沒有嫌你花錢。我以為Hermes里面的東西會比較貴,我也還沒有機會去逛,看到了覺得比較驚奇而已。”
趙慕慈一言既出,心中早已后悔,此刻便垂下眼睛不言語。
肖遠嘆一口氣:“論理應該我買給你的。現在你花自己的錢,我怎么會去怪你。追求好的生活,好的東西,本就沒有錯。說到底,還是我見識不夠,消費水平跟不上你,才……才這么大驚小怪,讓你誤會。”
趙慕慈聽到這里,抬起頭,看到肖遠垂著頭坐在她身邊,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她心中一疼,伸手抱住他,伏在他肩頭,口中只是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肖遠沒有出聲,只是抱住了她。趙慕慈心中又急又愧,心中的為難說不出口,忽然便哭了起來,嗚嗚咽咽止不住。
肖遠不由的笑了:“好啦……我沒哭,你倒先哭上了。我沒有生氣,你也不要哭了,好不好?”
趙慕慈不答,只是緊緊抱著他,像個小孩一般哭著。肖遠一邊勸,一邊拍著哄她。
良久,趙慕慈停下來,看看肖遠,低著頭說道:“那個……我以后,輕易不會亂買東西了……”
肖遠撲哧一笑:“瞧你這樣,倒像電視里的小媳婦一般!”一邊說著,一只手指將她下巴抬起來,笑嘻嘻的看著她剛哭過的臉。
趙慕慈心中越發對肖遠感到愧疚。她不僅騙他,還對他講過分的話。看著他笑嘻嘻的臉,她嘴一撇,眼中又泛起淚來。
“不許哭!”肖遠說著便撓起她的癢來。這下趙慕慈可哭不出來了,兩人笑著鬧著,之前不愉快也煙消云散了。
因了這個事情,加上這絲巾本就不是她情愿接受的,所以她再看這東西,心中原本的那點喜歡都蕩然無存了,只覺得膈應。名牌又如何,歸根到底也還是負載著人類想法、記憶和情感的物質載體而已。如今她對這絲巾生了厭惡,也就談不上善待它。她將這東西收在袋子里,放進衣柜的最深處,一次也不曾戴出去,就像打入了冷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