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北想了想,先接王旭光的,他是同行,可能有工作上的困難急需幫助。
“喂,林老師,我是王旭光,曾經在S大附一進修,跟你學習過。”
“我知道,有什么事直接說。”林小北直入話題。
王旭光在電話里遲疑了一會兒,像是組織好語言之后才說:“是這樣的,我現在感到非常困惑。我這里有個斷指和手掌切割傷的病人,給他做了肌間溝和腋路臂叢神經阻滯,但是,效果,效果不太滿意。手術醫生建議改全麻。”
林小北不以為然:“那就改全麻啊!”
神經阻滯出現效果不好的情況很常見,即使在附一這樣級別的大型綜合性醫院麻醉醫生身上都有發生,何況王旭光那樣的半吊子?
麻醉醫生不要一味地糾結于某一種方法,而要學會變通,最終的思路都是盡量減少病人的痛苦。
王旭光在電話里遲疑,“林老師,我正為此發愁呢。這個病人像是困難氣道,我在一家私立醫院,只有我一個麻醉醫生……”
后面他猶豫沒說出來,但林小北聽出來了,王旭光就是擔心一個人應付不了全麻。確實對于他那種水平的麻醉醫生,面臨困難氣道處理沒有幫手的話是壓力山大,而且這個險他們也冒不起。
林小北直接問:“你是要我來給你幫忙嗎?”
王旭光立刻接話道:“是,是,是,林老師,我就知道找你沒錯。”
“我還沒答應你呢。”
“林老師!”
“來自王旭光的負值,30”。
呵呵。
林小北悠悠地說:“你總得報個地址吧?”
王旭光頓時欣喜異常,“西嶺一路537號孫文創傷醫院。”
掛了王旭光的電話,林小北有些奇怪,“孫文創傷醫院”這名字咋感覺有點熟悉呢?
他撥打田鵬的手機,不知這廝找自已有什么事。
“搞什么呢,打電話半天不接。”田鵬在電話里抱怨道。
“剛才在接電話。”
“現在是不是在約會?”
林小北看了看柳絮,“不是。”
“那好,趕緊打的過來,老子繼續你幫忙。”田鵬在電話里催道。
林小北剛答應王旭光呢,這時不可能分身啊。
“你又有莫比屁事?”他問道。
田鵬有些不耐煩,“我這里有個病人,打了臂叢效果非常差,改全麻那個麻醉醫生又不敢搞,真吉爾煩躁。”
林小北:“……”
“我暈,我剛答應去幫別人的,那個家伙以前跟過我,他也是全麻遇到麻煩呢。”
“你傻逼嗎?不會讓你科室的其他人替你去?別墨跡,快點打的過來,我們等不及了。你讓的士直接到西嶺一路,在豐源酒樓前面500米出,然后看到孫文創傷醫院。”
林小北:“……”
原來兩個家伙指的竟然是同一個地方!
林小北對著電話罵道:“尼拓麻才傻逼!”
掛完電話,林小北很抱歉地對柳絮說:“實在是不好意思,我要去幫別人補鍋了。”
他本來是想讓柳絮單獨回去,可柳絮看了看表,還早著呢。
“我跟你一起去吧!”柳絮乞求道,“我好久沒打過神經阻滯了。”
林小北把柳絮帶到孫文創傷醫院的時候,田鵬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地轉,然后附在耳邊低語道:“你妹,行啊。”
“滾滾滾,她是我主任的學生。”
田鵬呵呵。
孫文非常客氣地請他們進去。
在手術室,林小北見到了王旭光和那個病人。王旭光見到林小北,宛如見到救星一般喜形于色。
“林老師,你來了?”
他還看到跟在后面的柳絮。
王旭光看著柳絮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長。
“她是來學習的。”林小北說道。
病人是個胖子,目測體重超過200斤,脖子又粗又短。這樣的病人對于王旭光他們來說盲探下打臂叢是非常吃力的。
林小北仔細詢問了王旭光打麻醉的經過,所用的局麻藥劑量和時間。
根據推算,他所用的利因已經超過1小時了。
林小北了解病人一般情況和手術情況之后,也不想在這兒實施全麻,否則他要被耗一晚上在這兒。
林小北重新擺正了病人的體位,在患側肩部點了一塊鋪單,使其頸部暴露得更充分,然后從鎖骨下開始仔細定位。
選好進針點之后他退到一邊,對柳絮說:“你來試試,就從我定的點進針。”
柳絮一直跟著溫馨,做得最多的麻醉是椎管內麻醉術,對于臂叢神經阻滯除了在實驗室豬豬狗狗身上實施過,在病人身上很少做過。麻醉科很多老師為追求方便,對于很多可以做神經阻滯的手術都是氣管插管全麻,便于管理和避免出現麻醉效果不好的尷尬。
這也是她強烈要求跟林小北來這兒的原因。
柳絮先用左手食指指腹觸摸患者的肌間溝,這是林小北教給她的習慣。有很多新手在定位時喜歡用指尖壓觸,往往不經意間自已的指甲會認為的壓出一道凹陷痕跡,從而出現誤導。
指腹的好處是指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患者自身的解剖結構。當然這只是針對林小北而言,不知道柳絮能不能感受到。
很明顯王旭光是沒有感受到,林小北看到了王旭光肌間溝的進針點,與他鎖定的位置相差幾個手指遠。
難怪效果不好。
柳絮摸了一會兒蹙眉道:“摸不清楚。”
“這么胖,脖子又這么短,摸不清楚很正常。你從我定的這個點進針就可以了。慢點進針,注意病人有沒有出現突然的應急反射。”林小北指導說。
沒有林小北在旁邊,這個病人柳絮還真不敢下手。在附一手術室,這樣的病人幾乎都是氣管插管全麻。
柳絮打開消毒包,戴手套消毒,準備充分后在林小北的注視下開始給病人打肌間溝。
林小北在這個過程中一直目不轉睛,他還是有點擔心柳絮的動作粗糙。
這是很多麻醉新手的通病。他們總是忍不住急切而又興奮,而手里的動作又不是很協調。
柳絮持續進針,當進到大約3厘米時林小北剛想提醒她這時慢點,突然病人“啊”地一聲驚叫,同時傷側胳膊像是觸了高壓電一樣跳動了一下,把柳絮給嚇了一大跳,手一哆嗦針都拔出來了。
這是典型的進入到神經鞘膜的反射。
“你怎么把針都拔出來了?”林小北責備道。這時候作為麻醉醫生應該穩住自已,趁機把局麻藥注射進去。
而她把這么好的機會給浪費掉了。
“我,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大反應。”柳絮又委屈又吃驚。這時她打神經阻滯時碰到的第一例如此明顯的“異感”。
主要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所以被嚇得措手不及。
病人也心有余悸,惴惴不安道:“醫生,還要打嗎?”
“是的,我們打到神經附近時你會有觸電的感覺,不要動,及時給我們說出來。”林小北叮囑道。
“嗯,知道。剛才的觸電觸得太厲害了,像是被電打了一樣。”
柳絮又重新從那個位置進針,這次比剛才更慢更小心。在相同的深度時病人開始驚呼:“啊呀呀,有觸電了!”
注射麻醉藥后,病人一會兒感覺手掌殘端大魚際區開始發熱發燙,手部疼痛頓時也緩解很多。
但這個病人小指頭也斷了,尺側也有手術區,所以林小北又指導柳絮給他打了腋路神經阻滯,所用劑量只是肌間溝的一半。
麻醉打完后田鵬就和孫文開始手術,病人不再有任何感覺,連消毒液沖洗在手上的冰涼感覺都消失了。
王旭光看得羨慕又崇拜,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