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晨林小北剛上班，就聽到急診科一片吵雜。
他上前想看看是個什么情況。
“就是他，是他做的。”人群中有人指著他，立刻有兩個小伙子上前來，掄起拳頭，像要打人的樣子。
林小北皺起眉頭，盯著他倆，那眼神是說：“你試試看！”
兩個小伙子一看他長得又高又帥，而且威而不怒，立刻認慫，嘀咕道：“你把我爸爸沒做好。”
“什么？”林小北莫名其妙，什么亂七八糟的，話都說不清。
“我爸爸的手術沒做好。”其中的一個重復一遍。
“你爸爸做什么手術？”
“闌尾炎，昨晚做的。”
林小北想起來了，應該是那個李定國。
“他不是做好了嗎？”
“哪里做好了？人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呢。”
“我去看看。”林小北換上工作服，跟隨李定國的兩個兒子來到觀察間。
“他那里不能動了？”
李定國正坐在床頭悠閑地吃著早餐呢。
旁邊一個女的應該是李定國的老婆，正在旁邊喂他，還有一個稍年輕的女子。
李定國的老婆被林小北問得有些心虛，“昨晚我們一起來的有三個人，那兩個當時就出院了，而我丈夫還躺在這里，不是沒做好嘛？”
“因人而異，個人體質不同。”林小北說。
他仔細檢查李定國的傷口，敷貼很干凈，沒有術后出血的跡象，李愛國主任的鍋補得很漂亮。
但是手術傷口確實有點長，闌尾炎本來只需要一個小敷貼就可以了，張薇竹甚至只用了個小四方的腔鏡敷貼。而李定國用的則是超長的大敷貼，像是腹部大手術一樣。
“聽說還有個70多歲的。我哥哥平時身體健康得很，難道還會比那個老爺子還差？”那個稍年輕的女子問。
“誰告訴你年紀大就一定身體差了？”林小北反詰道，“這種手術術后恢復情況與很多因素有關，比如闌尾的位置，是否壞疽，是否穿孔，不能一概而論。”
“我哥哥身體可不差，以前從沒沒得過病，連醫院都很少進。”她還在強辯。
林小北耐心地解釋：“你哥哥目前的恢復情況已經很好了，術后第二天就能坐起來，能吃能喝。你去其他醫院問問，對比一下就知道我們做得怎么樣。”
“那另外兩人怎么能那么快就出院？”她還是不甘心。
這也是醫生的頭疼之處，同樣的手術，病人術后的情況可能會完全不同，會涉及到術后的康復，花費開支。
很多同病房的病人都喜歡對比彼此的住院花費，看看自已那里比別人多花錢了，為什么會多花那么多錢。
尤其是同一種疾病的手術病人，一旦發現所花的費用不同，必然會找醫生討個說法。
為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細心的醫生會在手術下來之后立刻告訴病人原因，或者給他們調換床位，換到不同的病房。
“我都說了你哥哥的情況很特殊，他的闌尾位置變異，切口比那兩人大，這是他昨晚不能出院的主要原因。”林小北強調道。
“昨晚我們手術做得沒問題，可以放你哥哥回家，但是出于安全的考慮，所以留他觀察一晚。”
這時李愛國主任和卞文剛都上班了，看到林小北在這里被一群人圍住，趕緊過來問道：“怎么回事？”
他的嗓門洪亮，聲如洪鐘，立刻將場面壓住，李定國的家屬噤若寒蟬，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沒什么，李主任，他們只是問問，為什么別人昨晚就出院了而他還留在這里。”林小北笑道，算是給病人家屬一個臺階。
李愛國望了望那幾個家屬：“想出院是吧，你們現在就可以走。我告訴你們，他的闌尾是我和卞主任切除的，與這位林醫生無關，他是負責麻醉的。”
李定國的家屬頓時面面相覷，算是他妹妹見識多，立刻諂笑道：“李主任，你不要見怪，我們只是問問。”
其他幾人隨機跟著附和，“我們只是問問。”
李愛國主任見好就收，對李定國說：“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嗯，還好。”病人囫圇吞棗般回答。
“什么叫還好？下來走走看？”
李定國在妻子和妹妹的攙扶下慢慢下床，沿著床沿走了幾步。
“這不很好嘛？你們還要怎樣？”李愛國笑呵呵道。
林小北也暗暗稱奇。
一般來說，手術后當天晚上和第二天早晨是病人感覺最痛的時候，這個點都躺在床上不愿意活動。
李定國能走動是相當難得了，以昨晚卞文剛切開的那個口子長度，沒有幾天是下不了地的。
林小北的麻醉做得好，術后沒有任何影響；李愛國主任的手術更勝一籌，他是幫卞文剛補的鍋。
“我們只是問問，只是問問，謝謝李主任。”李定國的家屬連連鞠躬。
“你們今天上午就可以出院，在家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打電話。”他囑咐道。
穩住了李定國一家人，林小北跟在李愛國和卞文剛后面，去急診科醫生辦公室交班。
內科夜班醫生匯報昨晚處理了幾例發燒感冒病人，無特殊；外科王軍匯報昨晚轉診了兩臺腦外傷病人，一臺手外傷病人，余無特殊。
王軍匯報的時候朝林小北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本來昨晚是準備喊他來打麻醉的，可是李愛國主任直接說林醫生白天忙了一天，晚上的手術轉到手外科算了。
李主任真是照顧林小北呀！
他不知道昨晚請示的時候李愛國其實是擔心林小北喝了酒的。
交完班后王軍走到林小北跟前說：“昨晚有個女孩在等你呢！等到很晚。”
“誰呀？”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認識。”
林小北問道：“她都說了些什么？”
王軍皺著眉頭回憶道：“好像只是問了一句你手術做得怎么樣。”
“然后呢？”
“她走了，挺失望的。”
“你沒告訴他我在做手術？”
王軍白了他一眼，“廢話，那時你們已經下班了。”
林小北想了想，不會是柳絮，她把論文文件夾給他就走了；也不可能是李琪琪，他早就勸她回家了。
可是除了這兩人還有誰和他熟？沒有。
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李琪琪可能性大。
“小北，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李愛國主任打斷他的思緒。
林小北跟著他進去，輕輕掩上門，“李主任，有什么事？”
“你先坐下。”李愛國給自已泡了一杯茶，又給他泡一杯，才慢慢開口：“小北啊，你剛來，還不熟悉我們急診科的情況。”
林小北點點頭，才來一天，怎么也不能說熟悉吧？
李愛國繼續說：“你還年輕，工作熱情很高，這是很好的事。但是呢－－－”
林小北望著他，到底想說什么？
李愛國嘿嘿一笑：“今天早晨你這樣做是很危險的。”
“……”
“急診科人多又雜。當出現這種人群聚團的時候，應該想方設法避開，而不是憑著熱情沖上去。”
林小北不解，一副愿聞其詳的樣子。
李愛國語重心長地說：“急診科人群聚團很容易發生暴力沖突，你不是科室主要負責人，壓不下那些人的戾氣，上去只會白白挨打。”
他喝了一口茶繼續：“這個時候年輕醫生都應該待在醫生辦公室或者是自已的工作崗位上，等待科室負責人出面協調。他們再怎么囂張也不敢對我動手。”
“今天還好吧？我覺得應該多和他們溝通。”
李愛國搖搖頭，“你今天是運氣好，沒碰到蠻不講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