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的監護儀聲音幾乎沒有變化，病人還在深睡中。
李愛國埋頭在操作，旁邊的劉凱一邊當器械護士一邊當助手，兩人看起來倒很默契。
“林醫生，現在麻醉效果很好。”李愛國術中抬起頭，看到林小北笑著說。
林小北嗯了一聲，問道：“李主任，做得怎么樣了？”
“嗯，還在探查，這個病人尺骨鷹嘴處傷得有點深，可能傷到了尺神經和肌腱。”
“啊！”
神經和肌腱損傷可不比不普通皮肉傷，不及時處理會留下后遺癥，嚴重的話會影響手肘功能。
這種病人應該轉到手外科或者骨科。
林小北暗暗心驚，這李愛國主任膽子也太大了。他來急診科之前干了很多年的肛腸科，既不是手外科或者骨科醫生，做這種手術明顯是越俎代庖，超范圍了。
但急診科既然是全科醫生，那么他確實有資格做這種手術。
與卞文剛學藝不精而又愛炫不同，李愛國主任并不愛多說話，持針器和鑷子拿在手里平穩沉著。
他都快60歲了還能做到這樣，真不簡單，這些都是年輕時候從刀尖下歷練出來的真功夫。
“劉醫生，又來病人了。”門外護士喊道。
“喊尹哲。”劉凱回復道。
“尹哲那邊有病人了。”
“王起帆呢？”
“他也在接待病人。”
“M的，要么不來，要么扎堆。”劉凱罵罵咧咧。
李愛國皺了一下眉頭，“你去唄，這里讓林醫生來幫忙就可以了。”
他如此說也是有考慮的。
其實可以讓林小北出去，但潛意識里總認為他應該待在手術室里。而且林小北剛來急診科第一天，單獨接診病人恐怕應付不過來，畢竟他還不熟悉急診處理流程。
急診科除白值外還有一備，二備，三備。今天一備就是尹哲，二備是王起帆，三備科室負責人卞文剛。
不可能同時排幾個白值，那樣的話人員配置太多，浪費很大。科室也養不起。
沒辦法，醫院大多數科室工作就是這樣，有時候病人多得忙不過來，有時候又清閑得很。好像有淡季和旺季一樣。
這也是國內絕大多數醫院的通病，備班制度也是針對這種情況而制定的。
劉凱心里極不情愿，今天對于他來說是一次練手的好機會。其實今天是新手術室第一天開張，大家都想爭先一式。
不幸的是今天一備二備三備全上場，連科室主任都在。
他非常不甘心地起身，脫下手套。
劉凱剛一出門，林小北就急不可待地帶上手套，坐在手術臺邊。
此時他身兼三職：麻醉醫生，器械護士，手術醫生。
李愛國似乎體會到他的心思，哈哈一笑，“怎么樣，這里不比麻醉科差吧？”
林小北同樣嘿嘿笑道：“各有不同。”
“唉，你們林主任當初是我徒弟，跟我干了好幾年。后來他竟然去考麻醉系的研究生，可惜呀。”
林小北啞然，可惜什么？林主任現在是麻醉科一把手，S大麻醉系教研室主任，市麻醉協會組委會主席，省麻醉協會委員，國家麻醉協會委員……
他真要是干肛腸科，絕沒有現在的成就。林主任也是偏向臨床工作為主的，科研上很難說能越過何然這座大山。
“我們林主任現在好好的呢！”林小北笑道。
“那倒也是，跟著我這個火爆脾氣，他受不了。”
林小北不再嘮叨，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術視野中。
這個病人應該是被他的“好兄弟”用啤酒瓶破片刺傷，劃擦痕跡明顯。尤其在靠近尺骨鷹嘴處，傷口很深，肉都翻出來。
尺骨鷹嘴這個地方比較特殊，受力大，局部血供并不很豐富，因此很容易導致肌腱慢慢受損。
大家熟悉的“網球肘”就是前臂肌肉長期過強的收縮，導致肌腱變性、退化和撕裂。
還有一點這個地方的尺神經比較表淺，通常用手指一壓就能感到麻木感，有時候把手肘支撐在桌面上也會剛到麻木。
李愛國雖然不是專科醫生，多年沒摸手術刀，但功底還在。此時他在慢慢清理局部傷口，將已經被污染的組織切除掉，傷口也處理得很干凈。
林小北在一邊用小拉鉤和彎鉗幫他把外側的肌肉輕輕外拉。
“對，這樣就好，比剛才好看多了。”李愛國夸獎道，“林醫生，你以前也在外科輪轉過吧？”
“輪轉過。”林小北笑著說。但是他輪轉的時候多半是以看為主，這些動手機會多數被各科室住院醫搶著干了。
他真正動手的機會是在讀研究生期間，和同學田鵬一起做實驗時獲得的。
田鵬是手外科醫生，林小北讀書期間的鋪上兄弟，兩人一起考入S大醫學院讀研，讀博，然后留院。
手外科醫生必須具備的技術就是斷指再植術，血管神經肌腱探查修復術。這些都是非常精細的操作，但一開始不可能在病人身上動手。為了訓練他們，通常先在實驗室里從動物身上練手感。
田鵬為此自感“罪孽深重”，為了練技術不得不想方設法將豬或狗弄成各種殘疾，然后又大發慈悲地給它們治療，矯正。
而林小北則負責給他的實驗動物麻醉，每次在田鵬獲取實驗標本后，要對這些動物行“安**”。
在行“安**”之前，他也經常在動物身上練習各種血管穿刺技術，神經阻滯技術，甚至興趣來了也跟田鵬一樣練練接血管神經技術。毫不夸張地說，他的很多臨床技術都是從這些動物身上練出來的。
血管神經再植術真正的技巧不在于手術本身的操作，而是怎樣將狹小的手術視野充分暴露。就像補衣服一樣，不在于你的針眼多么細致，而是先要將破口周圍攤平，整齊。
林小北多次和田鵬配合，深諳這一點，所以此刻即使換了個合作“伙伴”，他仍然能很好地配合。
李愛國對于他的拉鉤很滿意。別以為這是一門非常簡單的事情，想當好一個好助手并不容易，這個基本功甚至決定了助手日后能否在醫學上有大建樹。
“你很能干，林醫生。”李愛國夸獎道。
在林小北的輔助下，他的手術視野豁然開朗，可操作空間大了幾乎一倍，做起來自然得心應手，進程也快很多。
看看李愛國主任做得差不多，準備要縫合了，林小北越發手癢癢，忍不住對他說：“李主任，能不能讓我也來練練手？”
李愛國愣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一會兒他站起身來說：“也行，你注意不要縫得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