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請問你找我何事?”
林小北一直以為,李愛國是有親戚朋友要做手術,想欽點他來做麻醉。但這只需要給林朝兵主任,或者直接給他打電話就夠了,不需要這么客氣。
李愛國強行替他拒絕胡文茂,然后又用車把他拉到“燕莎”酒樓,選了一個很幽的雅座。
“不急,先坐下來,咱慢慢聊。”他拉著林小北,像多年未見的老戰友一樣親密無疏。
慢慢的一桌菜,還有兩瓶茅臺。
李愛國應該早就有所準備。
坐下來之后,他啟開酒,先給林小北斟滿一杯,然后才給自已倒酒,言談舉止盡是客氣。
“來,我敬你一杯。”他首先舉杯。
“啊,謝謝李主任,你太客氣了。”林小北連忙端起杯子。
他很不適應這種被優待的感覺,何況他與李愛國一點也不熟悉,也沒有于他打過交道。
他到底需要自已幫什么忙?
林小北沉住氣,看看李愛國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小林同志,你今年多大了?”李愛國喝完之后先發話。
“嗯,剛慢30。”
“結婚沒有?”
這可是個尷尬的問題,林小北心說接毛啊,我連個女朋友都沒得。
“還沒有。”他答道。
“哦。”李愛國并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刨下去,調轉槍口又問:“你現在是什么職稱?”
“主治。”
李愛國對他這個身份似乎挺滿意,點點頭,“你在麻醉科過得怎么樣?”
“很好啊。”
林小北心里暗暗琢磨,如果說李愛國問年齡婚姻有可能是幫他物色相親對象,可問這些工作上與他不著邊際的問題是什么意思?
“你們進副高都要來我們急診科輪轉的,你知不知道?”李愛國突然又問了個事不關己的問題。
“知道。”
這是醫院的硬性規定,所有的年輕醫生都要去急診科輪轉,但一般都是在要晉升職稱之前的一年才去排隊。林小北還早,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你也要來我們科吧?”
“是的,但是可能要過三年吧。”他才進入主治,排隊也輪不到他,前面擁擠的人多著呢。
“你不用等,現在就可以來我們科。”李愛國說。
“啊?這,這個……”林小北有些吃驚,“這個我得聽我們科室主任的安排。”
“林朝兵主任嗎?你不用擔心,我會給他說的。”
“李主任,請問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林小北干脆單刀直入,不和他繞彎子。
李愛國臉上閃過一絲局促,迅速淡定下來,笑道:“小伙子,你既然是爽快人,我就直說了。”
“我剛剛參加了一個急診科國家級的學術會議,最近流行一種新的醫療模式叫‘日間手術'。你聽說過沒有?”
林小北點點頭,“聽說過。”
日間手術其實是個老話題,就是患者手術當天能出院回家。這種手術能減少患者住院時間,減輕經濟負擔。
但是風險相對來說也大大增加。因為手術當天不可預測的潛在危險太多,而在家里不像醫院,有什么問題可以及時喊醫生護士處理。
國內曾經有某大型醫院報道,有病人術后回家躺在床上長時間玩游戲,后來突然站起來發生直立性低血壓而休克,送到醫院時早就沒有生命體征。
所以現在這個話題雖然是個熱門,但在當前醫患關系緊張的局面下,各大醫院都諱莫如深,最多只是做做樣子宣傳宣傳而已,沒有誰敢去大力推行。
就算推行,也是優先選擇在麻醉科。因為這其中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麻醉醫生的技術。既要保證病人手術無痛,又要快速恢復運動神經,所謂傳說中的“分離麻醉。”
而對于麻醉醫生本身來說,這絕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痛覺本來就是個主觀因素主導的感覺,同樣的藥物劑量,有的人感覺不痛,有的人卻覺得沒起作用。
藥物給多了手術醫生責怪,給少病人承受不了。就算手術順利,術后由于各種原因也會麻煩不斷。
所以林朝兵主任對這個話題也只是口頭稱贊,從不在科室倡導。
全國各大醫院都一樣,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李愛國突然談論這個話題讓林小北很意外,這與他的工作似乎完全搭不著邊。
“我想在急診科把日間手術開展起來。”林小北正在揣摩的時候,李愛國一語驚人。
“啊?那,那恭喜李主任了!”他吃吃笑道,心里卻納悶:“這與我何干?”
“我想請你來急診科幫我。”李愛國到此時終于露出本意。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這么隆重的邀請自已吃飯喝酒,原來就為了這事。
但這件事干系重大。林林朝兵主任都不支持大家在手術室開展,他有什么理由還要跑到急診科去冒險?
“李主任,你在急診科開展‘日間手術'是好事。但是,我恐怕難以從命。”林小北婉拒。
“怎么,你怕什么?有什么事我來擔當。”
“我作不了這個主,還需要我們林主任安排。”無奈之下,他把林朝兵拉出來擋槍。
李愛國哈哈大笑,“你是擔心林主任?你放心,我會說服他的。他當醫生都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別人我還不敢打包票,你們林主任絕對會給我面子。”
林小北:“……”
李愛國很是高興,“小林同志啊,我欽點你是有原因的。”
林小北望著他,一副愿聞其詳。
“前段時間我看了醫院宣傳欄里關于你的報道,那個胸科老爺子術后恢復非常好。我和余振東求證過,他對你贊賞有加。我一直有些不信,今天特意過來觀摩,你果然有兩把刷子。”
“李主任,你過獎了,僥幸而已。”林小北謙虛道。
李愛國搖搖頭,“這個還真不是我夸你。”
“來,干一杯!”
喝完他繼續說:“胡文茂也算是我的學生,曾經就這個病人如何處理求助過我幾次,所以基本情況我也了解。胡主任之所以欽定你也是求證過余振東的。”
“其實我們科室很多醫生都能勝任的。”林小北繼續謙虛。
“不,我所需要的不僅僅是勝任。做個全麻,術后往ICU一甩誰都會。我需要的是術后病人如常人。剛才我仔細觀察了,那個老爺子就蘇醒得很好。這就是你的技術,不是一般的麻醉醫生能做到的。”
“我需要的就是具有這種水平的麻醉醫生。”
“李主任---”
李愛國揮手制止,“你放心,你來急診科,我絕不會虧待你。你在麻醉科拿多少獎金,我一分不差地補給你,而且還會提高。”
林小北連忙插話:“李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你怕擔責?都說了我一個人承擔。”
“不是---”
李愛國打斷他:“小林同志啊,不是我說你。年輕人要有點沖勁,別磨磨唧唧的。老實與你說吧,其實我根本就不需操這份閑心。我都56了,還有幾年就退休。我干嘛還要來折騰搞這個‘日間手術'?”
林小北心里說你確實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其實我還不是知道搞這個‘日間手術'有風險?但作為醫生,哪一樣技術不是從刀口子舔血練出來的?你知道我原來是肛腸科的,被調到急診科這么多年沒摸過刀子,手癢得很。”
他繼續喝酒嘮叨:“我準備開展這個‘日間手術',一方面是出于私心,另一方面也是為醫院著想。現在醫院有很多科室都升為國家級重點學科,而我在急診科干這么多年,始終沒有突破。”
“‘日間手術'既是一種挑戰,也是一種機遇。如果我開展順利,把名聲打出去,那么我們申請國家重點學科就很有希望,最起碼在省內是處于絕對領先的地位,我這一輩子就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