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地,雖未到隆冬季節,仍是雪花飄飛。
凜冽寒風鞭打著這白茫茫的人間,萬里山河一片死寂,無窮無盡的冷意充斥空中,整個世界猶如一座白色的巨城,困鎖卑微凡人。
邵童一身單衣,踏步在鵝毛大雪中。
紛飛的雪花飄落在茫茫大地,給黑色的土壤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
他抬頭望向天,數不盡的晶瑩雪花,鋪天卷地的墜向塵土,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件事物都染上銀白。
但紛落的每一片雪花,到達他身邊的時候,卻都自動避開。
步行了一路,他身上仍毫無半點銀白。
機場本來就建在郊區,他離開機場時,有工作人員告訴他:“今年天氣很反常,才十月份就暴雪頻發,安全起見最好打個車,快點去市區。”
邵童對他笑了笑,步行走向城市更外圍。
北方之地多山川,郊區外面就是山溝。
大雪紛飛,所有的樹木都枯了葉子,禿了枝頭,被無邊的雪白覆蓋。
白茫茫的世界,看不到半點人煙。
甚至連動物的足跡也看不到。
只有不停的寒風,在呼呼徘徊,提醒著世人,你們從來只是世界的過客。
這片山河,永遠的主人是自然自己。
“六千三百公里半徑,五點一億平方公里表面積,七成以上都是海洋,能讓人生存的只有百分之三十不到的陸地。”
“而在這百分之三十里,有半數是高山、雪原、沙漠、江河、原始森林,人類的足跡從來只占據了三分之一不到。”
“地球四十六億年歷史,人類在三百萬前才由猴子開始進化,發展出文明的歷史不到一萬年。把地球的歷史拍成一部二十四小時的紀錄片,人類文明在第二十三小時五十九分鐘零三秒才登場。”
“在茫茫宇宙里,占據了一顆微小行星表面不到百分之十的土地,慢慢歷史長河里活躍了萬分之一不到的片段,就自詡偉大不凡,歌頌功德,夜郎自大實難形容。”
漫天風雪里,邵童矚目無垠星空,長長吁出一口氣。
渭然道:“而我……也只是這渺小文明,萬載歷史,千億成員,微不足道的之一。”
夜幕漸漸降臨,天地間的風雪愈發狂暴。
邵童獨行在山林小道,眼睛輕閉,似在感受著什么,追尋著什么。
寒風呼嘯著籠蓋夜間的寒冬,銀白的世界寂靜無聲,生命的氣機在此刻消亡,世界除了風聲,只有雪花飄落的顫動。
咔嚓!
一株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老樹,層層積雪堆積下,不堪重負的斷裂了,在茫茫夜幕里激一絲漣漪。
這是它生命最后的聲音,但很快淹沒在無盡的風聲中。
邵童繼續前行,不用眼睛、不用耳朵,漫無目的般的行走在夜幕中,對周圍的一切毫不關心。
走到一處林地里,他忽然停下步伐。
伸手刨開積雪,下面有個小地窩,里面堆積了些雜草。
雜草中是兩頭毛色純白的雪貂,長著黑漆明亮的眼睛,身子緊緊貼在一起,似乎在相互取暖。
被不明生物發現,它們眼神浮現了驚慌,但都沒有逃竄。
邵童看了一眼,雪白的毛皮下,它們的四肢都凍得通紅,甚至出現膿漿,同時身子消瘦如柴,好像好多天沒有進食過。
天氣反常,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提前來到,讓它們沒有準備好足夠的食物過冬。
漫天大雪里,又餓又凍,只能依靠互相依偎,爭取些暖意。
但這樣如何能夠度過這場大雪?
瞧著邵童的凝視,兩只雪貂吱呀著發出微弱的聲音,身子顫巍著想要表達什么。
突然一陣寒風襲來,它們的聲音漸漸斷去,邵童嘆了口氣,用土把它們徹地埋上。
生命本是塵土,最終歸于塵土。
仰望夜幕,他忽然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不似人吼,而似風吹、雪落,連綿凜冽,與自然融為一體。
他繼續前行,步伐堅定的踏行在雪地上,一路卻沒有留下半點足跡。
走到一座小山時,攀上山巔,俯瞰著染滿銀白的群山峻嶺,草木平原,忽然盤坐下去。
疾嘯的寒風、紛落的雪花,漸漸忽然不避開他的周身了。
他毫無表情的盤坐。
聽著風的聲音,雪的綻放,天地的律動。
如果說夏天的微風是情人的手,每一次的觸摸都是最溫柔的調情,滋潤人的心神;鵝毛大雪里的寒風,就是一把把嚴酷的刀鋒,劃開你的皮膚,破開你的血肉,要連同你的骨髓也要一同蝕盡!
無休止的凜風鞭撻在肌膚,邵童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精神似是進入一種虛無的境界,與這寒風、這落雪、這銀白天地,合而為一。
慢慢的,數不盡的雪花覆蓋了他的身體。
先是肩膀與頭頂染上雪白,后來膝蓋處被掩蓋,再之后是胸腹,是胳膊,乃至五官。
一座栩栩如生的雪人,乍然浮現在凜冽寒風里,一動不動。
但很快這座精致的藝術品,就逐漸看不出輪廓了。
厚厚的雪花,完全把他掩埋。
夜愈濃,風更大。
天地自然,永無止境。
直到夜濃到極致,東方生出一抹魚肚白。
金色的晨曦映著干凈天空,揮灑在白茫大地,整個世界一片白亮。
一條身影在層層積雪里,驟然躍出。
黑白分明的眸子,凝望遠天。
“日升了!”
說出這句話,他佇立在山巔好一會。
這才將目光投向山下。
陡然,他身影閃電一樣沖向山腳。
“我就說不要這么一大早就出來,現在該怎么辦?”酈先云很絕望的看著車輛的后胎。
酈佳佳惱怒的看著弟弟:“明明是你駕駛技術不過關,這可是雪地汽車,即便幾十公分的積雪也不該陷下去的。”
“呵,我就說你被那個糟老頭子忽悠了,”酈先云撇嘴道,“我長這么大,只聽說過雪地車,沒聽說過雪地汽車。”
長嘆了口氣,他垂喪道:“算了,這里離媧皇廟景點也不遠了,景區應該都有服務點,咱們走過去找人幫忙吧。”
酈佳佳點點頭,隨口道:“實在不行叫輛直升機也行。”
“這里最近天氣反常,飛機不太好飛。”
二人也不拿什么東西,邊走邊聊,順著地圖朝遠處走去。
還沒走出多久,酈先云臉色陡然變得煞白,死死拽住姐姐的衣袖。
“干什么,走啊?”酈佳佳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神一轉,才瞧見前方樹林里不知何時奔來頭棕黑色的巨大身影。
“啊,熊!”
酈佳佳失聲大叫。
她弟弟趕忙扶住她,叫道:“跑!”
二人丟下手里手機與地圖,轉頭就跑向來的地方。
野蠻的巨吼震動天空,毛色棕黑,體態龐然的毛熊在遠處霎時狂奔起來,周圍地面震動不已。
恐怖的吼聲讓酈先云二人腿腳發軟,一個不留神就栽倒在雪地里。
這時更絕望的一幕出現了,在他們迎面跑去的方向,林子里又鉆出兩頭毛色棕黑的毛熊。
“完了完了,沒想到我酈先云年少有為,英俊不羈,正要縱橫時代,引領潮流,卻要死在這荒郊野嶺,真是人類的損失啊……”
酈先云手足無措,身體顫抖著看著前前后后,嘴里雖然利索,腳上卻完全使不出勁。
他姐姐同樣絕望,茫然失神的望著周圍雪地。
后面那頭巨熊,呼嘯著奔了過來,棕色的雙目充滿嗜血的暴虐,兩只巨碩的利爪,在寒風中閃動厲芒。
可以想象,這一爪下去,姐弟二人將同時腦漿迸裂,魂喪九泉。
千鈞一發,遠處樹林里走出一道模糊身影。
就在巨熊的雙爪距離酈先云兩人只差幾厘米的時候,白皙如玉的手掌忽爾出現在它后脊,拽住脖上皮毛。
巨熊發出怒吼,四肢揮舞在空中。
在酈佳佳姐弟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這頭體型龐然的棕黑毛熊,被一道人影單手抓拽在半空,嘶吼掙扎。
同伴的遭遇讓另外兩頭巨熊有些失措,它們停下步伐,在二十米外小心觀視著,眼神充斥猶豫。
被舉起的巨熊背后,人影手臂一甩,那頭棕黑毛熊狠狠砸落遠處雪地。
同時人影急速一動。
眨眼已在兩頭巨熊身前。
察覺到危機降臨,兩頭熊憑借著野獸本能,揮舞出利爪,往前方攻去。
野風疾嘯,熊爪銳利,巨吼震天。
迎面而來卻是軟綿綿的一拳。
緩慢而輕柔。
但在那一刻,兩頭巨熊卻看到了鋪天蓋地的風雪。
比刀鋒還要嚴酷的寒風,比巨浪還要厚重的暴雪,容納在冰冷凜冬,如蒼天之刃,割殺蕓蕓眾生!
眾生是俎肉,天地是案板,無邊風雪即是死亡之刀!
一拳化作漫天風雪。
宰殺世間萬靈。
這是邵童在風雪中悟出的神意。
兩頭巨熊轟然倒下。
“從來不是只有脫胎時依靠妖獸精血才能悟出神意,天地自然皆有意,武者要悟出的是屬于自己的神意。”
“所謂寸心馭龍,那尊鎮壓群龍,巡游諸天的神靈,正是自我的神意!唯有用自己的神意,統御妖獸神意,熔煉出武道真意,才是打開神魂之門的關鍵!”
邵童喃喃著,舉起三頭巨熊,往遠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