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六月末的季節,冀州的天氣,便越發的炎熱了,頭頂的日頭火辣辣的,感覺連空氣都被點燃了。
一陣清風襲來時,那熱浪便撲面而來,讓人的呼吸,都不由跟著一窒!
然而,即便是如此,臨近晌午的冀州碼頭上,卻依舊是人聲鼎沸,人山人海的,更遠處的地方,還有陸陸續續趕來的百姓。
算算時間,徐毅來冀州的時間,也有幾個月了,如今,冀州的事情,基本已經塵埃落定,自然便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而此時的那頭上,這些絡繹不絕趕來的百姓,便是前來給徐毅送行的!
百姓們就是這樣,你為他稍微做點事,他們便銘記于心,更何況,徐毅這次為他們做的,還不止一點事!
將這些年,冀州幾大世家霸占的田地,如數的歸還給百姓,還有這些年,被無辜多交的稅,也如數的還給百姓。
就只是這兩件事,便讓冀州的百姓,對徐毅是感恩戴德了,聽到徐毅要離開時,早早的便跑來碼頭相送!
當然,這些前來相送的人中,除了冀州的百姓外,還有那些鄉紳名流,以及前些日子,還在大營門口,叫囂的那些儒生們。
只不過,比起百姓們臉上的笑容,這些人臉上的笑容,便明顯的牽強了許多,尤其是那些鄉紳名流們。
這些人在冀州的這些年,一直都是跟在幾大世家后面,世家做的那些惡心事,自然也少不了他們的參與。
只不過,徐毅卻到底沒追究他們,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絕了,他也不想,將整個冀州都搞得血雨腥風的,估計,李二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
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大唐,像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便是想追究,那也是沒法追究的!
既然冀州的幾大世家,都已經被他查封了,那剩下的這些小魚小蝦的,便留給趙元楷處理了。
只要這些人,好好的配合趙元楷,將這些年侵吞的田地自己稅收,都乖乖的歸還給百姓,那便可以對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至于那些儒生們,其實,平心而論,徐毅從心底里是反感的,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嘴里說著圣賢之道,可做出的事情,卻事自私自利的惡心事。
這都還沒入仕,便已經是這般模樣,等將來考取了功名,做了一方父母官,估摸著,也是尸位素餐,沽名釣譽之輩。
所以,徐毅一開始的打算,便是直接絕了這些人的入仕的路!
反正請愿書上,都有這些人的名字,他一句話,這些人便休想能踏入仕途半步!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前幾日,還沖他叫囂的儒生們,眼見著幾大世家,幾天的工夫,都被徐毅打入了階下囚,立刻便跑來向徐毅服軟。
跪在大營的外面,服軟的話說了一大堆,就差沒當場哭哭啼啼的了,徐毅便最終動了惻隱之心!
歸根結底,冀州的幾大世家,之所以能夠在冀州呼風喚雨,為所欲為的,說白了,還是掌握了讀書人的命脈!
拿著從百姓那里侵吞來的錢糧,養著像嚴順開這樣的所謂大儒,之后教出來的學生,便又輸送到各個州府衙門里。
如此惡性循環之下,州府衙門里面,便都成了世家的人,就如之前的趙元楷,雖然身為刺史,可權利被直接架空,便是連下面的捕快衙役們都驅使不了。
因而,徐毅看到那些儒生們,都跑來向他求情時,便動了其他心思!
世家既然靠的是讀書人門路,那就干脆來個釜底抽薪,直接絕了世家的門路,在冀州這里,也建立一座書院出來。
就跟長安的書院一樣,書院的學生,面向的將不再是世家的子弟,而是,整個冀州的適齡孩子,不管什么身份,不管貧富貴賤,只要愿意,都可以到書院讀書。
至于書院的教習,自然便是這些儒生們了,徐毅對這些儒生們網開一面,答應了他們,以十年為期限。
十年之后,所有的事情,將會被一筆勾銷,到了那時,他們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考取功名,若果這十年之內,有表現特別好的,他還可以直接保舉為官。
十年期限,聽到徐毅的這話,那些儒生們,當場便有些傻眼,人生苦短,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
恐怕真是熬到了十年之后,他們這些人,也基本已經荒廢了學業,還談什么考取功名,入仕為官的念頭啊!
可隨即看到徐毅,一臉冷漠的模樣,再想想這些天,徐毅在冀州手段,最終卻也無奈的嘆氣,答應了徐毅的條件!
徐毅的手段,他們已經見識過了,他們也絲毫不懷疑,如果拒絕了徐毅,別說是十年之后了,便是二十年之后,他們也休想能夠入仕!
看著儒生們答應,雖然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也讓徐毅的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這說明,這些儒生還是有救的!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邊他才剛剛答應儒生,回過頭時,嚴順開幾個老東西,便找上了他,竟然厚顏無恥的請求,想要到冀州書院任教。
徐毅差點都氣笑了,一句話沒說,便讓人哄走了幾個老東西!
他可以對儒生們動惻隱之心,可卻沒法對嚴順開幾人動絲毫的惻隱之心,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讀了那么多的圣賢書,可到頭來,卻還是善惡是非不分。
像這樣的人,教出來的學生,徐毅都不敢想象,眼前的這些儒生,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書院跟銀行的事情,就有勞刺史多盯著了!”眼見著時間不早了,徐毅便對著前來送行的趙元楷,微微皺眉說道:“此事容不得馬虎!”
“下官明白的侯爺!”聽到徐毅的這話,趙元楷頓時收起臉上的笑意,沖著徐毅微微的一拱手,再三的保證道:“下官定不會叫侯爺失望的!”
只不過,這話落下時,趙元楷卻又抬起頭來,一臉猶豫的望著徐毅,小心的問道:“那糧食的事情?”
如今已經是六月中旬,冀州的天氣,一天熱過一天,頭頂的日頭,異常的毒辣,有些旱地里的麥苗,早就已經旱死了。
剩下的那些水田里的麥苗,要是再這樣旱下去,估計,也是撐不了多久,就得旱死在田里了。
所以,今年的冀州,注定已經是旱災的一年,如今才是六月,一旦到了秋收時節,整個冀州都會進入糧荒!
一旦到了那時,冀州無糧可吃,后果將會難以想象,趙元楷已經經歷過關中的旱災,知道糧荒時節,所產生的種種可怕。
“放心吧!”聽到趙元楷的這話,徐毅頓時沖著趙元楷,寬慰的笑笑,說道:“糧食的事情,一等到了長安,就會盡快的運來冀州的!”
這話落下時,不等趙元楷開口,便見得徐毅的眉頭,頓時微微一皺,目光望著校園卡,一臉正色的道:“不過,運河的事情,你也要抓緊時間了!”
糧食的事情,其實對徐毅而言,還真的不叫事,這些年,各地的糧食豐產,加上玉米、土豆這些高產糧的出現,大唐的糧食存儲,早就已經超額完成。
然而,糧食雖然不是問題,可要是運來冀州,卻是有點麻煩!
那么多的糧食,肯定是沒法從陸路運來的,估摸著,要是從陸路運來,等到運到冀州這里時,一半的糧食,都要消耗在路上了。
但要是從運河運糧,運河現在的狀況,別說是運糧船了,便是徐毅來時所乘的花船,一路上都還要拖行才成。
所以說,要想運糧到冀州來,首先便要解決的,就是這運河的暢通!
“下官明白的侯爺!”聽到徐毅的這話,趙元楷的臉上,頓時便露出惆悵的表情,顯然,趙元楷也是明白,要想修復運河,絕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徐毅看著趙元楷一臉的惆悵表情,想想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趙元楷去解決時,便忍不住沖著趙元楷打趣道:“刺史身上的擔子可是不輕啊!”
“職責所在,下官會盡力而為的!”聽到徐毅這打趣的話,趙元楷的臉上,便頓時露出一抹苦笑,繼而,目光望著徐毅時,忍不住擔憂道:“倒是侯爺你,這次回長安后,只怕也是麻煩不小啊!”
“能有什么麻煩!”聽到趙元楷的這話,徐毅的嘴角,便頓時微微一撇,沖著趙元楷擺了擺手后,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趙元楷嘴里說的麻煩,徐毅當然是聽明白了,他在冀州這里,將幾大世家的人,都給一鍋端了,這幾大世家,可都是七宗五姓的在冀州的分支。
如今,被徐毅給一鍋的端了,七宗五姓的人,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估摸著,徐毅還沒等回到長安,朝堂上,就應該已經熱鬧異常了才對。
不過,徐毅卻是絲毫也不在意,今非昔比,如今的大唐,早就不是武德年間時候了!
假如,七宗五姓的人,還看不出來這一點,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心態,那么到時候,都不用徐毅發火,李二磨快的那把刀,就該毫不留情的斬殺出來了!
兩人正站在這里說話時,碼頭上的人索性忽然便傳來一陣陣的喧嘩聲,隨即,循聲望去時,便見得人群外面,王云正帶人向碼頭走來。
而王云所帶的人,自然便都是幾大世家的人,崔氏父子兩,盧家主以及孟讓老兒一行人,這些人都是要被徐毅帶去長安的。
原本擁擠的人群,隨著王云的到來,自動的讓出一條通道,只不過,當押著崔氏父子等人路過時,人群中立刻便響起了一陣咒罵聲。
隨著這些咒罵聲響起,各種各樣的東西,便從百姓手中飛出,用力的砸向崔氏父子等人,爛菜葉、臭雞蛋,甚至還有石頭等等。
可憐冀州大營的士卒,就因為押著這些人前來,也跟著被無端端的遭了池魚之殃,身上、腦袋上,全都挨了不少的東西。
“民心所向!”看著面前憤怒的百姓們,趙元楷的嘴巴,便禁不住微微的張大,忍不住嘆了口氣后,有些自言自語的說道。
“刺史以后可不能學啊!”聽到趙元楷的這句感嘆,徐毅的嘴角,便禁不住微微揚起,一臉好笑的望著趙元楷,忍不住又打趣起來。
“侯爺這是說的哪里話來!”聽到徐毅的這話,趙元楷便趕緊收起臉上的感嘆,目光望著徐毅時,忍不住一臉苦笑的道。
“侯爺真不用末將護送嗎?”所有的人,都被押進了一艘花船中,王云這才來到徐毅的面前,目光望著徐毅時,一臉擔憂的問道。
徐毅的身邊,原本是由程處默的神機營的,可跟來時一樣,早在幾日前時,徐毅便讓程處默,帶著神機營的人,先一步由陸路離開了冀州。
神機營兩千多人,根本就沒法從運河坐船,與其耽誤時間,還不如讓神機營,繼續沿著原路返回長安呢!
“留守不會覺得,真有人會劫囚吧?”聽到王云的這話,徐毅的臉上,頓時便露出一抹笑意,目光望著王云時,便好笑著問道。
“那倒不至于的!”聽到徐毅的這話,王云的臉上,便露出一抹尷尬的笑意,目光望著徐毅時,頓時便搖頭笑道:“有侯爺坐鎮,誰敢有那樣的膽子呢!”
王云的這話,一半是在恭維徐毅,一半倒是出自真心話,當晚府衙里,徐毅一人便解決了幾十人,這事兒,早就被王云知曉了。
“那不就結了!”聽到王云的這話,徐毅頓時便沖著王云一攤手,說道:“既如此,那就不勞煩留守了!”
這話落下時,不等王云開口,徐毅便頓時退后一步,沖著面前的王云跟趙元楷兩人,微微的一拱手道:“時間也不早了,兩位便就此留步吧!”
“侯爺一路順風!”聽到徐毅的這話,面前的趙元楷跟王云兩人,頓時便也學著徐毅的樣子,微微的退后一步,沖著徐毅拱手說道。
“諸位鄉親們保重!”聽到趙元楷兩人的話,徐毅頓時點點頭,轉身向著甲板走去時,又向著碼頭上,前來送行的百姓們,高聲的說道。
“侯爺一路保重!”
“侯爺一路順風!”
“侯爺……”
原本人聲鼎沸的碼頭上,聽到徐毅的這話后,先是安靜了一下,隨即,便聽的百姓們,此起彼伏的聲音,從碼頭上響了起來。
那歡送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時,便回蕩在冀州的碼頭上空,聽的徐毅的心里,一陣陣的欣慰。
這些歡送聲中,可是不摻雜任何的東西,全是發自肺腑的聲音,只可惜,這世上有些人,卻偏偏欣賞不來這樣的聲音。
總共三艘花船,沿著冀州的碼頭,緩緩的向著運河下游駛離,徐毅一直站在甲板上,直到徹底看不到人影后,這才回到了船艙。
“侯爺,你該讓朱某也看看的!”此時的船艙里,就只有朱平一人,靜靜的躺在船艙的床榻上,看到徐毅進來時,朱平便一臉怨婦似的說道。
此時的朱平,身上大部分的紗布還在,不過,腦袋上的紗布已經取了,經過這些天的休養,原本一張骷髏似的面頰,也已經逐漸的圓潤起來。
“看什么,這又跟你沒關!”聽到朱平這怨婦似的話,徐毅心里頓時好笑一聲,繼而,便坐到朱平身邊的椅子上,沖著朱平忍不住打趣道。
徐毅的這話,便當場噎得朱平有些說不出話來,嘴巴無力的動了動,但到了最后時,卻到底還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放心吧,等你養好傷,還得回到冀州來的!”看到朱平明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徐毅便頓時張嘴大笑一聲,目光望著朱平時,便忍不住說道。
“再回到冀州?”聽到徐毅的這話,原本已經不打算說話的朱平,當場便驚的睜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沖著徐毅說道。
“過些日子,需要有人往冀州運糧!”徐毅看著朱平瞬間瞪大的眼睛,禁不住微微一笑,目光望著朱平,微微笑道:“這件事,好像非你莫屬了!”
“朱某打死都不來的!”聽到徐毅的這話,朱平頓時便使勁搖搖頭,沖著徐毅,語氣堅定的道:“侯爺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開什么玩笑啊,這次冀州之行,要不是他朱平的命硬,這會兒,恐怕早就變成一堆骷髏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怎么可能還會再來呢!
“那就可惜了啊!”徐毅眼見著朱平,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臉上頓時便露出惋惜的神情,沖著朱平說道:“本侯原本想著,等你過些日子運糧過來,便在陛下那里,給你討一份爵位呢!”
說到這里時,徐毅的目光,便偷偷的注視一眼朱平,繼而,便故意深深的嘆口氣,無不惋惜的道:“可如今看來,只怕是沒這個必要了呢!”
“侯…侯爺,你可別騙朱某啊!”剛剛還表現得,一臉十分堅定的朱平,此時,聽到徐毅的這話后,那雙目中,頓時便露出火熱的神色,沖著徐毅便不確定的問道。
“你又不來,問這個作甚?”聽到朱平的這話,徐毅便頓時搖搖頭,說著話時,便準備翻身站起,結果,手臂卻被朱平一下抓住了。
“誰說的,有這等好事,朱某再死一回又有何妨呢!”身上的大部分紗布沒拆,整個人都還不能站起身,但此刻,朱平眼里表現出來的火熱,卻是看的徐毅不禁搖頭。
果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朱平如此,那些冀州的世家更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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