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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燈不挑不亮,理不辨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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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越聽越來勁,你夸別人他不爽,但是夸他爹弘治皇帝,那是從上到下,每一個毛孔都透著酸爽,比夸他自己效果都強。

  而且這種從最底層百姓嘴里聽來的話,一般來講,都不會玩什么花活,那是真的有啥說啥,咋想的就咋說。

  楊廷和那張臉是越來越黑,簡直沒眼看,卻還是不死心。總覺得孫錚在海外創下在諾大基業,是想搞那種不忍言之事。

  在來南海之前,他一直都在擔心,以孫錚的能力,和在邊軍中的影響力,如果有一天,他要造反,怎么辦?誰能擋得住!

  踏上快艇,幾千里路程兩天就走完。

  就只是這兩天,老楊已經心如死灰。這個速度,再配上新軍的戰力,孫錚要是造反,大伙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等死吧。

  踏上南海地段,他的心思又活過來了。

  這孫錚,不是想造大明朝的反,他是要革我儒家的命!

  這簡直比改朝換代還要令人顫抖,絕對不能讓這事發生!

  為了讓皇帝認清孫某人的真面目,他也是蠻拼的。

  “那照你的說法,國師豈不是堪比圣人在世?”

  阮四郎還沒說話,門口響起個洪鐘似的大嗓門:“什么堪比圣人?圣人給國師提鞋都不配!”

  楊廷和大怒:“豈有此理,這等謗圣之言也能隨意亂說?”

  來人嗤笑道:“俺們南海是蠻荒地啊,俺就謗圣怎么了?”

  鐵塔似的高大身軀跨進門,屋里光線都為之一暗。

  來人順手將一只大肚壇子擺上桌,大咧咧道:“俺就知道你老阮是胡咧咧,程帥是什么人,那是圣上東宮時的先生,就算……”

  程敏政就清咳一聲:“熊大元!南海日頭大,給你這牛眼曬瞎了?”

  “哎喲俺的親娘咧!”熊大元這才瞧見程敏政,連忙立正,刷的來個軍禮:“程帥好!”

  程敏政卻大是好奇,直接離席起身:“我記得你壞的是右臂吧?這怎么瞧著好好的……你閃啥?立正!老夫瞧瞧這把戲是怎么耍的。”

  熊大元漲紅著臉,喘著粗氣,卻只能乖乖立正,任由程老頭撩起衣袖檢查。

  “嘶!鐵的?”程敏政震驚了:“這手藝,可謂巧奪天工!可能如常舉動?”

  熊大元露出個憨笑:“不敢瞞大帥,不只能動,勁兒倒比早前更大了幾分!”

  朱厚照也起了興致:“老軍這手,是國師府給你換的?”

  “這位是三公子?”

  程敏政渾不在意:“故人之后,你叫他黃公子就行。”

  “俺說吶,二公子咱也見過,那性子多少有點欠,要不是有程帥的面子,一天得挨八回打。黃公子可貴氣的多……”

  程敏政劈頭就是一巴掌:“不會說話就少說!你這是夸人的話?”

  熊大元嘿嘿一笑:“是是是,小的猛一下見到程帥,高興的昏了頭。老阮沒騙俺吶,這壇酒還真帶對了。大帥快請坐,俺給您看酒。不是俺熊大吹牛,這整個南海,旁的不敢夸,說起這燒酒,那還得看咱。”

  阮四郎就打擊:“你拉倒吧,要不是國師可憐你這憨貨,贈了酒坊,又親自指點,你還夸嘴南海!就像家傳那兩下子,也就配做殺毒酒!”

  程敏政給這幫大頭兵當了好多年領導,怎么聽不出這話里淡淡的炫耀?

  于是順著問了一句:“是建功傳的方子?”

  阮四郎翻著白眼,將熊大元扯落座,解釋道:“當年這夯貨斷了胳膊,回老家釀酒營生。也不知是得罪了誰,被人下套惹了官司,酒坊丟了,人也被扔進大牢。還是咱們打聽得國師開海招新,這才走了錦衣衛的門路撈他出來。到了南海,國師待咱們這些昔日老伙計,那真是沒得說。給這夯貨換了鐵手,還幫他置了酒坊,親自指點他家婆娘娃子學手藝。這才有了這南海名頭第一的燒刀子!”

  熊大元訕訕陪笑:“不過這燒刀子酒勁太大,南邊人喝不慣。都是咱們北邊來的老客喜歡,再有就是船上水手會采買。”

  說話間,熊大元拍開酒封,一股酒香撲面而來:“這是當年釀的頭一批,從來沒賣過,一直都只用來招待自家人,來,程帥品品!黃公子,瞧您這氣度,可是個貴氣人,不能喝就別勉強……”

  朱厚照哪里受得了這個激,尤其還是酒。端起來就狠吞一大口,然后就憋的滿臉漲紅,好半天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夠勁!”

  熊大元大喜,豎起大拇指:“公子爽利!”

  這才用一種貌似很隱秘,實則毫無掩飾的小動作問:“程帥,那位是?”

  楊廷和那個氣呀,問就問,你這滿臉鄙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程敏政笑道:“那是黃公子家的西席先生,早年做過幾年官。”

  “噢!那難怪……”熊大元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的神情:“沖程帥和黃公子的面,這回就算了,來來來,俺老熊請您吃酒。”

  楊廷和一琢磨,這話味道不對呀,怎么還成了我的不是?你不和我計較,我還要和你計較哩!

  “酒先不忙吃,你倒是說說,老夫哪里得罪了?”

  熊大元只是點頭勸解:“沒有沒有,你說的都對,是俺熊大人憨不曉事,俺給你賠罪!”

  楊廷和真想吐血,你這糊弄小屁孩吶?

  不能忍啊!

  于是,老楊拍了桌子:“燈不挑不亮,理不辨不明……”

  熊大元收了笑:“好!那俺就和你來說一說。俺們苦哈哈,過的就是有今沒明的日子。俺們都知道,你們眼里,孔圣人就是天,就是地。可俺們眼里,國師可遠比孔圣人在你們眼里尊貴!不是國師堪比圣人,是國師勝過你們那勞什子圣人不知多遠!”

  不等老楊回話,熊大元伸手道:“您先別急著說,先讓俺說完!你們讀書人嘴皮子都利索,一說起來三五天都不帶重樣的,俺們也說不過。”

  楊廷和氣的不輕:“好!就先讓你說完。”

  “那就先說說能耐,國師練兵天下無敵,這沒問題嗎?咱不提這個!哎,知道你們讀書人瞧不起大頭兵,覺得當兵丟人。咱說說民生!那三邊在國師手里短短幾年變成塞外江南,咱也不說。

  單說這南海,以前是煙瘴地吧?那運河兩岸,百姓過的啥日子?可是國師帶大伙南下開海,這才幾年功夫?你瞧瞧這日子,比神仙也差不了多少!這算不算本事?

  你再想想你們那孔夫子,孔圣人!他老人什么能耐?身邊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可是出門游歷,差點斷了糧!就這連自己都養不活的能耐,你還指望他做什么?”

  楊廷和怒道:“那是陳蔡君主不仁……”

  “是啦是啦,都是別人的錯嘛!弟子們餓肚子,孔夫子還在屋里彈琴唱歌。在絕境中自得其樂,更顯圣人的偉大嘛!都懂,都懂!”

  懂你……!

  老楊此刻,無數市井粗鄙之言想要發表,但是他沒有。事涉先賢,他不敢真的和這種人用這樣的話來對噴。

  “國師就從來沒說過自己偉大,到南海開山鑿田,開海捕魚。大伙缺啥,他就帶大伙去搞。國師也彈琴,他在山頂彈,大伙在山下吃喝跳舞,那是吃飽了消食!就說這一條,國師強還是孔圣人強?”

  楊廷和聲都快爆炸了:“圣人乃文教之師!天不生孔子,萬古如長夜!”

  熊大又抬手:“你這人,剛不是說了,先聽俺說完嘛。你這一插話,俺思路又亂了。行,那就說你這個萬古如長夜。你們讀書人,最愛說的就是這個。俺就奇怪了,這文字是孔夫子創造發明的?在他以前,天下人都是睜眼瞎?那為啥孔夫子自己又要喊著人心不古,想要致君堯舜呢?”

  楊廷和又想訓斥,被熊大那張大手豎起來晃一晃,氣的扭頭直哼哼。

  “就說教化!你們這些讀書人,都是十年寒窗,兩榜出身。以為學了一肚子學問,這天下就沒什么事能難得住。可實際上呢?做了官老爺,連自家衙門上下有幾號人能弄清的,都沒幾個!做事全靠師爺幕僚,自己只管風花雪月,躺在后宅數銀子!

  你瞧瞧那些考舉的書生,除了識得幾個字,肩不能挑,身不能扛。說起嘴來滔滔不絕,真讓他做事就兩眼一抹黑。麥苗韭菜都分不清,你還指望他能斷了案?”

  楊廷和沒話了,就算他再怎么狡辯,這個事實是他自己也無法否認的。

  朱厚照最喜歡瞧熱鬧,見楊師傅被大頭兵訓的沒話,心里暗爽不已,嘴上卻幫他打圓場。

  “三百六十行,隔行如隔山嘛。種田有種田的法子,做官有做官的道理,不必事事都知道吧?”

  嘿嘿!

  熊大元沖朱厚照豎個大拇指:“黃公子這見識高明!理是這個理,可事不是這么個事。

  那些官老爺,仗著有官身,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算了,不提這個。

  還是說教化,你看這南海,旁的不說。俺老熊,當了十幾年大頭兵,大字不識一個,扁擔倒了知道是個一,是橫一還是豎一就鬧不明白。

  當年在軍中掃盲班,俺就是受不了識字的苦,才一直做大頭兵。

  可這到了南海,短短幾年,俺老熊都會說成語啦。就國師上回說俺,三日不見,刮目相看!

  你們說,國師這教化之功強,還是孔夫子強?”

  楊廷和再也忍不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一個大頭兵,識字做甚?”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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