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洛塵沒想到莊稼漢大哥的答案居然出乎了他們的意料,老哥苦笑了一聲說道:“要不是我命不好生在這個破地方,就不會遇到連年發水的大河,如果不挨著這個大河,就不用了求祭司幫忙請河神,不請河神,就不用交每年的龍王祭,不交龍王祭縣官就不會修壩,不修壩就不會發水。”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我的命不好。”
好吧,神邏輯,張洛塵在心中徹底折服,不過通過他話中的意思也不難聽出,這個地方發水,直接的原因的確是因為縣官修壩,而縣官修壩也確實是因為他們每年要給龍王廟捐錢,如此說來和之前秦子昂打聽的情況相符。
“那你們的龍王祭,每年要出多少銀子?均攤到每戶的話應該不多吧?”張洛塵問道,按他心中所想,現在是亂世,錢只要還說得過去,那就維持目前的狀態也是很好的,畢竟修壩也是要花銀子的嘛。
老哥嘆了口氣:“說不多,可也不少呢,對我們這樣的莊戶人家來說,交了龍王祭,剩下的錢也就將將夠喝口粥。”
喝口粥的意思,應該是說吃不飽但是也餓不死,可如果不交,恐怕這口粥也喝不上,所以這里的人只能委曲求全,以求茍活。
“如果這樣的話,這龍王算什么河神啊,河神是保一方百姓平安的,可不是用來斂財的。”薛紅菱聽到這里氣憤的說道。
這句話嚇壞了莊稼漢大哥,兩只手急忙舉起來,似乎想去捂住薛紅菱的嘴,可是掙扎了兩下沒敢上手,只能無助的撲棱了兩下,然后對著天空雙手合十說道:“龍王大人,大人大量,莫聽她胡說,龍王大人莫怪,莫怪。”
看他對龍王畢恭畢敬的樣子秦子昂感覺有些好笑不過想一想龍王雖然收了他們錢財,但是畢竟也的確保他們不受水患看來這些百姓還是很愛戴的因此對老哥說道:“如此說來,倒是那新來的縣官多管閑事了如果他不修什么壩,也就沒這許多災禍了。”
本以為莊稼漢會贊同他的話可誰知道那老哥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有些無奈的說道:“也……也不能這么說,如果他早來兩年,絕對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想了一想,似乎這么說也覺得不妥干脆搖了搖頭推起小車說道:“唉,不怪龍王,不怪官老爺,要怪還是怪我們命不好。”
看著那莊稼漢推車往前走,薛紅菱著急的喊道:“大哥你還沒告訴我們龍王廟怎么走呢。”
這回老哥也懶得再勸了,頭也不回的喊道:“一直往西走過個河彎彎就到了。”
薛紅菱看著老哥的背影,疑惑的搖了搖頭:“這些人真奇怪要么就是龍王欺壓百姓,要么就是官員亂政害民如今怎么聽他說的倒是誰都沒有錯了似的那這漫天洪水難道是假的?”
張洛塵倒是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對薛紅菱道:“凡事并非黑白兩面,有時候只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罷了,這些百姓得罪不起龍王,又抗不過官府,最后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了。”
秦子昂點點頭,深以為然道:“沒錯,還是張兄看的透徹,不過我們到底要幫哪頭呢?”
張洛塵看著莊稼漢慢慢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經過的事情多了以后,有時候他也有些迷茫,事情表面看起來非常簡單,但是往往深究又各有隱情,他現在也不好判斷到底孰是孰非,看來還要再看一看,于是向西方一指,說道:“咱們先去那龍王廟看一看再說。”
幾人順著大路往西走,這一路倒是比先前好走一些,雖然越往西地勢越低,可奇怪的是路面并未損毀,甚至田中的水勢也小了不少,待到來到河灣處,遠遠的就看到前方一座偌大的寺廟。
秦子昂指著那院子說道:“看那位置應該就是龍王廟所在。”
張洛塵倒是沒想到,本來以為龍王廟只是一座小廟,卻不想里外兩進的院落,而且院墻高大,山門威嚴,儼然名寺古剎一般。
幾人來到廟門外,只見門樓之上掛著金匾,上書龍王廟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向左右看看,這龍王廟附近倒是并沒有遭水淹的痕跡,頗有些奇特。
雖說是廟宇,但是跟中州那邊的寺廟完全不同,更富有蠻荒之地的色彩,廟門外立著一個修成了牛角形狀的斗拱飛檐,兩側圖騰一樣的高大柱子上,繪制了許多鮮艷的盤龍狀紋飾。
雖然附近水患不斷,但是這廟門之中進進出出依然有不少信眾,看服飾有窮苦的百姓,也有著綾羅綢緞的富人,廟門里面向外傳出裊裊的香火氣息,還隱約有祝禱之音。
幾人在廟門外下馬,便有戴著古怪的牛角帽子,穿著裝飾有花花綠綠翎羽的奇怪衣服的人過來幫忙牽馬。
大概便是那南蠻巫師的手下了。
說來這些人的服飾風格倒也頗有地方特色,楊百穿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裝飾,隱約覺得跟自己身上這套蠻族勇士套裝倒是有幾分相似,忍不住驚奇的向秦子昂小聲問道:“他們是何人?與普通僧人穿著似乎有些不同。”
“老楊你不知道?這些人應該都是南蠻的巫祝,應該是那南蠻巫師的徒弟吧,并不是什么僧人。”秦子昂答道。
“那這些南蠻人跑到南陳國來干什么?”
“南陳本來就屬于南蠻之地啊,一千多年前,南陳、荊楚等地,還都是蠻荒之地呢,后來中原諸侯不斷南下,才建立了這些國家,又和當地人婚配融合,才有了現在的南方四國,不過也有許多蠻族部落不愿意與中原人通婚融合,有的繼續往南遷徙,有的則躲進了深山密林之中,割據自守,南陳境內,這樣的部落便有一二十個。”
“這些蠻族部落缺少農耕文化,刀耕火種,沒什么收成,主要還是靠著狩獵采集這種原始的生存手段,人口又少,所以有時也會向陳王稱臣,每年進貢些皮毛藥材,換點點糧食布料什么的。”
陳國境內的還好些,再往南的話,厲瘴叢生,人煙稀少,妖獸遍地,那邊的南蠻部落為了生存,往往會供奉部落守護神靈,不僅能夠獲得庇護,據說有的人還能從守護神靈身上學到巫術秘法,很是神異。所以這南陳國人也有不少人會托人找南蠻巫師來幫忙做做法事,或者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比如這次的請河神事件,請來的多半就是某個部落的守護神靈吧。”
“守護神靈既然要守護部落?怎么還能搬走呢?”
秦子昂猜測道,“那邊的蠻族部落多如牛毛,互相也廝殺征戰,被滅的部落所信奉的神靈往往就會失去供奉,成為流浪神靈,想來這個龍王是個流浪神靈吧。”
張洛塵聽了倒是有些驚訝起來,“秦兄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秦子昂不由得得意道,“看書看多了,總能知道些辛秘故事,這是我從《蠻荒錄》上看到的,哪天給你也弄一本看看。”
張洛塵邊聽邊點頭,看著那默默為他們拴馬得巫祝,心中倒是有些注意起來,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龍王和縣官的身上,倒是忘了這之間其實南蠻巫師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們既然建了寺廟來奉養龍王,又為何不能從中勸和呢?
又或者他們本意就希望這兩方大動干戈起來?那這南蠻巫師的出發點就很值得推敲了。
進到廟內,只見煙氣繚繞,香火依然十分旺盛,周圍的百姓面容平和,步履悠閑,和之前在城中所見流民失所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從廟門進去正對著的是大殿,殿門大開,一眼就能看到里面一條金龍出云的雕塑雄偉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