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說完？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好，我就再說一遍！”
電話沒有按免提。
但聽筒里的聲音實在是夠響亮，以至于連石鐵心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石鐵心猜測電話對面的人練了某種聲打功夫，比方說外獅子吼之類的，而且肯定修為很高深。
“我的要求很簡單……”
聽筒里似乎有吸氣聲，微微一頓，然后——
“古典中不能有刻板，現代中不能有輕浮，科技感里要融合著典雅，華貴感中又不能太奢靡。”
“要給人以清新的貼近感，但又不能顯得太鄰家太平凡。要給人以崇高的敬仰感，但又不能顯得太傲慢太疏離。”
“用色要大膽，但不能太激進。”
“構圖要小心，但不能太守舊。”
“要在憂傷中勾芡出峰回路轉的明媚！”
“要在歡樂里澆灌出人文關懷的深沉！”
石鐵心聽著這一串話，覺得自己的言辭學都要有所長進了，扭頭看向前臺大媽：“這一單的甲方是語文老師？”
前臺大媽笑吟吟的回答：“是老湯臭豆腐店的。”
接電話的年輕人已經快崩潰了，寒蟬凄切道：“甲方爸爸，您只是給新款臭豆腐做個菜單而已，菜單而已啊！我該怎么勾芡怎么澆灌啊！”
電話那頭的音量暴漲起來：“那是你的事！你是設計師，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說明你無能！樂可可設計公司，不過如此而已！”
年輕人徒勞的最后努力一把：“不是，那個，您再看看我給您的第八版，我覺得第八版挺好的，很有想法啊，難道說我想多了？”
“我允許你有想法，但我要的是如同星星之火一般閃現的哲思，是跨越時空古今皆贊的才華。將它們揮進菜單里，客人看到菜單，就能看到躍動的璀璨靈光。”
“但是你，你給的這是什么玩意兒啊，簡直是拿了一坨屎抹在白紙上，臭不可聞，無法直視，骯臟下流！”
“那簡直是一口卡在喉嚨里的膿痰，一看到，一回憶到，就想，就想——呵腿！”
滿滿的鄙視透過音波直沖腦域，年輕人慘絕人寰的大叫著，拿著公司墻壁砰砰的練起了前額鐵頭式。
小張在一邊已經徹底呆了，目瞪狗呆的那種呆。
他真的沒想到，那么光鮮亮麗的商界精英竟然是這樣的生態環境。
前臺大媽惋惜的搖頭嘆道：“還是太年輕，穩不住，本來還很看好他的發量來著，現在看來半個月內必禿。”
小張猶自不能相信的追問道：“姐姐，就沒有不禿的嗎？我看他們養精水平都很高，那么高的功夫都挽救不了發跡線？”
“養精？”大媽忽然古怪的笑了起來：“呵呵！”
“嚯啊啊啊！”這時，又是一聲非常有氣勢的大吼，伴隨著雨打芭蕉一樣的聲音爆發出來。小張一哆嗦趕緊看過去，只見一個格子中，一個看上去頭發滿滿的年輕人正在打字。
他二十多歲的樣子，雙眼簡直要拍扁在屏幕上，渾身迸發著歇斯底里的氣勢。兩只手十根手指運轉如飛，屏幕上的文檔以二十邁的速度飛快延伸。
小張趕緊指過去：“姐，姐，你看，那不就有一個，又厲害又有頭發的！”
“你說小趙啊，”大媽老神在在：“他的千風指練的還算有三分火候。但要說厲害，還差得遠，比他厲害的大有人在。”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更厲害的打字聲響了起來，只見坐在那一串辦公單元格的最前面的男人，以四十邁的速度狂飆。
這男人三十多歲，脊背挺直，西裝革履，領帶周正，一頭很蓬松但總體積很一般的燙發，正襟危坐的樣子明顯比歇斯底里的小趙從容一些、更有風范。
小張立刻指了過去：“喂喂，那位大哥明顯更厲害啊！”
大媽淡定的指點江山：“那是王科長，厲害是肯定的。他前些日子在連續五十八天的加班中一下子爆發，升了銳氣境界，比小趙那是強多了。不過呢，他頭發剩的還太多，說明修為還欠打磨，欠火候。”
小張心馳神往：“我覺得他已經很厲害了啊……”
剛說完，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聽到這聲音，石鐵心都忍不住一緊張，因為這聲音聽著簡直像是有好幾把沖鋒槍在掃射一樣。扭頭看去，只見在位置險要之處，一個單獨的寬敞辦公桌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同樣在打字。
那速度，絕了！石鐵心已經看不清手指的形態了。
他只能看到那中年男子以各種橫著、歇著、歪著、靠著、躺著、癱著的姿態，在自己的真皮座椅中各種扭動，但手上動作卻毫不變形，穩定的以八十邁的速度寫著什么。
“瞧瞧，那個是孫部長，他的千風指練的才叫精深，隨心所欲出神入化。”
大媽正贊著呢，那位中年大叔就用一只手掌控全盤，另一只手悠悠然的端起了扭著腰的小姐姐送上的咖啡，稀溜溜的喝了一口，又盯了半天小姐姐的屁股。整個過程中，完全沒有影響他打字的速度。
“確實是高手啊！”石鐵心都羨慕了：“我也想要他那樣的手速。”
“強大需要頭發來換取，不付出發跡線后退的代價，怎么可能變強呢？你們看孫部長，五年前他還像王科長一樣燙染，現在，你們看看，徹底放棄了。六根清凈，果然就會突飛猛進。瞅瞅，他這都已經是銳氣高段的高手了。”
小張摸了摸自己滿腦袋的頭發，又是向往著銳氣的強大，又是糾結著脫發的痛苦，兩難道：“姐，怎么會這樣啊，銳氣高段都保不住自己的頭發？”
“銳氣又不是生發靈！再說了，就算有這作用又能如何？”大媽談性極濃：“我告訴你們，這個公司里最厲害的還是陳總，銳氣巔峰的修為。據說他練了回春功，練的可認真、可投入了。你們猜效果如何？”
小張咽了一口口水：“如何？”
“生命禁絕，寸草不生。”大媽啪的拍了小張一下，沉穩的掌力讓小張頓時矮了三十分：“小伙子，記住了，功夫再高，也保不住你的發跡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