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星這段時間以來,第三次聽見差不多相同的話。
“嗯。”他順著貓偶的話道:“我變了,變得更普通了。”
貓偶站起來,走到一樓樓梯口,仰頭看著沈星,片刻后她點了點頭:“對,說的沒錯,你身上根本沒有任何能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太普通了。”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沈星笑問。
貓偶仔細一思考,頓時反應過來,臉色微微變化,好半天才回答:“是的,對你來說是好事,但對碰上你并對你懷有敵意的異常來說,這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那我可無法控制。”沈星聳了聳肩,走下樓去,“正好你來了,我有件事要問問你。”
他現在只需憑借肉眼就能看見貓偶的輪廓,沒有開啟異瞳,所以不能像之前那樣將貓偶看得很清楚。
因為這家伙的身體一直處于暗域中。
這暗域是比黑域更淺層次的一種域場,大部分異常都有,是提供特性的根本基礎,只是他們沒有擁有像貓偶這么完美的控制能力。
“什么事?”貓偶重新蹲伏在沙發旁的椅子上。
沈星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魅嬰?”
“嗯,聽說過。”貓偶想都沒想就答道。
“它是一種什么異常?”沈星問。
貓偶反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得自閉癥的孩子?”
“嗯。”沈星不知道貓偶為什么會這么問。
“這部分孩子,有一部分是真自閉,有一部分則是被魅嬰上身。”貓偶道:“魅嬰最喜歡靠近情緒不佳的孩子,然后上其身,吸附他們的不良情緒。此時被吸附的孩子會表現出類似自閉的癥狀,孤僻、不合群,甚至生無可戀,同時基本具有嗜睡的情況……”
“是因為魅嬰鼻息的作用嗎?”沈星問。
“原來你也知道魅嬰鼻息。”貓偶點頭,“魅嬰鼻息具有強烈的嗜睡作用,一旦它近距離靠近你,或者對你打個噴嚏你就要特別注意了。”
“我該怎么分辨哪些孩子是真自閉,哪些是被魅嬰上身呢?”沈星不解。
“被魅嬰上身的孩子行為會非常古怪,甚至有些恐怖。”貓偶解釋,“他們的家庭成員,也就是父母,通常都會陷入無助和驚恐當中。驚恐情緒極為關鍵,如果那一家人表現出與該孩子生活在一起的強烈不適應感,并且時常會被驚恐情緒圍繞,那就有可能是魅嬰出現的結果。”
沈星略一思索:“也就是說,咱們鶴山大市中有可能還有異常存在,只是該異常很隱秘,比如魅嬰,根本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對,異常不可能完全消失,即便是在衰變期,我們也都會或多或少的存在于這世上。”貓偶斬釘截鐵的道。
“所以鶴山這段時間沒有發生異常案件,只是一個假象。”沈星詫異。
“沒有誰故意欺騙誰,應該說是表象,要更準確一些。”貓偶糾正。
“但我卻感覺有誰已經被騙了。”沈星喃喃自語。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顧問”想要借用患上腦瘤的囚犯身體從禁閉室里逃走時,曾提出一個建議,類似于它所擅長的“契約模式”。
那就是只要放它走,它就會將當時的云谷市所有異常信息告訴特調組。
不過后來這個建議被拒絕了。
但哪知“顧問”仍舊在那晚逃出,這也就說明,“顧問”的逃出并非偶然,它或許已經和某方達成了協議。
而從現在鶴山大市一連很長時間沒有異常案件來看,這個矛頭似乎已經指向了鶴山大市的特調組。
沈星前幾天仔細研究過牟靈口中所說的鎮印的問題,鶴山特調組不可能制作出鎮印,即便特調組有鎮印,也不會用在鶴山,而是會使用在更加重要的城市。
所以鎮印的假設,幾乎不能成立。
現在沈星不知道的是,鶴山特調組中,誰有嫌疑與“顧問”完成這個契約。
當然這個人的初衷肯定是好的,放走“顧問”,換來鶴山百姓一段時間的太平。
只是“顧問”本身就是一個禍患,且相比其他異常來說,智商高的離譜,放走后的災難,誰也無法估計。
現在從貓偶的口中,沈星得知一個地方的異常不可能完全滅絕,所以他就猜測到,當時是“顧問”實際上并沒有完整的將所有異常信息提供給他的契約方。
或許這當中玩了什么文字游戲,“顧問”只是提供了表象的異常,一些更深層次的異常仍舊在鶴山存在著,而且因為文字游戲玩得溜的原因,這份契約也不會受到契鬼的約束。
當然,這契約有沒有請出契鬼約束也都還是未知。
不過自己今后在閱讀契約時,還得提防“顧問”搞鬼才行。
現在被“顧問”騙了的人,或許就潛伏在鶴山特調組中,且組長顧飛、副組長丁文鷹的嫌疑很大,當然也不排除其他一些重要組員。
這一點沈星不準備隱瞞,而是準備提醒一下他們,必須隨時提防某個地方爆發的異常案件,而不是以為太平日子還會一直這么持續下去。
“你是想找一只魅嬰嗎?”貓偶不知道沈星在想什么,一句話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沈星點點頭:“確切的說,是想要找一份魅嬰鼻息。”
“那東西其他異常和人根本無法觸碰,你找來干啥?”貓偶問。
不過隨即她就拍了拍自己的貓嘴:“小主,是我多嘴了。”
沈星仍舊回答了她:“其他人不行,但我能夠使用魅嬰鼻息,只要找到魅嬰就行。這樣,我們在報刊或者電視上打一份醫學測試,就說可以幫助這些特殊家庭緩解孩子的病情,并有一定幾率為其進行斷根治療。當然,在確定接下他們發來的申請之前,我們要先做一個判斷,哪個孩子,才是你口中所說的被魅嬰上身的。”
貓偶略一琢磨,感覺可行:“好的,由我來發布,提交上來的申請則由你來決定。”
話落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貓尾巴擺動了數下,又道:“對了,這段時間我在重新聚集死貓的尸氣,準備多制作幾個我的手下出來,如果你看見附近有貓在走動,不要驅趕它們,要愛惜,要喂食,還要告訴阿柴同樣也要愛惜。”
“沒問題。”沈星一口答應。
上次自己將貓偶手下的貓全部殺掉,菲菲也殺了一只,這間接導致貓偶元氣大傷,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恢復。
所以照顧一下她制作的新的貓體,只是舉手之勞。
按照慣例,貓偶回來看看后又從窗戶口跳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見。
沈星回到樓上繼續做木雕,大概十二點左右上床睡覺。
夜深人靜。
博士高級公寓內的環境宜人,遠離街道,傍晚聽不見任何汽車行駛的聲音。
因為這幾天一直在趕工做木雕,即使睡著了,沈星都有一種仍在手握雕刻刀不斷在木料上來回走刀的錯覺。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聽見有人在上樓,腳步聲很輕,但卻沒有刻意隱瞞的感覺。
不多時,這人走到了自己的臥室門口處。
因為菲菲的臥室就在對面,沈星強迫自己在睡覺的時候不關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臥室門敞開著,那上樓來的人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示。
沈星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做夢,可這夢境卻極為真實,他能感覺到對方,卻無法醒過來。
感覺中,大約數分鐘后,那人走進了臥室,對著那排擺放了異常木雕的木架走了過去。
這人站在木架前,似乎是在觀察這些木雕,不過并沒有伸手去觸碰。
在此期間,沈星仍是有種做夢的感覺,自己成了旁觀者,以第三人的角度根本無法融入到眼前的場景中。
這木架上擺放的木雕都是曾收容過異常的木雕,與黑暗系木雕根本不同。
那人看了片刻的木雕后,扭頭又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星,隨即走了過來。
當他靠近床邊時,一股森冷的寒意侵襲而至,仿佛這家伙的周圍就是一個冰窟,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同時沈星能感覺到皮膚自然而然產生了應激反應,冒出了大量雞皮疙瘩。
這人彎下腰,把腦袋湊到了沈星的面前,似乎想要打量他,又似乎是知道沈星只能觀看而無法移動,所以這個動作多少有點恐嚇的意味。
這是一張極為陌生的臉,看上去很僵硬,仿佛是假的,臉頰的七竅內還有一縷縷黑氣在飄出,一直不斷。
他裂開了嘴,露出漆黑的牙齒。
就在此時,沈星的左手忽然抬了起來,一把精準無誤的扣住了這家伙的脖子。
“你以為在夢里,我就不能傷害你嗎?”扣住這家伙的脖子后,沈星面無表情的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這陌生人頓時臉色大變,想要掙扎,但根本無法動彈,他的腦袋被沈星按壓在床上,屁股高高撅起站在床邊。
嘭的一下,人影消失,眼前的夢境破裂成碎片。
沈星醒了過來。
眼睛睜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房間里仍舊很黑暗,說明此刻還是半夜。
剛才那一幕,的確是夢境。
沈星沒有起身,而是開口輕聲道:“阿柴?”
剛剛夢境中那奇怪的一幕,他感覺并非是偶然才發生的,這當中肯定有原因。
不過阿柴沒有必要在夢境中來捉弄自己,況且他也不敢這樣做。
只是除了阿柴以外,沈星搞不懂還有誰會以這種方式在自己夢境中出現。
叫了一聲“阿柴”后,沒有任何反應,如果阿柴在家里的話,早就過來了。
沈星往擺放異常木雕的木架方向看去,忽然他看見黑暗中隱隱有一個人的脊背微微拱起,然后平復下去,低于了床沿的位置,導致目光看不見。
悄無聲息,房間里沒有一點聲音傳出,空氣在這一刻似乎都已凝固。
那人似乎趴在了地上。
頓了頓,沈星不動聲色的從床上坐起來,不過這個動作難免會讓床鋪出現響動聲。
在坐起來的過程中,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擺放木雕的木架方向,盯著木架的下面。
不過當他完全坐起來后,卻發現木架周圍的地面什么都沒有。
沈星將被子掀開,正要下床時,就見自己放著棉拖鞋的床側地面上,一個人的脊背微微隆起,然后是一個頭發濃郁的腦袋抬了起來。
下一秒,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畸形的臉,這是一張人臉,不過雙眼間距極大,鼻子扁平得只剩下兩個鼻孔,嘴唇裂開往外翻出,可以看見密集而尖銳的大量細牙,耳朵只剩下兩個耳眼。
乍一看去,沈星感覺這人就是一只野獸。
他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獸化!
不過仔細看過后,又感覺不像是獸化,因為這人身上同時還有一股淡淡的腐尸氣息,且臉上的肌膚和部分肉組織已經脫落。
就在此時,這抬頭看向他的怪人,雙腿一蹬,撲了上來。
沈星當即身體一縮,往后退了半米,快要到另一邊床沿。
這怪人速度不減飛速靠近他,身上散發出了更多的腐尸氣味,且這家伙雙手十指指甲尖銳、呈黑色,想要扣住沈星的身體。
“夢中那人就是你吧!”
沈星一拳砸了出去。
這一拳不是身體強化后的刺拳,而是特性歸集之后的綜合運用,拳頭大小并沒有變化,不過在擊中這怪人之后,怪人瞬間失去了所有前撲的力量,整個人倒飛,從臥室門口跌飛了出去,撞破一部分門框,掉到了對面的菲菲臥室里。
沈星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拳頭,然后走下床,撒好拖鞋。
此時對面已經傳來菲菲的驚呼聲。
等沈星走過去時,那怪人已將菲菲抓在手中,擋在自己身前,不讓沈星靠近。
菲菲剛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有點懵,等沈星走過來后,她才稍稍有了反應。
“菲菲,怕不怕?”沈星問。
菲菲想要看自己身后,但被那家伙抓住,暫時轉不了頭,不過她依舊搖了搖頭:“不怕。”
將她抓在手上抵在自己身前的怪人聽見菲菲的話后,不覺一驚,詫異到了極點。
就聽沈星繼續道:“如你不害怕……”
“害怕的就是它們!”菲菲想都沒想,接過了話。
這怪人聽得莫名其妙,忽然間,他發現抓著菲菲的手上傳來了一股奇異的溫燙感。
這種溫度并不是很高,但讓他有種無法承受的感覺,想要放手,猛地一甩,菲菲卻反手過來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你身上好臭!”菲菲的小鼻子皺成了一團。
但從她體內傳出來的發燙感已經讓這怪人忍不住怪叫起來。
沈星幾步靠近,一把揪住了這家伙的脖子,如同剛才在夢中那樣,死死扣住,菲菲則是趁機跳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是誰?剛才在我房間里的木雕架那邊干什么?”沈星厲聲喝問。
這正在掙扎的怪人,忽然間體內爆出一團膿水,大量尸臭的氣味彌漫開來。
“菲菲快出去!”沈星忙道。
話落,他自己也將這怪人扔下,轉身離開了菲菲的臥室,順便將門關上,脫下睡衣,堵住了門口的縫隙。
不過饒是如此,仍舊能聞到一股惡臭氣息。
那被丟在地上的怪人,整個身體已經干癟、融化、發臭,墨綠色的尸水流淌開。
這氣體不僅臭,可能還包含有毒素,所以必須小心應對。
兩人站在沈星的臥室里,菲菲吃驚問道:“沈叔叔,這人是誰?他為什么在這里?是因為我嗎?”
沈星搖頭:“不是你的原因。”
頓了頓,他繼續道:“也不是我的原因。”
一邊說著,沈星一邊扭頭看向那一排擺放了木雕的木架:“有可能是因為這些木雕。”
同一時刻,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白天在蘇家別墅里碰見的那叫陸淵的夸州商會主席的身影。
“這人……果然很神秘啊!”
時間這么巧,且又有如此強的針對性,沈星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夠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