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居士,吳友良、錢德利為啥就沒人介紹呢?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不介紹就說明人家不需要介紹。李居士是徐胖子單獨請過來的,屬于借花獻佛,身份比較特殊。
吳友良和錢德利對外只是司機身份,如果在講究點或者正式場合,主桌都不能坐,連陪客也算不上,肯定沒有介紹的必要。同樣道理,他們也沒有插話的資格,最好是不問不答,當個純粹的聽客、看客。
酒有了,涼菜也有了,那主菜呢?徐胖子挺有意思,他沒點,而是和于世達一唱一和,非要讓洪濤點。理由很充足,既然是主賓,出于尊重,自然享有點菜的權利,也符合宴請的規矩。
他們倆為啥要這么干,洪濤真不信只是為了守規矩或者尊重,這是在考驗自己的見識呢。別小看點菜,這個程序很能考驗一個人的社會經歷,讓吃慣了街邊小飯館的人突然到高檔餐廳里點菜,就算再能裝也很容易露出破綻,從而顯露出本來面目。
從這上面也能看出徐胖子和于世達做人有多謹慎,每次接觸時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暗帶玄機。想忽悠這種人必須步步為營,收放有度,露餡一次兩次容易解釋,但積小成多,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再怎么掩飾也是沒用的。他們根本不會相信你怎么說,就看你怎么做!
至于說徐胖子和于世達到底是什么關系,目前還不太明朗。表面上看徐胖子并不是于世達的人,這一點孟津也側面證實了。
但洪濤不這么認為,表面上看自己和醋舅舅也僅僅是舊故而已,沒有絲毫業務聯系,實質上合作的比誰都緊密。自己能這么玩,憑什么別人就不能呢。所以吧,在他眼里徐胖子和于世達暫時也只能被劃成一派,同樣重視。
“哎呦呦,我可當不起、當不起,要不還是讓李居士來吧……尊老愛幼嘛”那洪濤愿意踏踏實實如了他們的意嗎?肯定不能,這時候就該找人配合了。比如說一直端坐如常,不喜不悲的醋舅舅。
“呵呵呵……那我就點兩個,不過其余的還得你來。我是吃慣了素齋的,煙酒不沾,總不能讓大家也陪著我一起吃齋吧。”
醋舅舅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眼皮都不帶多抬的,直到洪濤親手把菜單送到面前,臉上才有了點笑模樣。說是笑,其實也就多了幾道皺紋,德性勁兒大了。
“得咧,我知道您有信仰,肯定不能和俗人吃一樣的。要不我給您去廚房找倆饅頭,再弄杯茶得了!”洪濤開始翻白眼了,撇著嘴一臉的不屑,話說的也不太好聽。
“哎,洪總洪總,這就過了啊!李居士是我請的貴客……”徐胖子有點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把人請來,生怕讓洪濤三言兩句的再給氣走。通常像這類吃齋念佛的人,越是虔誠就越不合群,脾氣怪的很。
“不礙的、不礙的,他從小就這樣。我和他舅舅認識的時候,他才和椅子差不多高,開襠褲還沒脫呢。第一次見面就罵我是禿子,嘿嘿嘿,一晃就四十年了。”
醋舅舅不光沒生氣,還伸手拍了拍洪濤的頭,表情很是慈祥。即便說起人生人滅的話題也不見有絲毫惆悵,就像聊家常,確實有點世外高人的意思。
“嘻嘻嘻……”可惜在座的都是俗人,也聽不出什么佛意。尤其那幾個女人,馬上交頭接耳竊笑,估計是在腦補洪濤穿開襠褲撇著嘴罵人的樣子。
“人老了嘴就是碎叨……還是我代勞吧,點啥您就吃啥,吃不飽活該!”但洪濤生氣了,一把搶過菜單,連點菜的權利都給剝奪了。
“小徐啊,聽說你們這次跟著他小賺了一筆是吧!”醋舅舅依舊皮笑肉不笑,干脆就不搭理洪濤了,轉頭和徐胖子聊了起來。
“托您的福,也是洪總做人爽快,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突然就來了這么一句,讓徐胖子有點猝不及防。小眼睛眨巴了好幾下,依舊沒琢磨透醋舅舅話里的含義,只能打著哈哈。
“唉,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嚇了我一跳,這孩子是偷聽了我和他舅舅閑聊,自作主張。幸虧是靈驗了,萬一有個閃失那不是害人嘛。上面的事兒太復雜,也太不確定,當個故事聽聽可以,千萬不能當真啊。”
醋舅舅長嘆一聲,開始揭洪濤的老底,繼而側面批評了投機行為。可這番話聽在外人耳中就是另一種滋味了,進一步坐實了他有高層消息來源的事實。
這一招是騙子們常用的技巧,比如說一個人在大街上賣假古董,就在圍觀者將信將疑時,又來了一位貌似挺懂行的人,對這件古董提出了質疑。
當他有理有據闡述完之后,大家會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哦,原來這件古董不是明朝的,是清朝的!得,那就按照清朝的價格買了吧,結果拿回家去找人一鑒定,啥清朝的啊,生產日期頂多去年!
關鍵點就在這里,兩個騙子一唱一和,但不是互相吹捧而是揭發,用逆向思維的方式把一件假貨愣是說成了真貨。還不是硬生生灌輸給誰,而是利用人類的心理活動規律,自然而然的讓人相信。
醋舅舅只是把這種傳統騙術換了個表現形式,通過貶低、批評洪濤,增強了他在旁人眼中的威信,不知不覺的傳遞了某種信息,比強行抬高自己的形象更容易被接受,也更隱蔽。
哪怕最終被識破了他也能摘干凈,因為確實沒有明確說過如何如何,給的全是模棱兩可的暗示。至于說別人怎么聯想,真不管他的事兒。
而洪濤也沒有損失,因為他給自己的定位很低,一個游走于灰色地帶的走私犯要啥威信啊,想要也沒人樂意給不是。用原本就沒有的東西換來切實好處,這筆賬怎么算怎么合適,只是表面上看挺吃虧的。
從這一點上又體現出洪濤的遠見了,當初給自己定位的時候也不知道要走到這一步,更沒什么數據可以計算,憑借的完全都是經驗。只是覺得這么做更合適,為什么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好處也不清楚。
“那是自然,以后不聽他的了,專門聽您的。不瞞您說,我對佛教也有點想法,就是苦于沒人領著,總也摸不到門……”
這不,徐胖子就中招了!如果說來之前心里對這位神出鬼沒的居士只是有那么點迷的話,現在就開始向信進發了,甚至表達了向往之情。
“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可了不得啦,醋舅舅還真口吐蓮花了,手里捻著佛珠,耷拉著眼皮,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懂,但又好像能聽懂的廢話。
“……那我該怎么入門呢?”徐胖子好像是聽懂了,然后更迷糊了。
“住相布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醋舅舅還是穩如泰山,想也沒想就給出了答案。不過左眼皮抬了抬,一縷精光射向了洪濤這邊,若有若無,稍縱即逝。
“……我、我……”這句可能有點長,徐胖子是真暈了,也沒記住,拿著手機想再問一遍吧,又不太好意思。
醋舅舅的眼神別人可能沒注意到,但洪濤必須看在眼里,也看懂了。老頭肚子里存貨不多,不能讓人這么一句追一句的猛問,這時候自己就該上場了。
“我說徐總,要不咱找個素菜館吧,專門討論佛法?”洪濤攪合的方式直接且奏效,在座的人里估計沒誰還好這一口,連菜都沒點呢,干坐著聽他們倆打機鋒,早就煩了。
“哦……罪過罪過,來,服務員,點菜!”徐胖子也覺得心有點急,立馬又換上人畜無害的笑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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