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北國確實容易讓人情緒低落,車隊順著西拉木倫河谷一路向西,沿途除了被大雪覆蓋的冰河就是黑白相間的山巒,天空總是那么陰郁,感覺就是兩個字,蕭瑟。
一向活波好動的小米粒都安靜了下來,把臉貼在車玻璃上看著外面的禿山發愣。現在他也不用當領航員了,前后左右就這么一條路在群山中蜿蜒,總不能往河溝子里指。
好在從玉龍沙湖到雙井店村只有一百多公里,在午飯的誘惑下,錢德利再次披掛上陣,死死卡在被警告不扣分的生死線上,帶領著車隊狂奔了八十多分鐘,趕在十二點之前順利抵達了目的地。
其實就算晚點到,這頓中午飯也能趕上。車隊剛離開京城,王工頭就給親戚家打電話確定了接待事宜,早上醒來之后又叮囑了兩次,說的基本都是一個事兒,吃!
這里是他的丈母娘家,也就是二娃的家。這小子整天留戀在大城市里,過春節都不愿意回來,剩下老父母就只能讓王工頭多操心了。
要說這個女婿也算找值了,兩地相隔三百多公里,不敢說每個月吧,反正只要手里沒活兒,王工頭就會開著他的五菱面包車,裝上些城里買的稀罕物,來回奔波一整天去看望老丈人和丈母娘。
現在女婿帶著城里的朋友來了,老兩口也不含糊,穿上新衣新鞋,招呼著村里二十多口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親自迎到村口。這要是再拉兩掛鞭炮,就和迎新媳婦差不多了。
洪濤當然也不是空著手帶張臉就來了,這大過年的,感情再厚、交情再深,也不能臉皮一耷拉愛誰誰。禮物早就準備好了,裝了滿滿半后備箱,綁的整整齊齊,五顏六色非常喜興。
啥玩意呢?整整六十六盒什錦果脯,還有幾袋子真空包裝的大蝦和海魚。要問買這么多果脯是啥意思,不是洪濤摳門,是王工頭的欽點。
雖然都改革開放幾十年了,可是在上了年紀的人眼里,去北京還是逛王府井百貨大樓、吃烤鴨子、瞻仰紀念堂、看看天安門之類的老黃歷。
烤鴨子倒是有真空包裝的,可洪濤打死不樂意帶。那玩意不管是什么牌子的、哪兒產的,吃起來和全聚德、便宜坊的烤鴨都是兩種食品。吃過之后再聽到北京烤鴨基本都撇嘴,說好聽點是送禮,說不好聽了就是挨罵。
紀念堂和天安門洪濤沒本事搬走,只有百貨大樓能做到。去百貨大樓除了逛商場之外,基本都會買一種東西,那就是什錦果鋪。巴掌大的一個紙盒,里面裝了七八個種類,幾盒算一套,把中國南北兩派果脯全涵蓋了,價格也不貴。
這種食品在洪濤小時候比較流行,并不是好吃,而是那時候的人全年也吃不到啥糖果,過節過年走親戚提幾盒包裝精美的果脯挺有面兒,再說是從百貨大樓買來的,還得金貴幾分。
既然王工頭說家里的老人還稀罕這個,那洪濤也不矯情,正好今年是王工頭老丈人六十六歲,先湊上六十六盒圖個吉利。
真正的禮物還是那幾袋子真空包裝的大蝦和海魚,聽王工頭說這邊不缺肉,尤其是牛羊肉,比城里還多、還便宜、還鮮嫩,但海鮮產品比較少,就算去鎮里的超市也不常見。
“小米粒,這得叫爺爺奶奶了啊!”客套,不收是吧,為了不讓自己站在寒風中和一大群人耍嘴皮子掰扯到底禮物是不是多了,洪濤使出了大招。
自己和王工頭是平輩(這時候不能插進小舅舅,有他在,不光事情會辦砸,輩分也會搞亂),但小米粒可就是隔輩了,無論這邊有什么講究,孫子輩的帶著東西來看望爺爺奶奶也是天經地義,乖乖頭前帶路,進村的給!
要說這個村還真挺富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是帶院子的小樓,村里的路也都硬化過。王工頭解釋說村里有礦,大理石礦和鐵礦,品質挺好,銷路也不錯。
另外這個鄉三個村都是交通樞紐,地理位置非常關鍵,正處于丹錫高速和306國道、204省道的交匯處,隨便弄個飯館、旅店、小賣部啥的就能掙錢。
“姑奶奶們別捅啦……老王,新城子賓館怎么走?她們想先把行禮什么的放下,再捯飭捯飭,否則沒臉見人。”
就在和鄉親們打招呼客套的這會兒時間里,后腰上就挨了不止十下,柏云、王雅靜、糾媽媽輪流在背后下黑手,總算是把洪濤給捅煩了。
“那哪兒成呢,這都到家了不能去外面住!家里有地方,真有地方!”老王一聽洪濤要去住賓館,又開始第二輪扯皮,死活不招供。
“老王啊,你我都是勞動人民,睡哪兒都一樣,可她們不成,一個個最次也算小業主、買辦什么的,就算租著我的房子,照樣不讓我隨便進門,更不許碰她們的床。你說弄這么幾位到家里去,還不把人折騰死?咱這樣,我和這兩位外國友人去家里睡火炕,他們幾個自生自滅,除了吃飯愛住哪兒住哪兒,你看成不?”
在如何說服王工頭的技術上,洪濤還是很有把握的。如果讓他老丈人、丈母娘過來問這話就不好解釋,可他在城里待了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也得知道城里女人有多麻煩。用這個理由當切入點,溝通起來就比較順暢了。
“……成吧,那咱就不管她們了,過了河往北三里是新城子鎮,賓館就在衛生院對面,一眼就能瞅見。”王工頭對洪濤的解釋深以為然,一邊聽一邊點頭。
和洪濤想的一樣,大家聽到有賓館住之后明顯輕松了不少,尤其是三個女人,最不愿意住在陌生人家里湊合。但也有人不太樂意,比如說小米粒。他是頭一次來農村,看著什么都新鮮,非常像去和村里的孩子們玩。
可是有糾媽媽在,他就別想有任何自由,而一向愿意替他求情的洪叔也假裝看不見、聽不見,任由媽媽揪著耳朵把他拽上了車。
“洪,這里的農家院和北京的不太一樣,樹太多了,人太少了,有些像俄勒岡州的山區,或者是印第安人保留區!”
戴夫和謝爾曼對洪濤的安排表示無所謂,只是對這里的環境提出了疑問。除了山多之外,還在村子里看到了服飾明顯不同的人,有點心虛。
“哎,說話要小心啊,我們這里可沒有印第安人,更沒有保留地。老王,那些是蒙古族吧?”剛才去村口迎接的人群里確實有幾個穿著繡花皮袍子、戴著毛茸茸動物皮帽子的人。洪濤也并不覺得奇怪,這本來就是NMG地區,沒有蒙古族才應該奇怪。
“不是蒙古族,他們是達翰爾族,好像說是古代的啥族來著……”老王恐怕也不太清楚謝爾曼嘴里的印第安人和保留地是咋回事兒,更沒興趣打聽。
“契丹吧?”但這個名字洪濤聽著挺耳熟的,想當年他也帶兵滅過遼國,在契丹人里有個官職叫室韋大王,手下就統領者包括通古斯人、達翰爾人等等一大群騎兵,戰斗力蠻彪悍的,主要是不怕死。可惜在熱武器面前,怕死和不怕死的結果都一樣,唯一有區別的就是運氣。
“對,沒錯,就是契丹。不過沒事兒,他們過節的時候才穿皮袍子,平時和漢人一樣根本分不出來。北面倒是有幾個村得留意,住的全是回回,規矩可大了。”
對于洪濤知道達翰爾族的來歷王工頭不太意外,順便把這里的風俗習慣說了說。在LX縣生活著十多個民族,大部分比較分散,也沒什么太特殊的規矩,只有縣城附近的幾個村子比較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