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4日,農歷臘月十一,籌劃了一個多月的赤峰之旅終于揭開了帷幕。晚上八點多,小院門口的突然熱鬧了起來,不斷有身影或背或抱、肩挑手提,把一個個箱包塞進三輛車中,期間還夾雜著大人喊孩子叫,讓路過此地去后海邊的人群也忍不住側目,搞不清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來頭,既不像一大家人,關系又挺親密。
“洪濤,這是送誰回家啊,面子真夠大的,還得勞煩你這位大房東親自動手!”路人們不清楚,鄰居們肯定明白,但他們還是猜錯了。
“叔哎,這不要過年了嘛,帶他們出去玩兩天,散散心。您說這一年到頭在外面打工,大過年也回不去,咱總不能裝看不見是吧。漲工資買房子的事兒管不了,湊一起高興高興還是沒問題的。怎么著,讓您家二小子周末也一起去吧,周日晚上就回來,啥也不耽誤!”
這就是北京人嘴上的禮節,不管平時對付不對付、心里有多少看法和意見,只要沒撕破臉,就得客客氣氣有問有答,還必須得主動邀請,俗稱假客氣。怎么說呢,可能很多外省市的人不太習慣,甚至造成過困擾,但這就是一個地方的文化,談不上好壞,總有它形成的必然性。
“嗨,他一到周末就不著家,根本摸不到人,說是和同事弄了個買賣,休息比上班還忙。”相應的,對方也不會順桿爬沒皮沒臉就去了,那樣的話和撕破臉沒啥區別。但拒絕起來也是門藝術,不能說不想去,既要表示出想去的意思,又得有實際困難沒法去。
“忙點好,不忙誰給錢啊!”至此為止,簡單的見面問候算是完了。哈哈一笑說句您先忙,就能告辭離開。
“這趟不近吧?去北邊?”但這位鄰居沒走,而是繼續深入,這些話除了他想問之外,還是替附近其他鄰居們問的,盡管有些人并沒露面,可每個字都能聽見。
“您這眼神厲害啊……去趟赤峰……”到了這個階段,就不用太客套了,可以不回答也可以顧左右而言他,還不算不禮貌。北京有句俚語,交情到了嗎!大概意思就是說咱們關系沒那么近,有些事兒你問了就是不懂事,挨了白眼也是活該。但洪濤并沒計較,還上前兩步遞了根煙,干脆站住了,做出深談的架勢。
“……赤峰?這大冷天的跑哪兒去有什么可玩的?”通常來講,要這么聊的肯定是露臉的事兒,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種。可挑起話題的鄰居沒聽出來,主要是覺得目的地不太合適,名聲不響,不值得拿出來顯擺。
“咳,他們都是南方人,沒怎么見過雪,更沒見過草原,正好在那邊有朋友能接待,過去開開眼唄。另外這不是要過節了嘛,巴林羊可是好東西,還有當地的笨豬肉,都順路弄回點來。我還聽說當地有個大湖,每年春節前都冬捕,有平時吃不到的魚。連玩帶拿,回來過個肥年……到時候您也過來嘗嘗,看看能比菜市場的羊肉強多少,我估摸著也沒傳的那么神。”
洪濤確實是在顯擺,但不是和誰都顯擺,如果是老周過來問,就沒這么多彎彎繞了,明說過節家里別買羊肉、豬肉了,還啥過來嘗嘗啊,就是惡心人呢,明知道人家沒這么厚臉皮特意進院子里蹭吃蹭喝,還非得裝成很大方的樣子,最關鍵的是要讓對方聽出畫外音,假如你說了啥人家都當真話聽,這套把戲也就失靈了。所以還有句俗話是這么講的,假客氣就怕遇上真實誠!
“得嘞,您備好肉,我自帶小料,別嫌煩啊……”話已至此,聊天結束。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到底是同樂還是窩心,那就回去自己品吧。
“嗨嗨嗨……你到底叫沒叫佳慧啊,怎么這個點了還不見人影呢?”瞎打聽的還沒走遠,后腰上又被人狠狠捅了幾下。王雅靜這個川妹子算是徹底學壞了,有名字不叫、有職務不叫、有外號也不叫,沒事兒就嗨嗨嗨的用下巴點人。
“不見人影就是不去了唄。”洪濤本來是想帶著孫佳慧一起去開開眼的,光學習好還不夠,多走多看才能漲閱歷。為這事兒還去親自找了孫家的二兒媳婦,甚至給孫佳穎也預留了位置,萬一人家姐妹倆想一起去,總不能說得扔下一個吧。但自打中午之后就沒再見到孫佳慧的影子,更沒聽到孫家人的大嗓門,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干嘛不去?你等著,我去把她叫出來,看誰敢攔著!”王雅靜可能沒想這么多,只覺得肯定又是孫家人從中作梗,立馬就全身充滿了斗氣,打算沖進52號院開戰。
“嗨嗨嗨……別沖動,估計不是孫家不想讓孩子去,我說的很明白了,一分錢不用掏,他們何必得罪我呢,你說是不是?”真不怪王雅靜學壞快,主要還是洪濤教的認真,這不,他也這么叫人的。
“……不會吧,你是不是欺負人家小姑娘了!我說洪扒皮,你也太缺德了吧……”王雅靜很同意洪濤的分析,孫家雖然把錢要回來了,但也僅僅是沒挨坑,并不意味著賺,原本就不寬裕的生活讓他們兩口子一折騰就更緊吧了,必須不愿意拿出閑錢給孩子旅游用。
可如果是洪濤出面說了,還不用掏錢,他們家里人肯定也不會反對。那問題就來了,條件都具備了,孫佳慧為啥不露面呢?要不說王雅靜腦子不笨呢,但凡是能讓洪濤倒霉的事兒,她都反應的特別快。
“噓……喊什么啊,就算沒事兒你這么一喊也就有了。我要臉不要臉都成,你讓她個姑娘家家還活不活了!記住啊,壓根兒就沒這么回事兒,少四處嚼舌頭去!”
洪濤的手更快,一把就捂住了王雅靜的嘴,把后半截話全堵了回去,還得瞪著小眼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直到王雅靜點頭才松開。
“不是你……那會是誰?”王雅靜倒是真聽話了,不再把洪濤當主犯,但也沒饒了孫佳慧。
“誰也沒有,人家姑娘比你純潔多了,至少不會故意在男人家門口喝的爛醉。”有時候洪濤是真佩服女人的想象力,她們只要剛開始認定了一件事兒,不管有多少證據證明,依舊會往死胡同里鉆。
“姓洪的,你把話說清楚,姑奶奶我什么時候故意了!”俗話講打人不打臉,這件事兒對于王雅靜而言就是一生的污點。
好端端個大姑娘,前半夜還和同學推杯換盞呢,后半夜一睜眼居然到了陌生男人屋里,衣服還都沒了。也就是劉嬸不愛嚼舌頭,否則都不用藝術加工,只需把關鍵情節挑挑揀揀,就夠附近幾十戶人聊好幾年的。
“故意不故意的咱倆心里知道就成,想當年我在這一片也是出了名的風流倜儻,有個把仰慕者做出過激舉動也能理解。但佳慧不一樣,她這里壓力比你我都大。你仔細琢磨啊,咱們這些天買了多少厚衣服厚鞋厚帽子厚手套,沒錯,我能幫她買,也沒人會說什么,但她心里肯定不樂意,那就干脆不露面了唄,這叫躲避,不是個好習慣啊,可也沒的選擇,長大啦,知道要臉面了。”
這時候就不能再和王雅靜硬頂了,她真敢插著腰站在院門口用女高音把當時到底脫了幾件衣服和你掰扯清楚,后果、影響啥的根本顧不上,必須當時痛快,否則會把她憋死。
對付這種人洪濤太拿手了,你不是直脾氣嘛,那咱就蹦著說,每當你要發火的時候就趕緊說另一件更讓人感興趣的事兒。但凡是直脾氣也都是急脾氣,十秒鐘發不出來,基本就自身消化了,很少找后賬。
“……我考到北京之前,也經常穿著舊衣服上學,那又怎么樣!”這話還真說到王雅靜心坎里去了,胸脯起伏了好久,脾氣就沒了,還提起了她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