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很負責任的通知你,等房租合同到期之后,你租住的房間百分百漲價!”洪濤能說什么呢,總不能在救護車上當著警察的面公然對口供吧,可就這么會兒時間,嘴快的同志就按捺不住了。
“切,誰稀罕,說不定明年老娘我就紅了呢,到時候誰還看得上你的破房子。”勸說沒用,嚇唬同樣沒用,王雅靜自打搬進院子就是這么打算的,可是三年多過去了,人依舊沒紅,唯一可喜的是房租也沒怎么大漲。
“嚴肅點,來醫院也成,把你的破嘴閉緊,最好能當啞巴,就算警察問你是男是女也別回答,搖頭就成。”堵是堵不住了,那就只能疏,盡量把損害降到最低。
“放心吧,老王和我講了一路。真看不出來啊,他表面上看著挺憨厚的,可一肚子都是歪門邪道。我發現你認識的人差不多都這樣,尤其是你舅舅和劉文宇,嘴里永遠沒實話,成天拿瞎話當歌兒唱。”王雅靜還聊上癮了,短信是越發越快,有來必有回。
“護士來查房了,記住啊,明天來的時候把我手機充電器帶來,小米粒知道在哪兒。”洪濤連打電話聊天都煩,用短信聊就更煩了,只能繼續編瞎話。
“被人打一頓就能把十多萬投資要回來?”小院最西邊的南房里,王雅靜正穿著拉絨睡衣躺在床上玩手機,剛聊上癮,結果洪濤那邊沒聲了,讓她抓耳撓腮般的難受。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不到九點,于是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薄羽絨服,像做賊一樣鉆出房門,貼著墻邊溜到了柏云屋門口。
“洪濤,能出結果的片子我都看過了,情況還不錯,你腦袋里那個東西沒什么變化,暫時可以認定是良性的。不過你肺里的囊腫增加了不少,把煙戒了吧。”
王雅靜和柏云是怎么說的洪濤不清楚,現在他也沒功夫再去想別的了,腦外科的主任親自到病房里查房了。這陣勢和國家領導出行差不多了,前面有護士小跑著打開病房門,后面嘩啦啦跟著好幾個白大褂。
主任隨口說個啥,他們拿起筆就是一頓猛記。不過到了洪濤的病房門口都被擋駕了,倒不是洪濤有多高身份,而是他確實沒啥病,主任心知肚明。
“楊姐,這幾年您可見真見老了,要我說干脆回家抱外孫子得了,整天還得上手術臺,太耗費精力。”這位主任就是洪濤父親學生的愛人,整整比洪濤大十五歲。
當年要不是洪濤母親幫著跑關系,她估計就得支援邊疆一輩子,最終像顆生銹的螺絲釘,死死釘在生活戰斗過的地方。
但人生往往就這么戲劇化,當時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正在上大學的丈夫一起返回北京安家,可是這一回來,就有點苦盡甘來的感覺了,此后的道路幾乎全是通途,先是跟對了老師,然后又趕上出國進修,回來馬上就成了業務骨干,事業上一路高歌猛進,攔都攔不住。
退休前她已經是京城腦外科界里很有名的主刀了,女兒和女婿更是科班出身、海外鍍金,全都小有成就。按說她已經到了退休年齡,可醫生這玩意吧,往往是越老越值錢,尤其是還能上手術臺拿刀的老醫生那就更值錢了。于是又被返聘了回來,一邊帶徒弟一邊揮發余熱。
“我可學不來你,整天在家里窩著,不出一個月就得住院。說說吧,這次又是為啥?你也老大不小了,別動不動就打架,不管是你把別人打壞了還是別人把你打壞了都不好。”
當年這位楊姐剛回北京的時候,他丈夫還在大學里讀書呢,總不可能一起去住學生宿舍,于是由洪濤父親做主,就住在了小院里。那時洪濤正在上初中,家里突然出現個大姐姐,秉承著逮著誰坑誰的原則,真沒少去禍害人家,光是絲襪就偷過不止一次。
別誤會,不是有啥癖好,而是用絲襪做抄子撈魚蟲簡直就是絕配。母親年紀大,不舍得買長筒絲襪,那就只能去和這位大姐姐借了。也不多拿,一次兩雙,至少能用個把月。有了這層關系,楊主任對洪濤的態度也就嚴肅不起來了,主要是太了解眼前是個啥人,嚴肅也沒用。
“這次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您幫我設計設計,能不能弄個腦出血啥的,沒幾十萬治不好那種,最好以后能隨時犯。”人家大主任都不玩虛的,洪濤自然也不能太客氣,一點水分都沒摻,上來全是干貨。
“還腦出血?我干脆給你打一針弄成植物人多好,就一輩子不愁吃喝了。洪濤啊,洪老師和胡阿姨可都是本本分分的人,你不能太過火嘍。”聽到這個要求楊主任手里一緊,血壓計的氣量多打了點,勒的洪濤直咧嘴,小心臟蹦蹦跳。
“嘿嘿嘿,您放心,我真不是害人,是幫鄰居討債,他被一家公司騙了……”植物人必須不能當,至于是不是害人,洪濤把孫連勝的遭遇挑重點講了講,讓楊主任自己判斷。
“唉……你腦子里那東西非說是出血也不是不成,可萬一人家要求轉院檢查,我總不能挨個醫院給你找人幫忙撒謊吧。尤其是牽扯到醫療鑒定賠償的事情,不是太親近的關系沒人愿意趟渾水的。現在光檢查費用就花了快一萬了,你楊姐也就這么大本事,給你開個腦部有陰影,疑似出血,腦壓、眼壓暫時正常的診斷,就算拿到別的醫院也說不出錯。”
其實在有些方面醫生和警察算異曲同工,什么方面呢?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常年在醫療第一線工作,醫生見到的悲慘世界絲毫不比警察少,甚至更多。
聽完了洪濤繪聲繪色還加了點作料的講述,楊主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情緒上一點都沒波動,該怎么診斷還是怎么診斷,絲毫沒給洪濤留空子可鉆。
“那成吧,譚哥不會也返聘了吧,要不我找他坐會兒去?”不答應是吧,洪濤還有招兒,夫人路線走不通,咱去和丈夫念央兒,就不信你還能半點責任不擔!
“……那好啊,只不過得先去大使館弄張簽證,他去加拿大嘍,前幾天還抱怨那邊太冷清呢,你這性子去了肯定熱鬧。”可惜這次楊主任沒屈服,也沒一點為難的表情,合算她已經把人質送出國了,根本不怕威脅。
“不會吧,就為了躲我?”洪濤可真傻眼了,仔細算算,好像剛一年多沒見,怎么就跑了呢。
“小玲他們兩口子要移民,只能輪流去湊居住時間,貝貝眼看就要上學了,干脆就讓你譚哥帶過去吧,反正早晚也得去。”對于洪濤這種臭不要臉的德性,楊主任已經沒啥感覺了,是正經話就聽,其它的全自動過濾。
“嘖嘖,祖國教育了這么多年,結果全便宜帝國主義了。楊姐,您和譚哥墮落了啊!”楊姐的女兒、女婿要出國定居的事兒洪濤倒是聽說過,那兩位都是在美國上的醫學院,要不是家里長輩逼著估計壓根就不打算回來了。
現在孩子也有了,長輩們也都該退了,人家小兩口正是壯年,就該去奔人家想過的生活,太正常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成了啊,別滿嘴廢話了,我明天還有會診,剩下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對了,聽門診醫生說,陪你來的家屬是個姑娘,長得還不錯,要不哪天帶來讓我看看?”
既然是查房,就不能停留太多時間,反正該交待的話都交待清楚了,再待下去自己這一家子就得被洪濤說成叛國賊了,必須說走就走。但剛拉開房門,楊主任又想起了一件事兒,再回頭的時候居然帶著笑容。
“看啥看啊,酒吧里找的大學生,一抓一大把!”洪濤干脆把眼閉上了,他本來想說是歌廳里找的,可是鑒于楊主任的身份和外面那些醫生,終于嘴下留德了一次。
“沒救了你……咣!”這次的效果和預期一模一樣,連關門的力度都猜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