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當最新的訊息抵達的時候,作為鄭禮副官的林詩雨還有興趣開玩笑......但鄭禮就算不看戰報,也知道這好消息和壞消息大概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先聽聽好消息吧。”
“嗯,上級給予了我們的嘉獎,因為戰果遠超預期,保守估計那些葛麥爾人在那場戰役之中就折損了七十萬以上。”
鄭禮低頭,繼續看自己過期了三個月的娛樂報紙,還順手抿了口咖啡。
這還需要上級確認?這都是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那個收割者根本沒有把自己的凡人族裔當人,即使世界末日還在不斷砸兵進去探路。
“呵,現在,就是你不說,我都知道壞消息是什么了.......葛麥爾的數量比原本的更多?”
“沒錯,現在預估是三百五十萬。”
敵人不減反增,明明是恐怖新聞,艦橋的其他人卻仿若沒有聽聞,還是該干啥干啥。
事實上,不僅是鄭禮猜到了現實,看到了那個世界末日的人們,都可以很明白的確定這個真實——收割者的軍團甚至沒有抵達上限。
當初山羊座待的世界詭異而強大,那黑色的土地吃掉了無數的“遷移者”、“失敗者”,無數在諸神角斗之中的失敗者,為了那肥沃到離譜的土地(無限糧食供應種族需求)來到那個世界,卻沒有幾個成功離開。
事后的研究者做出了探查,那個世界整個就是“生命的胎盤”,整個世界都是活著的,那些瘋狂成長的糧食其實是‘祂’的血肉......準確一點的比方,大概是頭發屑和指甲屑,但其中已經蘊含著“祂”的基礎細胞。
祂甚至不用干涉這些外來者的意志,只需要激活這些生命的“欲望”,比如食欲、戰爭欲、交配欲、權力欲,這些和生命綁定的“基礎需求”,就會讓這些族裔在這里繼續殘酷的死斗,然后埋骨于此。
他們的生命,進一步豐富了“世界”的基石,他們的基因和靈能,成為了世界之子誕生的營養品和積蓄。
這一次的布局或許只有三五百年,但這“世界”的黑土地陷阱,卻至少已經有數千年的記錄。
最終,當“祂”出生的那一刻,那積蓄就已經是生命之海的等級了。
而當祂的靈魂,帶著“靈魂之海”來了,那積蓄起來的可怕力量,就瞬間化作了“生命的泥沼”,一個永遠沸騰的無限生命之池。
或許,他出兵的上限,根本不是時間或資源,而是葛麥爾控制的上限。
或許,祂不斷的把炮灰拋棄,就是擔心他們在更長的生命之中產生了自我,對“造物主”起了怨恨和懷疑......
“......鄭禮?”
此時,鄭禮意識到自己的走神了,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
“繼續備戰吧,不管是一百萬兩百萬,其實對我們來說,并沒有區別......”
鄭禮翻了一下自己這邊的戰略地圖.....很好,還有大概五千戰力。
是的,反正打不過,一百萬和三百萬有什么區別。
在“末日世界”之后,時遷城的主力戰團就毫不猶豫的后撤了,其中一部分在后方重組,另外一部分,很干脆的退出了這場戰役.......沒有人阻攔他們,甚至連例行的上級勸誡都沒有。
這年頭,沒有傻子。
這場甚至沒有交鋒的戰役,也會被事后復盤,看到死亡陷阱,還不知道自己大概成了炮灰,很多人都會心情很復雜。
有的人看多了,該干啥干啥,有些人的內心還亂成一團亂麻,還有的大概已經走了極端,準備投靠四神報復社會......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不同人的身上,自然有很多區別,甚至有可能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只是陳述事實,并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誰高貴誰高尚誰偉大,真要說點什么不同的話,大概只有老戰士們普遍心情平靜,年輕人普遍有點意不平。
在很多人心目之中,犧牲是可以接受的,但這樣莫名其妙的“被犧牲”,就讓人受不了.....至少現在,他們并不愿出力了。
民間戰力的另外一方面,就是當他們真的打算溜的時候,是很難攔住的,而有些難堪的時遷城軍部,也沒有去攔。
而從某個軍部高層私下對鄭禮說的話來看,其實沒有按原計劃啟動死亡陷阱,讓他們也松了口氣。
“......不管如何,這都是極其不光彩的......我們能夠解釋,民眾大概也能夠理解,但我們付出的不僅僅是撫恤金,更要命還是民心和戰士的信任。僅僅是不用啟動末日計劃的人情,我們就會全力支持你的新計劃。”
得到上面的認可,鄭禮也松了口氣。
而看著一個個遠離的戰團,那些之前還能夠托付生命的戰友,鄭禮的心情也很復雜。
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在自我認知上,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如果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人,你讓我當陷阱炮灰?老子回頭就和你死磕到底,大不了豁出這條命來,想要老子繼續給你賣命?!爬!”
本來,鄭禮對這個事件的后續評估,就是輿論爆炸,所有人玩完那個檔次的。
結果,確實雷聲大,雨點小。
“那群混蛋,居然把我們當誘餌.....這兵,不當也罷!任務委托金拿過來,一份都不能少,還要精神賠償金!”
“對!這群混蛋,如果還想我們繼續干,就必須報酬翻倍......至少漲一倍五!”
越是老資格,反而越是淡然.....即使口中破口大罵,但卻最終輕松的放過,與其說是情緒波動,不如說是乘機多弄點賠償金/下次委托翻倍。
“難道他們覺得自己的命可以算錢?或者說,他們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
下一刻,鄭禮給了自己腦門一下,恐怕這無意識的吐糟,就是正解了。
在老戰士們的眼中,他們的確覺得自己的命就那樣了,這并不是什么“犧牲”、“崇高責任”、“戰士榮譽”這種形而上學的東西,只是經歷多了生死和犧牲,看多了戰友、朋友、前輩倒下的背影之后,就會隱約感覺到自己的那一天就在不遠處。
“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一切都以此為基石。”是舊時代的主流價值觀,因為那個時代,是幸福到發膩的和平時代,每個人的生命都很重要。
“人總要死的,只是如果真的要犧牲,請給我足夠去死的價值。”
在這個人命很賤的時代,這才是戰士們的主流價值觀.....這并不是說誰好誰壞,只是時代的選擇,就像是歷史的某個階段“士大夫才是人”、“人生來分幾個階級”、“奴隸不是人”這樣的社會觀念,在現在看起來簡直不可思議,但在那個時代,的確是所有人/大部分人的共識。
自然和環境造就了這一切,看著眼前的一幕,鄭禮感覺自己都受到了震撼。
或者,自己的覺悟,甚至比不上這年代的一個普通戰士。
但換個角度來看,這也是一個極其沉重和難堪的話題.......
“軍部的推演,是我們這七萬人,無論如何都攔不住那百萬大軍,不如當做誘餌吸引火力嗎?”
“不,僅僅如此的話,軍部會發出通告,讓我們暫時避開,人始終比地重要......除非背后是主城。”
用著微妙的心情,鄭禮詢問了自己最親近的人林雨櫻,女子說出了更為殘酷的現實。
“那么......”
“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情況比預期的還要糟糕。軍部評估,我們擋不住。這個‘我們’包括了時遷城在前線的全部戰力。”
鄭禮默默的點了點頭,他能夠理解了。
后方指揮部評估的結果,是可能導致時遷城遭遇威脅,甚至可能出現重要損傷.......那么,接下來阿特爾人主力軍上陣的時候,就可能導致城市的崩潰和滅亡。
以這個為前提的話,所有手段都可以使用。
被當炮灰,老戰士難道不生氣?別扯了,一個個都氣炸了,誰的命都只有一條,但和急匆匆暴走的年輕人相比,他們更有耐心,會自己看一下情況,評估一下自己的犧牲有沒有價值和必要,如果沒有或由于某些人的私欲就會瞬間爆發,而如果有.......“算老子倒霉。”
“......呵,我大概,就是一個新兵,還是一個不及格的。”
在鄭禮在自怨自艾的時候,突然背心的柔軟,讓他一愣。
他一抬頭,卻是包含一切的溫軟和滿是愛意的笑臉。
“可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
滿臉無辜的女子眨了眨眼,然后回應青年的動作,緩緩低頭,時光再度高速劃過。
在短暫的矯情之后,鄭禮也只有加快忙碌手中的工作。
那些離開的戰團,相當大部分還是會留在后方的世界,那就能夠順應自己的“方案”了。
而那個倒霉世界的波折,才剛剛開始。
一條大路上斷了一截橋梁,就算要接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但如果那條路是數個世界組成的“世界走廊”,崩掉的是一個世界了?
事實上,由于世界末日實在太過罕見(觀察機會和目擊者稀少),對這方的資料,鄭禮都不清楚。
但從結果來看,哪里現在已經成為了位面的禁區。
并沒有隨便和某個世界這么簡單的事情,哪里現在變成無法觀察的位面空缺點,就是“誰都知道哪里似乎有什么,但卻無法靠近”的那種詭異情況。
這條路顯然是不能走了,而這樣的結果,卻一開始就在鄭禮的預期之中,甚至完成度比他最好的規劃還高。
“......不用犧牲太多,就讓他們走上我選的路,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不管哪位收割者有多猛,祂依舊只能繞路,而最近的那一條路,就是鄭禮為其選擇的。
“最快,也要半個多月,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了......”
鄭禮思索著,最好的結果,就是走在路途之中,祂被一紙信函調回去了,那么,連打都不會打了。
“算了,別做夢了,那家伙是不可能后退的,祂也沒有退路了。”
想起那平靜中緩緩燃燒的神瞳,鄭禮就知道這事根本無法善了。
他更關心的,還是后方的進展,要應對收割者近乎無窮盡的大軍,必須使用非常手段.....那也意味著更多的資源調度,還有尚未攻關的技術難關。
前者有整個時遷城幫忙,甚至雙子城都承諾在必要的時候參戰,至于什么時候必要,自然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而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收割者的麻煩,那些個體實力不弱的百萬炮灰,讓任何準備和其死磕的勢力,都會先看看自己的錢包再看看自己的庫存......倒不是磕不贏,而是磕贏劃算不。
鄭禮思索著,如果那些混蛋一路向北,真的抵達了時遷城的城墻面前,那就沒話說了,死磕到底完事,雙子城也會直接出手......
“.......但我們是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的,那等于我們這幾百年擴張的地盤全部丟掉,祂只需要在城外繞上一圈,就可以享受英雄一般的凱旋而歸了。”
以這個為前提,一個個戰略布局被布置下去。
依舊不需要死磕,只是破壞他們前行的道路,簡單一點的辦法有毀掉通行世界的主干道,減慢他們的前進速度,復雜一點的,人為的制造空間震,破壞最近的次元傳送門之類的。
再賤格一點,還可以讓獵手部勾引幾個神級野獸到祂的必經之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提前戰役結束......如果那家伙依舊和上次一樣自大,直接攻擊眼前的擋路物的話。
要知道,就如當年的時鯨,很多低智慧的“野獸”是真的強的離譜,秋日慶典其實都不算太麻煩的怪物,獵手部這樣引導大型“低智慧天災”遠離自己族群的機關,很多種族都有的。
各種手段用上,最快半個月的路,如果能拖到一兩個月的話,自己的計劃就更穩妥了。
而在這個關頭,鄭禮也使用了自己手上還沒焐熱的指揮官權限,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費解的命令。
“.......盡量驅趕‘人馬族裔’到決戰世界?為什么?那些家伙,連當炮灰都不夠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