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皇宮,養心殿中。
永安帝,太后,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已然悉數匯聚于此,衛允亦在其中。
太后往昔掛在臉上的從容和淡定,已然悉數消失,那張和藹慈祥的臉上,此刻寫滿了莊嚴和肅穆。
永安帝亦是一臉的凝重,眉頭緊縮,那宛若星空一般無垠深邃的眼眸之中,流轉著濃濃的擔憂。
看著養心殿中的眾臣,永安帝沉聲說道:“今日收到八百里加急軍報,蜀地告急,吐蕃八萬大軍入侵蜀地,數日之內連下蜀邊數城,破鄉鎮無數,殺我百姓,四處劫掠,蜀地邊境已是一片哀鴻遍野。
如今蜀地大軍匯聚在成都府內,占據地利之勢,與吐蕃大軍相抗,只是,蜀地各路府兵加上僅存的一萬邊軍,亦不足五萬之數,局勢已然岌岌可危,不知諸公有何良策教朕?”
吐蕃?不可能!這不是開玩笑嘛!
這是除了衛允之外所有大臣們的第一想法。
可隨即他們便想到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永安帝,是當今天子,君無戲言,永安帝怎么會和他們開玩笑。
“陛下!當真是吐蕃進犯蜀地?是否是他國勢力借吐蕃之名,犯我邊疆,行圖謀不軌之實?”
大相公韓章率先站了出來,發出自己心中的不解,此言一出,當即便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吐蕃的情況究竟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說是吐蕃出兵,而且還是八萬大軍,著實讓人難以信服。
可韓章的話音剛落,衛允的師伯,也就是如今的工部尚書站了出了,沉聲說道:“陛下,臣認為此時并非是追根溯源的時機,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該商議如何解蜀地的危局,待蜀地危機解決之后,再行追究內里的實情。”
“陛下!秦尚書所言甚是,臣附議!”兵部尚書當即表態,站出來支持秦大爺。
“臣附議!”
“陛下,臣附議!”
緊接著便是戶部的陳尚書,兵部的左右侍郎,禮部尚書………………一時之間,從者如云。
永安帝亦深以為然的道:“朕也覺得秦愛卿言之有理,不知諸公有何良策,可解蜀地危局?”
眾臣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卻沒人肯站出來說話。
這時,一直未曾說話的大理寺卿站了出來,說道:“陛下,如今之計,唯有調派大軍前往蜀地支援,共御吐蕃大軍!”
雖然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可也算是開了個好頭。
有了大理寺卿站出來吃了第一只螃蟹,后面就簡單了。
當即兵部左侍郎便出聲說都:“陛下,貴州和廣西邊軍不能輕動,如今兩國齊攻我朝,大理和交趾的國力雖弱,卻也不能忽視,微臣認為貴州和廣西邊軍不僅不能輕動,而且還得提高警惕,防備大理和交趾兩國乘火打劫。”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嚴加防范,連吐蕃都敢出手,那其他的幾國,又怎會沒有可能。
永安帝道:“愛卿言之有理!”
“陛下,如今西北戰事膠著,我朝大軍與西夏對峙不下,互有勝負,如今伏老將軍所領的南路大軍已然攻下蘭州,若是此時放棄蘭州,令南路大軍直接選擇南下的話,雖然可以挽救蜀地危局,然南路大軍先前所取得的成果亦全部付之一炬,如此未免太過得不償失!且我等先前所議定之方略,亦將被全盤打亂!!”
“河北、山西、山東三路的大軍亦不能動,如今遼帝耶律洪基始終不愿表態,或有拖延時間之嫌,若是北地大軍一動,遼國興兵南下的話,兵鋒便可直指汴京,值此危急關頭,不能出半點意外,陛下,咱們不得不防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將如今面臨的局勢還有大周的情況都分析的頭頭是道。
兵部尚書又說道:“如今距離蜀地最近的就只剩下湖廣、江西、以及廣東這三路,若是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救援蜀地的話,或可調動這三路之地的府兵前往!”
當初荊襄之地的叛亂被限制在了四府之地,并未朝外波及,雖然對于民生頗有影響。
但是湖廣一路的軍備力量,除了那四府之外,其余州府見勢不對,第一時間便做出了防備,倒是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不過這三路距離蜀地雖近,但是蜀道艱險,雖然歷朝歷代皆有修繕,不影響行走出入,但大軍開拔,大批的糧草軍械運輸卻頗受影響。
永安帝問道:“湖廣、江西、以及廣東這三路能夠調動的府軍能有多少?”
兵部尚書沉吟半晌,在腦海之中細細算了一下,才道:“回陛下,湖廣如今能調動的大軍只有一萬左右,江西一路能夠調動的大軍約有兩萬,廣東的少一些,只有一萬五千左右!這三路能夠調動的大軍合計四萬五千左右!”
廣東地處偏僻,不如其余幾路,能夠調動的兵力少些也屬正常,可江西一路,卻也只能調動兩兵力,只比廣東多了五千,那就有些少了!
永安帝眉頭微蹙,問道:“四萬五千?三路之地的府軍,竟只能調動四萬五千人馬?”
兵部尚書忙解釋道:“陛下,這這已然是往好里說了,若是刨去軍中的老弱的話,正當年的青壯軍士約莫只有三萬五千左右!”
兵部尚書越說,永安帝眉心的川字痕跡就越深,臉色也愈發的凝重,語氣頗為不善的問:“三路之地,能夠調動的大軍竟四萬五千,還有將近一萬的老弱?我大周軍制,竟糜爛至斯了嗎?”
尤其是最后一句,已然帶上了幾分怒意,這也是永安帝自即位以來,第一次在眾臣面前用上帶著怒意的語氣。
一旁的太后亦帶著幾分詫異,幾分慍怒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哀家需要一個解釋!”
一國之君的永安帝,加上執掌玉璽,垂簾聽政的當朝太后,此時此刻,竟異口同聲的表示了自己的憤怒。
群臣紛紛噤若寒蟬!
兵部尚書忙出聲解釋道:“陛下,大娘娘,南方不同于咱們北地,雖然大周承平了數十年,未啟戰端。
然則北方靠近邊疆,有強大的敵國在側虎視,是以各路的府軍不論是數量和質量都不低。
可南方不一樣,南方處在大周腹地,雖然富庶,卻也遠離邊疆,遠離了敵國的威脅。
是以南方各路府軍的數量皆不如北方,而且為了節省開支,減少軍費的無端消耗,南方各路的府軍平日亦不如北地的府軍那般勤加訓練。
請陛下明鑒,請大娘娘明鑒,南北兩地府軍的戰力不可同日而語!若是讓著三路兵馬去救蜀地的話,只怕力有未逮!”
兵部尚書是個’老實人’,或者說這個時候,他很清楚讓這三路的府兵硬著頭皮頂上去的后果,索性不如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和吐蕃交戰,可不同于上次鎮壓荊襄之地的叛亂。
那四府之地的叛亂,多是些強盜山賊,已經經過一些訓練的私兵帶領著一群被他們蠱惑,也沒有經歷過專業的軍事訓練,以前只知道耕田種地的普通百姓。
南方幾路的府軍雖然疏于訓練,人員也是良莠不齊的,但終究是朝廷的制式軍隊,受過一定專業訓練的,總比那些烏合之眾的叛軍要強得多。
可吐蕃這次來襲的八萬大軍卻完全不同,成都府過來的緊急軍報里頭已經說了很清楚了,八萬大軍,在數日之內,連下蜀地邊境數城,正在朝著成都府逼近,頗有勢如破竹之勢。
而且在蜀地邊境駐扎的兩萬邊軍,也只剩下了一萬多,或是被殺,或是被俘的幾乎占了三分之一。
還沒有算已經淪陷的各州府被殺的府軍們。
這樣的吐蕃大軍,絕不是荊襄之地那些烏合之眾的叛軍能夠相比的。
永安帝和太后紛紛皺眉。
“若是在加上浙江、福建還有江南東路的府軍呢?”永安帝問道。
“如此倒是能夠湊出十萬左右的人馬,若是再加上蜀地本身的兵馬,以兩倍于吐蕃大軍的兵力,再加上咱們占據地利的優勢,當能解了蜀地之圍!只是·······”
說著,兵部尚書卻忽然有些猶豫。
“只是什么?愛卿直說便是!”永安帝頗為急切。
兵部尚書道:“只是若是將這六路府軍調走了的話,若是南邊再出什么亂子,只怕朝廷便騰不出手去解決了!”
永安帝和太后亦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顯然,他們對于兵部尚書的這個提議也頗為認同,殿中眾臣聽罷之后,彼此之間用目光交流了一番,紛紛點頭。
衛允亦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未慮勝,先慮敗,先將最壞的結果考慮到,再來作出相應的布置,也能更加穩妥。
永安帝頓時有些語滯,剛準備說些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猛然醒轉,扭頭看向左手旁端坐著的曹太后,恭敬的問道:“不知太后有何高見?”
曹太后抬手扶額,不咸不淡的說道:“皇帝乃是一國之君,此等軍國大事,皇帝自己決定便是!哀家并無什么高見!”
永安帝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才道:“如今蜀地之危已然到了火燒眉毛的關頭,朕以為,為今之計,便是調動南境六路之地的府軍,趕赴蜀地,解救蜀地之危。
至于南方各路,令各路通政使司,都指揮使司,按察使司以及各州府衙門,通力合作,嚴加防范有心之人趁此時興風作浪!”
永安帝目光掃過殿中眾臣,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眾臣齊聲喝道:“臣等附議!”衛允也覺得,方才永安帝所說的法子,便是最好的處理辦法了。
“好!”永安帝眉心的川字早已消失,臉上浮現出頗為自信的神情,望著殿中的眾臣,朗聲說道:“既然眾卿都沒有意見,那就·······”
“且慢!”永安帝的話剛說到一半,一聲高喝,卻忽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