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整整過去了六天,可那幾個死士卻仍然不肯開口。
若不是他們身上的關節每日都要被特殊的手法卸掉的話,只怕這幾個死士早已尋了死。
城中對于賊人的搜捕力度也越來越弱,開封府那邊還每日都派出捕快四處做做樣子,錦衣衛這邊就徹底放養了,每日當值的錦衣衛也只在自己的轄區逛一逛,連樣子都懶得做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事兒就這么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額,事實貌似也就是如此,連一國之君的元祐帝都默認了這個事實!
在衛允有意的提點之下,富安侯府的榮飛燕退出了對齊小公爺的競爭,甚至富安侯榮喜親自提著禮物向齊國公登門致歉,著重表達了先前自己誤會了妹妹榮飛燕的意思,這才導致了后面冒昧讓媒人上門提親的事情,千錯萬錯,都是他榮喜的錯,希望齊國公和平寧郡主不要介懷!
榮喜將自身的態度放的極低,又是賠禮又是致歉的,把齊國公都說的不好意思了,至于平寧郡主,郡主之尊的她素來看不起榮家這等出身市井,依靠女人才得以身居高位的人家。
可這一次,身為富安侯,手握禁軍大全的榮喜親自登門賠禮,她還是得違心的賠笑臉,裝樣子。
正月二十三那日,汴京城中便傳出了齊國公府的齊小公爺和邕王的小女兒嘉成縣主訂親的消息;富安侯府保持了沉默!
目前展現的種種跡象都表明,富安侯府在這件事情上對邕王府服了軟,認了載。
有個迫不及待想要嫁給齊小公爺的嘉成縣主在,正月二十四邕王自太廟之中出來之后,邕王府和齊國公府很快便將兩個晚輩的婚禮提上日程。
三書六禮,三媒六娉的流程都走的極快,二月二十二便是兩人成親的日子。
而元宵燈會那天晚上榮飛燕當街遭受襲擊,險些被劫一事,似乎也被世人所遺忘。
元月二十八,南邊的戰事再一次爆發,原本被打的節節敗退的叛軍,好似一夜之間就變強了似的,攻占了荊州、長沙、常德、武昌四個州府,聚攏蠱惑民眾數萬。
將朝廷的軍隊攔截在了黃州府和九江府一帶,雙方僵持不下,眼看著叛軍的勢頭愈發強盛,元祐帝連下三道圣旨,限主將在一個月內剿滅叛賊。
對于這種彈壓起義的事情,衛允自然沒有半點興趣,但元祐帝似乎對此十分重視,還特意把衛允召進了宮。
“微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入宮有何吩咐?”衛允恭敬的行禮道,心中雖有了猜測,可照例還是要問上一問的。
元祐帝合上手中的奏折,遞給旁邊的趙內官,“拿去給衛卿看看!”
衛允有些詫異:“陛下,這怕是不太合適吧!”衛允如今不過是個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還沒有批閱奏折的資格。
元祐帝卻道:“無妨,朕讓你看,你看便是!”
衛允接過奏折,攤開看了,隨即才有些震驚的看著元祐帝,頗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陛下,這上面說的都是真的?”
元祐帝沉聲道:“奏折在此,豈能有假!”
不是衛允不夠沉穩,而是奏折里頭的內容太過于驚世駭俗了些。
“陛下,不是臣不愿相信,實在是此時太過驚世駭俗,臣不敢相信罷了!”衛允忙將奏折地還給趙內官。
“哎!”元祐帝嘆息一聲,“朕剛看到這份奏折的時候,心情也同衛卿一樣,不敢相信,大周承平已久,數十年來,朕打理朝政有哪一日不是兢兢業業,盡心竭力?
可為何朕的朝堂之中,竟還會有這等驚世駭俗的事情發生,那可是數十萬兩啊!他區區一個知府,家中又無恒產,上任不過六年,如何能夠聚攏起這般雄厚的家財!”
大概就是說荊州知府貪污受賄,在任之時巧借名目,橫征暴斂,激起了民憤,恰逢叛軍作亂,憤怒和百姓和叛軍一拍即合,雙方合力攻占了荊州府衙,摘了荊州知府的人頭,抄了起家財,竟有將近三十萬兩金銀,還不算其他的產業,叛軍拿著這筆銀錢大肆招兵買馬,籠絡人心,隨即又以雷霆之勢,迅速占領了旁邊的長沙府,常德府,以及武昌府,其勢正隆。
好在后面三個州府的府衙官員們并沒有遭遇毒手,如今已然暫時帶著人馬退到了九江府和黃州府,正和當地的團練使就地組織人手,準備配合朝廷大軍彈壓叛軍,奪回被叛軍占領的州府。
衛允道:“人性本惡,貪念也不過是惡念的一種!”
元祐帝感慨道:“荊州知府楊銳楊軒至,元祐十六年的進士,朕還記得,當初朕還夸過他的文章,怎么如今他卻變成了這幅模樣?朕想不明白!”
衛允道:“陛下,人心是會變的,昔日的楊軒至,想必也是一位意氣風發,準備大展宏圖,報效朝廷的好官,只是人生在世,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誘惑,是楊軒至自己心志不堅,被迷了心竅,作出此等惡事!臣以為,此事與陛下沒有半點關系!”
元祐帝的情緒依舊有些失落,問道:“朕聽說如今錦衣衛準備在各地興建衛所?”
這話轉的突然,聽得衛允心里忽然一個禿嚕。
“回陛下!”衛允道:“如今尚在籌備階段,北地的北鎮撫司已然初具規模,然南鎮撫司除了汴京城的三個千戶所之外,便只有在金陵的一個千戶所了,臣打算以金陵為中心,向四周慢慢擴張,將大周南境悉數覆蓋,尤其是四川路、貴州路和廣南路!
雖然如今吐蕃、大理、交趾等西南小國國力衰弱,遠不如大周,可這幾國卻并不是全無戰力,若是北疆戰事一起,臣只怕他們會乘火打劫!”
元祐帝點了點頭:“防范于未然,衛卿此舉倒是頗合朕心,只是如今朕心中還有一個顧慮,想要衛卿替朕解惑!”
衛允忙道:“請陛下賜教!”
元祐帝道:“衛卿以為,似楊軒至這等貪官污吏,在整個大周境內還有多少?”
“這!”衛允面露難色,沖著元祐帝拱手躬身,禮道:“請陛下贖罪,臣不知!”
元祐帝又是一聲嘆息,擺擺手道:“愛卿何罪之有,縱使有罪,也是那些貪官污吏的罪!”
衛允不敢接話,只微微躬身,低著頭。
元祐帝又道:“南鎮撫司既然要擴大規模,那朕就再交給衛卿一個差事!”
衛允拱手道:“請陛下吩咐!”
元祐帝道:“衛卿在各地興建衛所的同時,順便替朕查一查,看一看,看看朕的那些個好臣子們,究竟是怎么替朕治理天下的!”
衛允心底默默嘆了口氣,盡管他一力阻止,可終究還是讓錦衣衛走上了這條路。
如今還只是監察各州各府的官員,可若是再照這條路子發展下去,就真正成了檢查百官的特務機構了吧!
衛允忽然靈機一動,沖著元祐帝拱手道:“陛下,臣有一言!”
元祐帝道:“愛卿請講!”
衛允道:“陛下,此事不妨交由羅網去做,南北兩個鎮撫司依舊如同往常一般,南鎮撫司對內,負責配合各級衙門維持治安,北鎮撫司對外,負責潛伏敵國,協助各地邊軍駐守邊疆,防備敵國入侵大周國土!
羅網原本就是陛下的耳目,如今陛下既然有此打算,不妨便將羅網自錦衣衛之中分離出去,由陛下的身旁的親近之人替陛下執掌,替陛下監察百官,整肅朝綱!”
“監察百官?”元祐帝微微皺眉,望著衛允:“愛卿此言········”
“陛下!”衛允忽然一聲高呼,拱手躬身,高聲道:“臣如今已然替陛下執掌了錦衣衛,協助邊軍司對外事宜,可若是陛下執意再將監察百官之重任交與微臣,臣惶恐,臣不敢領命,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治臣頂撞天子之罪!”
元祐帝先是一愣,隨即目光微沉,細細一想衛允所說的話,忽的恍然大悟,若是再讓衛允監察百官,權力集于衛允一身,只怕到時候,自己就會對這個手握大權的臣子生出提防之心了吧!
想到這兒,在聯想起方才衛允拒絕的話,元祐帝的臉上不禁展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衛卿言之有理,此事確實是朕有欠考慮了!既如此,那便依衛卿所言,先將羅網自錦衣衛之中分離出來,暫時······嗯·····”
元祐帝眸光微沉,陷入思索之中,忽的目光掃過身側的趙內官,腦中不由得浮現出衛允方才的那句讓自己身邊的親近心腹之人掌握。
隨即便道:“便暫時先由明全管著吧,待朕好好物色一個人選,到時再讓他來接管!”
趙內官忙沖著元祐帝行禮道:“老奴領命!”
衛允也笑著道:“陛下圣明!”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
可心底卻忽然一個禿嚕,看著一旁人畜無害,笑的慈祥和藹的趙內官,心想,自己這算不算是提前把東廠給弄出來了?
衛允沖著趙內官道:“待會兒還要勞煩派人和本官走一趟,交接羅網的一應事宜!”
趙內官始終微笑著道:“如此,那就勞煩衛大人了!”
南鎮撫司衙門,黑獄之中,六個死士在經歷了十幾日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之下,終于熬不住了,那無盡的黑暗,已然成了他們的夢魘,
衛允反倒是不急了,依著如今元祐帝的做法,顯然是想將此事揭過,衛允索性就把這六人關著,依舊每日審訊,也不著急尋根摸底的查明真相,就這么吊著邕王府那邊,在他們的心里留根刺。
而且就憑這件事兒肯定是扳不倒邕王府的,到時候他們只要推出來一個替罪羊,衛允又能說什么。
但現在衛允卻并不著急破案查明真相,就是純粹的想要惡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