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慶陽最大的酒樓留香居之中,除了楊斌和文泰之外,州衙之中所有入了品階的官員,皆在宴席之中。
以楊斌為首的諸位同僚,齊齊舉杯向衛允敬酒,衛允以茶代酒,回敬眾人。
見衛允竟然以茶代酒,眾人心中不禁皆生出反感,下意識的就認為衛允因為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心高氣傲,看不起他們這些下屬同僚。
可面上的卻依舊笑的燦爛。
卻聽衛允道:“衛某出身鄉野寒門,有幸拜入恩師玉章先生門下,得恩師悉心教導,才有了今日之成就,衛某去歲如今之前,恩師將衛某叫至身前,說如今衛某年幼,少年熱血,易生驕縱之心,需當如圣人所云:一日三省,并且明令禁止在加冠之前不準飲酒!”
隨即抬眼掃過眾人,略帶歉意的道:“是以今日便只能以茶代酒,謝過諸位大人的盛情了,若有不周之處,還望諸位大人見諒!”
“原來如此,既是大人恩師的嚴令,那自然應當遵守!”楊斌若有所思的說道。
一旁舉著酒杯的文泰也出聲道:“玉章先生乃是已致仕的秦老太傅幼子,雖未入仕,然一身才學,卻早已得了秦老太傅的真傳,名動天下。
難怪大人如此年紀,便能夠在科舉一途之上披荊斬棘,高中一甲探花,有玉章先生此等良師,再加上衛大人這般天資,無外乎能有此成就!”
什么?
衛允竟然是秦家的門下,秦老太傅所在的那個秦家,如今長子不到四十,便已經官拜戶部左侍郎,次子聽說也準備升參政了,秦家在朝中的姻親故舊,那更是不用說。
文官之中,不知道秦老太傅這位桃李滿天下的昔日帝師,不知道秦家的人還真沒幾個。
不過秦玉章是否名動天下,這就有待商榷了,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秤,但其父秦老太傅,卻真真是名動天下,受天下讀書人的尊重。
一開始衛允說自己的恩師玉章先生的時候,他們還在猜測這玉章先生究竟是何人,畢竟秦玉章未曾入仕,也沒有著書立說,這名氣嗎,自然不如兩個身居高位的哥哥。
可文泰卻似乎猜出了眾人的心思一般,直接委婉的道出了秦玉章的身份,并且還順帶拍了拍衛允的馬屁!
好心機,好手段,好眼力啊!
眾人暗中看向文泰的目光,紛紛多了一絲羨慕。
文泰雖然只是個從七品判官,可在慶州這一畝三分地上面,地位卻只在衛允和楊斌之下,便是慶州治下的幾個縣的縣令在文泰的面前,畢竟文泰負責的乃是整個慶州之地的刑名訴訟,手握實權。
衛允看向文泰的目光略有幾絲變化,沒成想這個同科的同進士還挺有眼力見的,說話做事都頗為圓潤,是個人才啊。
再觀察觀察,看看做事的能力怎么樣,若是當用的話,可以嘗試一樣收入麾下,畢竟不論放到哪一個時代,人才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誤會就此解開,精心準備的一場宴席,最后以賓主盡歡,酣暢淋漓而落幕。
第二天,衛允便直接去州衙點卯,不過他這個知州做的倒是挺悠閑的,處理政務有楊斌這個同知,刑名訴訟有文泰這個判官,其他的各類事情,都有相應的官員處理。
而衛允要做的,就是統領全局,領著麾下的同僚們努力工作就行了。
額,簡單的說,就是個啥事兒都不用親自管,可以混吃等死的位置。
十天的時間,衛允就做了一件事兒,把慶陽城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州衙之下所有的官署都走了一趟,美其名曰視察工作,實際上就是認人,了解這個時代地方的行政機構組成。
衛允的前世雖然經歷過二十一世紀的信息大爆炸熏陶,可前世的衛允,只是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沒來得及步入社會呢,腦子里頭的知識雖然不少,可實際動手的能力。
額,這個還有待驗證。
來到大周雖然也有六七年了,但大多時間也都是在讀書習武,如今驟然被放到知州的位置上,執政一方,還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衛允很清楚,既然不懂,那就不要隨便插手,既然不懂,那就多看,多學,把不懂變成懂,衛允很清楚自己的優勢:聰明,記性好,能認清現實,肯虛心向他人學習。
最最重要的是他還年輕,今年才十六歲,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學習。
連圣人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何況衛允。
十日之后,衛允自衙門里頭找出來一份年代頗為久遠的輿圖,還是二十幾年前繪制的,看著老舊、簡陋的輿圖,衛允意識到自己有事情可做了。
找到楊斌,言明自己剛剛上任,對于慶州的情況都太過陌生,如今在慶陽待了這么久,也是時候該去治下的其余七縣看看了。
作為地區最高領導,視察自己的治地,合情合理,無可厚非,楊斌自然不會拒絕,而且對于衛允沒有一上來就指手畫腳,將全力一股腦的都攬入自己手上,而是極為信任的交由自己等下屬處理的行為;楊斌心里還頗有幾分感動。
當即便差人叫來衙門幾個熟悉各地的老吏,又喚來幾個武藝不錯的捕頭捕快們,讓他們隨行保護衛允。
衛允自然樂得接受。
此次巡視地方的人員便定了下來,小白楊是肯定要帶的,還有剛剛收入門下跑腿的余六郎,兩個熟悉各地的老吏,一個捕頭并六個捕快,一行總共十二人。
先去的是慶陽北邊的華池縣,然后按著順時針的方向,又去了慶陽東南邊的合水縣,然后再到最南的順化,往西轉入寧縣,懷安、鎮原、最后才是西北的環縣。
在前邊的六個縣里耽擱了接近兩個月的時間,將每個縣都大致逛了一下,等衛允趕到環縣的時候,已然是接近九月,正值秋收農忙了。
而衛允手中的新輿圖,也已經完成了絕大部分。
先去了環縣縣衙,見了縣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緊接著便在縣令的安排下,由縣衙的老吏帶著衛允將環縣逛了一遍,當然了,除了西北邊駐扎有西北軍的位置。
六天之后,時間正式進入九月,將州衙的老吏和捕頭捕快,悉數留在了環縣縣城,衛允穿著一身青色廣袖長衫,只帶著小白楊一人,徑直往環縣西北邊的西北軍大營而去。
慶州雖然位于黃河中游,處于黃土高原之上,可境內的地形,卻不只是平原,而是有些類似于平原和丘陵的綜合。
整個慶州的地勢南低北高,境內山、川、塬兼有,以慶陽縣城為界,西邊的鎮原縣、西北的環縣、以及北方的華池縣,皆是山川縱橫。
根本不利于大批的騎兵縱橫馳騁,長驅直入,是以駐扎在環縣境內的五千西北軍,也大多都是步兵。
可慶州往南的合水、寧縣、順化、以及懷安,大多都是平原,而且土地肥沃,地上于地下的水源都十分豐富,乃是十分利于耕種!
不過環縣境內,卻有一條河流自西北而來,往東南而去,直接將整個環縣乃至整個慶州都一分為二,經慶陽、合水、然后流經長安府的長武等線,最后匯入渭水之中。
當然了,慶州的境內自然不止環河這一條河流,只是環河自西夏境內而始,流經慶陽,直入陜西腹地,若是西夏派出數千精銳順著環河而下,那么便可以直接繞過駐有重兵的榆林,直接進入陜西腹地。
是以朝廷才會特意在環縣境內設置大營,放了五千軍馬于此地駐守。
英國公還特意將國公世子張千重放到此地,可見其對此地的重視。
西北軍駐扎在環縣西北的甜水鎮,距離環縣縣城大概有六十里左右的路程,乃是慶州與西夏興慶府交界的邊境。
甜水鎮大營之外,一身甲胄,手持長槍的守門軍士,攔住了衛允的去路。
“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逗留窺探,還不速速離去!”守門的軍士一臉寒霜,冷冷的看著衛允,身上透著一股子生人勿進的氣息。
衛允拱了拱手,道:“本官乃是新任慶州知州衛允,巡視各縣來到此處,特來求見張千重張將軍,這是本官的印信,還望二位幫忙通報一聲!”
守門軍士當即色變,臉色緩和了許多:“原來是知州大人,大人稍候,小的這就進去通稟!”
盡管衛允自報了家門,守門的軍士態度好了不少,可卻依舊沒有選擇直接放行,而是先進去通報!
衛允也不及,站在門口,負手而立,就這么等了起來,目光卻一直光明正大往軍營里頭看,頗有幾分好奇。
雖然錦衣衛也有大營,但那畢竟是衛允自己規劃的,和這種正規軍的軍營還是不一樣的,尤其還是以戰力聞名整個大周的西北軍,衛允自然有些好奇。
不多時,那位通稟的軍士回來,打開了大門,恭敬的將衛允領了進去。
而衛允,也終于見到了他這位未來的大舅哥,英國公世子張千重。
“慶州知州衛允,見過張將軍!”衛允行至堂中,拱手躬身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