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之際,衛允給小白楊使了個眼色,小白楊立馬心領神會,自懷中取出幾顆碎銀子,塞給了余六郎。
余六郎顛了顛,差不多快有二兩了,他在茶攤里頭給老余頭跑堂,每日忙前忙后的,老余頭一個月不過給他二錢銀子的工錢,二兩銀子,足足是他將近一年的工錢了。
余六郎當即便對衛允千恩萬謝,連連躬身到:“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衛允翻身上馬,看著茶棚邊上一臉激動的余六郎,說道:“我初至慶陽,人生地不熟的,手底下還缺一個跑腿的小廝,你若是愿意,明日辰時三刻,便來衙門門口來尋白楊吧,他會給你安排差事的!”說罷,一甩韁繩,驅馬朝著城內而去。
小白楊坐在馬背之上,側著腦袋打量著余六郎,嘖嘖說道:“你小子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能夠被我家老爺看中,記住了,明日辰時三刻,衙門門口,報我小白楊的名字,去與不去,你自己決定吧!”
說罷,雙腿一夾,手中韁繩甩動,驅動胯下馬兒,越過兩架馬車,跟在衛允身側。
慶州乃是邊疆重鎮,環縣境內雖有五千西北軍鎮守,可慶州境內的八個縣城,基本上城門處都有兵卒看守,為的就是防備一些緊急的情況。
好在現在不是戰時,而且衛允又不是客商,不需要檢查車馬行禮之類的。
不過衛允和小白楊還有兩個車把式都是生面孔,守城的士卒還是照例把他們攔了下來。
“這位公子,慶陽城內不許縱馬,還請公子下馬!”守城的士卒態度倒是不錯。
衛允翻身下馬,拉著韁繩。
“這位公子看著面生,不知是哪里人?從何處來?”守城士卒打量著衛允,見他衣著不俗,器宇軒昂,儀態不凡,一看就不是尋常人,態度和語氣便越發的謙和。
衛允回道:“在下乃是揚州府江都人士!自汴京城來!”
“南方人?從汴京來?”守城的士卒一愣,現在這個時候從汴京城來,這里頭隱藏的東西就有點多了呀,不夠衛允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十七八歲左右的樣子,士卒雖然疑惑衛允的身份,可根本就沒有把衛允和那位即將上任的信任知州聯系在一塊兒。
“公子請進!”守城的士卒讓開了道路。
衛允有些疑惑的問:“不需要出示戶籍路引嗎?”
士卒搖頭:“公子氣度不凡,一看便知并非普通人,自然不用!”
衛允也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也沒有指摘這個守城士卒的意思,這個世道就是如此,這個守城士卒能夠把他攔下詢問,已然算是十分盡責了,而且他不選擇查看衛允的戶籍和路引,應當是相信了衛允的話,然后選擇了放行。
衛允心里覺得有些可惜,方才被那個士卒攔住,他還以為要上演一波新任知州入城之際,被守城士卒攔下盤問,查閱戶籍路引,然后身份暴露,引來一大波的話題······
可惜,那個士卒明顯沒有按衛允這個總導演設計的劇本走啊!
入了城,先尋了一間客棧,要了幾個房間,用了午膳,然后又要了熱水和浴桶,在兩個侍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換上嶄新的官服。
酉時初刻,衛允便帶著小白楊,出現在州衙之外。
守門的老差役見衛允一身朱紅色官服,當即便一個踉蹌,恭敬的躬身行禮:“小人參加大人,不知大人是?”
衛允身上的朱紅色官服,老差役也只在前任知州的身上看到過,如今慶州知州之位空懸,新任的知州乃是從汴京調任過來的,如今還在路上。
難不成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大人莫非便是新任知州?”作為衙門的老吏,縱使知道面前的年輕人很有可能便是新任知州,亦或者是和知州平級甚至官位更高的大官,可該問的還是要問,衙門的規矩不能壞。
衛允負手而立,立于階前,看著大門之上寫著慶州衙門四個大字的匾額。
一旁的白楊周中捧著一個檀木錦盒,打開盒蓋,露出里面的知州打印,對著門房老吏說道:“這是我家老爺的官印和任命文書!”
老吏只往里瞥了一眼,便低了下頭:“大人請進,方才是小人眼拙,未能認出大人身份,冒犯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衛允柔聲道:“無妨,本官初至慶州,你自然不認識,不知如今衙門之中,是由哪位大人暫領?”
老吏恭敬的答道:“回知州大人,如今衙門之中諸般事宜,暫時由楊同知楊大人負責,文判官文大人在旁輔佐!”
似乎是怕衛允不知道這二人的身份,老吏還特意在前面加上了兩人的官職。
衛允微微一笑,道:“前邊帶路吧!”
老吏松了口氣:“大人這邊走!”
老吏將衛允帶至衙門正堂,便退了下去,頃刻之后,楊斌和文泰二人先后走如正堂。
“下官慶州同知楊斌(判官文泰),參見知州大人!”兩人齊齊沖著衛允拱手禮道。
衛允目光掃過二人,道:“二位大人不必多禮,衛某初來乍到,日后還有許多地方要倚仗二位大人!”
楊斌的個頭不高,下頜留著一縷和盛紘一樣的長須,面色白凈,只是身材有些發福,今年三十二歲的他,也算是步入了中年吧!
文泰雖然和衛允是同科的進士,可年紀卻只比楊斌小了兩歲,個頭倒是挺高,只是身形有些偏瘦,皮膚同樣白凈,看上去完全不像三十歲,有點顯嫩的意思。
楊斌垂眸頷首:“大人客氣了!”
文泰則有些驚訝,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坐在首位上的衛允,兩人乃是同科的進士,衛允后面的勁力,文泰也聽說了,心里也頗為羨慕,可羨慕歸羨慕,他只是個三甲進士,家里在汴京又沒什么關系,能夠謀一個從七品的判官已然不錯了。
只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位和自己同科,又是在官家面前正當紅,風頭一時無二的新科探花,竟然放著好好的京官不做,跑來慶州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做知州!
“不知大人如今在何處落腳?”楊斌問道。
“今日午時方才入城,暫時在城中的高升客棧落腳!”衛允道。
文泰說道:“下官和楊大人月前便已派人將知州府邸清理了出來,里頭的家具都換了新的,每日還有專人打掃,大人既然到了慶陽,怎能住在客棧之中,不如下官這就派人將大人的仆從行禮悉數搬到知州府邸去?”
喲呵!還有這待遇!連宅子都包分配啊!
衛允沖著文泰拱手道:“那就勞煩文大人了!”
如此倒也省了一筆銀子。
楊斌也笑著道:“大人既是今日剛到慶陽,一路舟車勞頓,定然十分辛苦,如今府邸也已經收拾出來了,大人不妨先回府暫歇,待養足了精神,晚上下官和文大人在留香居設宴,替大人接風洗塵,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上道啊!
這個楊斌,雖然出身寒門,卻能夠在官場之上如魚得水,短短三年,只任了一屆縣官,便直接獲得了升遷的機會,成了從六品的同知,除了有治理地方的本事之外,這說話做事,和人打交道,都頗有幾分盛紘滴水不漏的樣子。
衛允道:“楊大人所言極是,如今正值盛夏,今日趕了大半日的路,著實有些累了!”可隨即話音一轉:“不過來都來了,不如二位大人先帶著本官四處走走,熟悉熟悉州衙的情況,待明日正式上衙,也不至于兩眼一抹黑,連路都找不到,一頭亂撞!”
“哈哈哈!”楊斌道:“衛大人說笑了,不過大人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和文大人便引著大人四處逛逛,認認路!”
文泰附和道:“二位大人所言極是,理當如此!”
文泰的姿態放的很低,沒辦法,誰叫他的官位最低呢,尤其是面前和他同科的衛允,先是在殿試之中,得了一甲探花的功名,踏入官場之后的經歷更加傳奇,做官在一個多月,就直接從七品的翰林院編修,連升三級成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
到了現在,已經做到了正五品的知州,而且慶州不同于其他散州,雖然地處西北邊境,可卻是直隸州,與府等同,下轄八縣,手中的權力,已然不下于府,一般能夠做到慶州這種直隸州知州的,升到四品差不多已經可以說是板上釘釘了。
尤其是慶州這種地理位置偏僻,條件比較惡劣的直隸州,要比那些安定富庶的州府更容易做出政績。
從衛允踏入官場道現在才多久,不到一年,不到一年吶!
文泰如今還是一個小小的判官,可衛允,卻已經在積累資歷,已然觸摸到四品的門檻了。
衛允才多大啊,才十六歲吧!
可他文泰呢,今年已經三十了,長子如今都十歲了!而且他是三甲同進士出身,這輩子能夠做到四品的知府已經算是頂天了!
想要再進一步,除非獲得官家青睞,亦或者是抱到一條巨粗巨粗的大腿,譬如混個從龍之功什么的。
可衛允呢,剛開始就已經接近了他的頂點!
呵呵!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差距!
由不得他不低頭啊!
生活哪能事事盡如人意。
文泰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衛允不會想到,碰面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的這個同科、同僚兼下屬,內心之中經歷了怎樣的一番心路歷程。
不過縱使是知道了,衛允大概也只會一笑置之吧!
安慰?開導?別逗了,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