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一家人全都換上了短打的粗布外衣,衛允和小白楊一人提著兩個小木桶,丁健和水生兩人則都是一手提著一個大木桶,小衛氏空著手。
等他們到田里的時候,田里的水也被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田間的小渠里頭還有些許水在流動,其余絕大多數稻桿底下都只剩下淺淺的一層,和柔軟的淤泥了。
甚至在田坎上面的時候,就能夠看到那些在小水渠里頭游來游去,擠得密密麻麻的稻花魚。
小衛氏驚訝著道:“這就是稻花魚么?為何個頭如此之大,而且數量還這么多。”
這些魚當初被丁健放到田里之后,除了扎兩個稻草人之外,就沒有再打理,丁健最多也就是來田里看稻子長勢的時候順便看一眼,然后鞏固一下水渠進出口位置的魚排,防止松垮而導致魚兒順著水流離開。
丁健的臉上也寫滿了驚訝,從五月中旬的時候他把一百多條小魚放下去,一直到現在不過才三個月左右的時間,這些魚兒竟然都長得這么大了。
衛允仰著腦袋,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道:“這些魚兒都是吃稻花長大的,不僅長得快,而且味道不同于河魚,我記得有篇游記里頭記載了,說是蜀地那邊的百姓喜歡將稻花魚腌制成腌魚,不僅和臘肉一樣可以長久保存,而且味道也甚是不錯,待會兒回去之后,咱們也做腌魚試試。”
小衛氏眨了眨眼,抬頭看著衛允,又看了看丁健,道:“腌魚?可咱們家好像沒有會做腌魚的吧!”
衛允無所謂的道:“待會兒回去試試不就行了,不說了,待會兒水都要流干了,咱們趕緊下去,先把魚都捉上來再說,別待會太陽太大,把它們都曬死了。”
小衛氏一聽,立馬就急了:“你不早說,走走走,趕緊下去把魚都捉了!”
邊催促還邊輕輕的推了一下丁健,似乎巴不得丁健立馬就飛進田里,把里頭的魚兒一股腦的都給捉上來。
丁健的臉上也掛著欣喜的笑容,幾人快速的脫下鞋襪,然后把衣袖褲腿都用襻膊,也就是臂繩綁起來。
這才魚貫著進了田里。
一個多月的時間,小白楊的臉上也沒有當初剛買來時候的菜色,身子也逐漸有了一點豐腴。
許是因為家貧從小便開始在地里討生活的緣故,別看這個小家伙身材瘦小,但下了田里之后,手腳麻利的幾乎都要趕上成年人的丁健了。
小衛氏那邊忽然傳來一身驚呼,原來是在捉一尾大魚的時候被撲騰一下濺了不少泥水到身上。
丁健在一旁看著,露出呵呵的傻笑。
小衛氏則和那條魚杠上了,看到其他的也不理會,徑自追著那條魚跑,幾番折騰,終于在一記威猛霸道的虎撲之下,將其抓在手中。
那魚個頭之大,小衛氏的兩只手竟然都險些握不過來,魚嘴和魚鰓一起一伏的,尾巴瘋狂的左右搖晃,想要掙脫小衛氏的魔掌。
可惜,小衛氏不是那種柔弱女子,自小也幫著家里做活下地,身體素質極好,力氣也不小。
一畝多的到稻田里頭,充斥著為家人的歡聲笑語,金燦燦的稻穗之間,一個個弓著身子,在田間快速的追逐著,時不時還能聽到水流翻騰,魚兒在水里撲騰的聲音。
一家子人一直在田里折騰了近一個時辰,巳時二刻的時候,才紛紛依依不舍的從田里走出來。
不過每個人的衣服上,頭上,臉上,手臂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了不少泥。
小白楊最是凄慘,整個人像是在泥水里打了個滾一樣,活生生變成了一只小泥猴。
原因是他在追一尾速度一場快的魚兒之時,直接撲倒在了田里的淺溝里頭,身上那件短打粗衣早已不成樣子了。
最后,一家人總共收獲了將近一百條魚,多半都是兩斤左右,個頭最大的一只,足足將近三斤的重量。
而前期丁健往田里放了一百五十尾小魚,還有衛允時不時從河里釣出來的小魚也陸陸續續放進去四五十條。
總的來說,這一批的稻花魚,損耗接近一半,其中絕大多數應該都是被白鵠和其他的飛鳥抓走吃掉了,還有一些應該是不適應田里的環境死了的,亦或者是自己從田坎跳了出去,翻到別人家田里,順著水流游到水渠里頭去的。
小衛氏直接在田邊的水渠里頭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洗去臉上、頭發上沾染的泥水,和丁健并排坐在平整的石頭上面泡腳,夫妻倆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燦爛笑容。
而衛允則直接帶著小白楊和水生提著魚兒跑去了河里,在河邊用石頭壘起了兩個小水塘之后,把魚兒都放到水塘里頭吐泥,然后用竹排和從折來的樹枝蓋在頂上遮陽。
三人弄好之后,便直接跳進了河里把身上從頭到尾洗了一遍,然后留下水生在河邊看著魚兒和木桶木盆,衛允則帶著白楊還有小衛氏夫婦回家去做腌魚的準備工作。
其實腌魚最好的使用小米和糯米,衛家小米的儲量不多,現在去城里買的話花了時間太多,有些得不償失。
不過衛家的倉庫里頭倒是不缺糯米,小衛氏帶著小桃花將糯米洗凈之后泡在木桶里,衛允則帶著白楊指揮下人洗出來好幾個空置的壇子。
吃過午飯之后,衛允和丁健帶著人去了河邊,和魚都弄回了家,然后留出二十條準備拿去送禮,其余的就指揮著下人將魚破開,取出內臟洗凈,均勻的抹上按衛允的法子制作出來的精鹽,鋪上喜好的糯米,然后放入壇中,密封,將壇子搬到陰涼干燥處,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了。
指揮著下人做了十幾條之后,衛允和丁健夫婦二人便提著魚兒和節禮出門去了。
林族長家,里正家,六叔家,還有幾個村中年紀大,威望足的老人家里,每家都送上了兩條新鮮的稻花魚和節禮。
等一家人回到家的時候,家里的下人們也在桃花的指揮下,將三壇子的腌魚都做好了。
一家三口便帶著小白楊和水生,帶上剩下的十條鮮活的稻花魚,坐著馬車往城里去了。
一路之上,小衛氏和丁健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到了府城里頭,馬車停在了小院的另外一個門前,小衛氏吩咐人從后廚取了一些熟食,葷的素的都有,總共加起來有二十斤。
然后便拉著丁健和衛允,帶著了劉嬤嬤和丁香,坐著金喜架的馬車,直接奔著東城而去,停在了一座大宅子的門前。
丁香上去敲響了大門旁的角門,一個五十多歲,家丁打扮的小老頭從門后探出頭來,上下打量著丁香。
“你是什么人?叫門所謂何事?”
丁香福身一禮,不卑不亢的道:“婢子是稻香村衛家衛大娘子的貼身丫鬟,我家大娘子和主君帶了些節禮,想要拜見貴府王大娘子,日前我們大娘子已經向貴府遞過拜帖了,煩請這位管事大人幫忙通傳一聲。”
小老頭眼睛一轉,嘀咕道:“稻香村?衛家?那不是衛小娘的娘家嗎?”
這時,后邊的小衛氏走到近前,道:“衛小娘正是我大姐姐,去年端午的時候,我還來看過我大姐姐,當時就是黃管事開的門,不知黃管事可還記得我?”
其實老黃頭就是個看門的,不是什么管事,但宰相門前還三品官呢,小衛氏的逢迎,正好合了老黃頭的心意。
老黃頭這才將目光挪到小衛士的身上,目光在小衛氏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依稀有一絲絲的熟悉感。
實在是小衛氏如今的變化太大了,去年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婦,釵荊裙布,不施粉黛。
如今身上雖穿的不是綾羅綢緞,但也是上等的料子,頭上雖只戴一根并不華麗的玉簪,但身上散發著一種叫做大家主母的氣勢,身邊還帶著丫鬟婆子,是以老黃頭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聽到小衛氏的話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衛娘子,瞧我這記性,人老了,記不住事,請衛娘子勿怪。”
小衛氏施然一笑:“無妨!”
老黃頭忙熱情的道:“衛大娘子快請進,快請進,我們大娘子身邊的大丫鬟今日一早便過來說了,今日衛大娘子會登門拜訪,讓我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呢。”
一邊說著一邊恭恭敬敬的將小衛氏一家迎了進去。
小老頭不愧是在能盛府這種大戶人家當門房的人,三言兩語便悄悄的捧了小衛氏。
盛家前院偏廳,衛家三口并排坐著,劉嬤嬤和丁香站挺直了身子站在小衛氏的身后,下人也早已奉上了茶水點心。
不多時,簾子后邊便走出來一個長著圓臉,相貌中上,衣著得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大家之氣的婦人,婦人的身后還跟個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婆子和四個丫鬟。
一看到小衛氏,王大娘子的臉上就露出燦爛的笑容,熱情的道:“衛娘子來了!”
衛家三口起身紛紛對著王大娘子見了禮:“見過大娘子!祝大娘子中秋團圓,闔家歡樂!”
王大娘子目光一閃,問:“這二位是?”
小衛氏解釋道:“這是我夫君,姓丁名建,是個莊稼人,不知道禮數,還大娘子不要見怪!”
王大娘子擺擺手“無妨,無妨!”
小衛氏又道:“這是我家三郎允哥兒,如今在青檀書院讀書!”
一句青檀書院,王大娘子的眼睛便亮了起來,看著衛允道:“哦!小郎竟入了青檀書院?那可真是祖宗保佑,天大的運道,我正想明年把我家柏哥兒也送去青檀書院呢!
我聽夫君說青檀書院的入院考核極為嚴格,允哥兒能夠考入,看來日后科舉有望啊!”
青檀書院的名頭在這些官宦之家里頭,更加的響亮。
衛允不卑不亢的道:“正如大娘子所言,允不過是僥幸得了祖宗庇佑罷了!盛家二哥兒天資聰穎,明年定然能夠考上。”
王大娘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允哥兒謙虛了!”
就連稱呼,也從衛小郎變成了允哥兒。
小衛氏忙道:“對了,大娘子,今兒個家里頭收獲了一些稻花魚,味道不同于尋常的河魚,我帶了十條過來,還有一些自家鋪子做的鹵味熟食,給大娘子和通判大人,還有府里的老婦人和哥兒姐兒們嘗嘗鮮兒。”
王大娘子目光微閃:“鹵味熟食?城里的那家衛記食肆是你們家開的?”
小衛氏笑著答:“大娘子目光如炬,那家食肆正是我家的!”
王氏微微點了點頭:“嗯!你家鋪子做的吃食著實不錯,我家華兒和如兒都很是喜歡,常常吩咐丫鬟跑去買呢!”
小衛氏睜大了眼睛道:“哦!我竟不知!”隨機又恢復了正常,道:“也難怪,近些時日,鋪子里也有不少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廝常來光顧,可惜我不知道那幾位是府上的。”
這時,外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聲越來越近的“主君!”逐漸朝著偏廳而來,也將廳中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