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后,崔鴻漸背著書袋從學院返回,望著大門被踹翻的無門居,撓撓頭不知說什么是好。
老道士又抽風了!
他將兩扇門板扶起,走入院子才發現情況不對,房屋坍塌、遍地落葉塵埃,整個無門居如同被颶風反復肆虐,最慘的是竹林,光禿禿一片,慘遭連根拔起。
崔鴻漸心頭一突,這么大動靜,希望人沒事。
“杰哥!燕道長!小霜————”
幾番呼喊之后,他在廖文杰屋子邊上,找到了小霜。后者蹲在墻角,一副被遺棄的小狗模樣,弱小無助又可憐。
“小霜,怎么就你一個人,杰哥和燕道長去哪了?”
“他們走了……有強人上門找燕道長比劍,他們收拾完東西就走了,公子也不要我了……”
小霜哭哭唧唧說明前因后果,將廖文杰的原話傳達八成,遞上錢袋:“公子說了,你趕考路上會用到,錢不多,讓你省著點花。”
省掉的兩成是關于廖文杰對她的安排,小霜智商一般,但很清楚世道混亂,人心險惡。莫愁和廖文杰這類的好人少之又少,在趕考的書生里找一個良配太難,以她不算精明的頭腦,肯定找一個錯一個。
既然如此,那就不找了,希望崔鴻漸做了官以后,幫她把廖文杰找回來。
廖公子長得好、人品好、本領高,除了莫愁,小霜只愿做他的丫鬟,暖被窩也不介意。
“杰哥真是……”
崔鴻漸接過錢袋,沉甸甸一份離別禮,讓他的心情也更正沉重起來。
這一別,又是一個朋友三年不能相見。
半晌后,崔鴻漸見小霜哭得兩眼通紅,好言安慰道:“小霜,就按杰哥說的辦,你裝成書童跟在我身邊,隨我一起去趕考。你且放心,莫愁視你親如姐妹,我既然娶了她,從今以后,你便是我親妹妹,定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小霜沒什么主見,只得默默點頭。
看得出她悶悶不樂還有心事,崔鴻漸臉上擠出一份笑容:“小霜,只是暫時分別而已,三年之期一到,我們再回無人居,屆時我找我的拾兄,你找你的公子。”
“真的嗎?”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認你當妹妹,自然不會騙你。”
因為小霜省略了一段話,導致廖文杰的原意不通順,崔鴻漸自行腦補,大致明白了什么。
廖文杰不想帶拖油瓶,就把小霜托付給了她,說是托付,實則就是轉贈,當個端茶遞水的填房。
給錢還給妹子,一時間,崔鴻漸壓力山大,直呼這恩情承受不起。
不過,廖文杰小看了他崔某人。
“杰哥啊,杰哥,我對莫愁癡心一片,心里已經裝不下其他女子,更何況是莫愁情同姐妹的小霜。再者,我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你真心實意待我,這個小丫鬟,我幫你看管三年,三年之后你自己領走吧……”
陰天細雨,泥濘官道上,兩匹快馬疾行。
“阿杰,后面那個混蛋還在不在?”
前方三岔路口,燕赤霞一勒韁繩,停馬靠在樹下。
此時,已是離開云瑯鎮的第五天,夏侯劍客緊追不舍,乘騎一匹快馬跟在兩人身后。
追了燕赤霞七年,夏侯劍客尾行經驗豐富,深知燕赤霞那點套路,兩人前腳剛離開云瑯鎮,后腳還沒落地,他就順著味兒趕了過去。
一連五天,燕赤霞愣是沒甩掉他,就差玩不起要用御劍術了。
沒甩掉夏侯劍客的原因,除了這貨長了一個狗鼻子,千里追人少有失手,還有一個原因,廖文杰騎馬的水平稀爛,第一天想快都快不起來。
好在他有鐵布衫打底,不至于把兩條大腿磨禿嚕皮,又有武學底子,平衡力驚人,很快便掌握了騎術,不然兩人趕路的速度只會更慢。
“我來看看……”
廖文杰雙目緊閉,并指點在眉心,視線連接遠方,查找夏侯劍客的蹤影。
兩里地外,一只黑色烏鴉振翅降落樹梢,灰蒙蒙的眼眸滑過猩紅光澤,一如金屬般冰冷。
一個多月前,燕赤霞傳授廖文杰和拾兒疊紙鶴的技巧,廖文杰察覺這門道術有異,要么是刪減版,要么還有升級版,詢問燕赤霞得到了完整的心法。
分神術(一心多用,一魂多體)
以燕赤霞的意思,疊紙鶴是輔助念力修行,心思浮躁之人勤加練習,可以受用終生。分神附著外物,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反倒落了下乘。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廖文杰并不這么覺得,他有白皮書上輔助修煉念力的技巧,認為這門道術就該拿來偷雞……咳咳,就該拿來做偵查使用。
因為‘分神術’無法附著活物,煉尸而成的死物又不夠通靈,廖文杰研究了好一陣子,也沒找到了適合的二黑繼承人。
遇事不決問前輩,學費都交了,燕赤霞不用簡直浪費。
廖文杰找到燕赤霞,得知有狐、黃、白、柳、灰五大家仙最易通靈,分別是狐貍、黃鼠狼、刺猬、蛇、老鼠,其中又以狐貍、黃鼠狼、蛇三者靈性最強。
廖文杰聞言果斷放棄,他要的是空中優勢,飛行兵種機動性強,最合適用于偵查,這五種通靈之物都飛不起來。
燕赤霞想了想,給出第二選擇,有烏鴉、貓頭鷹、喜鵲,同樣具有靈性。
廖文杰得到答案,第一個就排除了貓頭鷹,小猛禽多在夜間活動,白天出沒太顯眼,pass;喜鵲常出沒在人類活動地區,深山老林較為少見,也不合適,pass。
最后就只剩下烏鴉了,這玩意性情兇悍,侵略成性,尤其喜歡吃腐肉,越是不祥的地方,數量就越多,放在當前光怪陸離的世界,做偵察兵再適合不過了。
于是乎,廖文杰身邊就多了五只烏鴉組成的偵查小隊。
先被煉尸,再被他以分神術控制,三里地之內,也就是最大范圍1500米左右,可以共享視覺。
“找到了,夏侯劍客就在我們身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你之前留下的障眼法沒奏效。”廖文杰睜開眼睛說道。
“真麻煩,這混賬不去當捕快真是可惜了。”
燕赤霞暗罵一聲,望了望三岔路口,從懷中取出地圖,皺眉研究起來。
廖文杰探頭一看,瞬間眼眸驟縮,只因地圖上出現了兩個字——郭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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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北,郭北縣。
“阿杰,我想去前面郭北縣避避風頭。”燕赤霞指著地圖說道。
并非夏侯劍客太猛,讓燕赤霞招架不住,只能退避三舍,而是夏侯辦事不地道,將燕赤霞重出江湖的消息大肆散播,他不堪其擾,只能躲著走。
“我沒問題,就郭北縣好了。”
廖文杰點頭,附上一句:“最好是人少點的地方,夏侯劍客找不到,以便我專心修煉劍術。”
“肯定要去人少的地方,不過在此之前,得先甩開那個混蛋!”
燕赤霞撕下一截衣袖,拴在韁繩上,拉著廖文杰跳下馬,抬手便是兩劍,欲要將馬匹趕往另一處官道。
“等等,傷口太明顯,且有血腥氣,會被夏侯劍客看穿。”
廖文杰攔住燕赤霞,兩只烏鴉落在肩膀,隨著他緊閉雙目,振翅撲出,爪喙騷擾馬匹,將它們朝另一處官道趕去。
“這招倒也不錯,接下來我們輕功趕路,小心點,別留下痕跡。”
“明白。”
兩人縱身而起,踩踏路邊灌木野草,一路疾馳,順著官道朝郭北縣趕去。
片刻后,馬蹄聲漸響。
夏侯劍客駕馬停在樹下,鼻息抖動,發現左右兩條路都有燕赤霞身上的酒糟味。
“兵分兩路,還是舍去馬匹故意騙我?”
他低頭看著泥濘官道,一邊有馬蹄踐踏的痕跡,另一邊什么都沒有。
“這么明顯的伎倆也想騙我,燕赤霞,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夏侯劍客冷冷一笑,雙腳一夾馬腹,沖上郭北縣方向的官道,剛走沒兩步,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勒緊韁繩停下。
“這么明顯的伎倆,不像是燕赤霞的手段,他心思縝密……不好,我險些中計,他看破我會看破他的計策,所以反其道行之,騎馬從另一條路逃走了!”
夏侯劍客哈哈大笑,想通關鍵處,十年腦血栓瞬間通暢,選擇跟著馬蹄印記追趕。
“燕赤霞,雖然你猜到了我的心思,但我也猜到了你的心思,論智謀,你終究是斗不過我的。”
至于郭北縣那條官道,為什么也有燕赤霞的氣味,簡單,夏侯一眼就識破了真相。
肯定是同行的廖文杰披上燕赤霞的衣服,以輕功趕路,才留下了酒糟味。
“哈哈哈,你個大胡子也想騙我,門都沒有。”
郭北縣外,廖文杰撐起紅傘,和燕赤霞并肩趕路。
雨勢轉急,狂風伴隨大雨,沖淡了一路上的氣味,連腳印也一同抹去。
半晌沒看到夏侯劍客追來,燕赤霞知道他中計,也就不再著急趕路。
有句話燕赤霞沒說,其實他很樂意夏侯追上來,只因散播謠言的事,他想和夏侯好好掰扯掰扯,務必做到以德服人,讓其知道亂說話的下場。
前方,喊殺聲突兀而起,兩伙黑吃黑的強盜碰面,二話不說,冒雨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廖文杰駐足圍觀,時刻不忘充當路人,被同為路人的燕赤霞拽走。
“狗咬狗,讓他們自生自滅,沒什么好看的。”
“燕大俠,我們今晚住哪?”
廖文杰摸了摸錢袋:“盤纏充足,一人一間上房不是問題。”
“不,縣里人多,沒準有江湖中人會認出我這張老臉,嗯……你找人問問,哪有深山老林的破廟,我們在那住上一段時間,我先教你劍法基礎。”
廖文杰:“……”
這也太配合了,他還什么都沒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