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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死與復仇(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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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華·霍克有自己的判斷,即便理論上他此時是軍人,應該堅決地執行內閣的方針。

  但在大順參戰之后,皮特內閣的很多方針的基礎性假設就錯了。

  全球海洋戰略的基礎,是法國被歐陸戰事拖住,軍費向陸軍傾斜,從而保證英國理論上能夠獨自面對歐洲的兩個海軍強國:西班牙和法國的波旁家族同盟。

  之前,

  霍克當然是支持皮特的。因為他是海軍,所以他知道英國海軍的能力,豪賭一場,聯葡萄牙,擊敗法國和西班牙,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

  只不過,在大順參戰之后,這個問題就變成了英國需要以一敵三。

  而大順那邊,有個和法國完全不一樣的情況,那就是東亞沒有普魯士、奧地利,可以騰出手來對付英國。

  他舅舅是管殖民地和種植園的,對于貿易問題,自小耳濡目染。

  霍克壓根就不相信大順參戰,是因為英國在印度的激進行動刺激到了大順、威脅到了大順的安全底線等等這些屁話。

  他希望戰爭以一種英國承受了一定損失的方式結束,而不是真的把中法之間逼到海峽決戰、或者登陸愛爾蘭或蘇格蘭的地步。英國,輸得起殖民地;輸不起蘇格蘭。

  在這種軍隊主將的自我意識下,大順這邊運送俘虜和尸體的征調的、法國原本計劃用于登陸英國的船隊,全程都在英國海軍的監視和保護下,安全且順利地抵達了敦刻爾克。

  已經基本荒廢的敦刻爾克,算得上此時法國本土受戰爭影響最大的地方。

  艦隊在這里做了短暫的停留,

  很快就和從巴黎那邊趕來的外交使團接上了頭。

  大順這邊要前往英國的是在歐洲逗留多年的田平,與陳青海亦算是熟人,

  以前在劉鈺那也常見過面的。

  開戰之后不久,他就被英國視為“不受歡迎的人”,給送到法國去了。這事倒不是因為他幫劉鈺搜集情報和技術的事暴露了,這種事,都是明擺著的,要不這年月的大使難道就是蹲在那吃喝玩樂的?

  主要還是因為黨爭,開戰之后肯定有人拿中國說事,攻擊敵對派系,加上他和劉鈺的親戚關系,最后鬧得沸沸揚揚,禮送出境。

  此時兩邊會面之后,田平就把法國這邊的外交大使給介紹了一下,晚上按照這邊或者那邊其實也一樣的規矩,吃了頓飯,認識一下。

  酒宴散了后,陳青海便問了一下,這法國大使是什么來頭,法國那邊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人這邊得先勾兌勾兌,也得和田平說明白這一次去英國要干啥、準備達成什么目的。

  再一個就是詢問一下法國這邊的態度。

  雖然理論上說,軍隊的人不該干涉外交和談判,但大順這邊的情況實在特殊。

  英法之間的談判,是軍隊打成什么樣,

  然后外交官去談判。

  你拿這個島,

  換我那個島。比如歷史上用梅諾卡島,換瓜德羅普;用路易斯堡,

  換印度諸城。

  大順這邊就完全不同。

  印度的事,大順壓根沒有列在談判選項中:我就拿了,你能咋的?談判,談個屁。

  而軍隊跨過了好望角,進入大西洋之后,軍隊本身就意味著目的。

  或者說,大順的外交談判底線,軍隊的這群人,比大順的外交部門知道的更早。這里僅限軍隊的高階軍官,將帥級別。

  因為大順要的東西,不是靠打幾個島拿到的。

  而是靠軍隊威懾英國海峽艦隊,靠巡航艦和商船,到處劫船,崩潰英國經濟,實質上促成英國航海條例的瓦解;促成大順商船奪取各東印度公司占據的東西方貿易市場,如西非、北美、地中海、加勒比等。

  在這個大目的之外,大順還要負責歐洲的勢力重新均衡,以及北美的最終瓜分分界線。

  這里面,既需要英國這邊的態度,也需要作為“可疑的盟友”的法國這邊的態度。

  英國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類似于宋時的主戰派、主和派……就像是七年戰爭結束后的對法和約,有希望直接逼死法國的、也有認為不要逼的太狠做出讓步的。

  因為國家并不是一個人,或者說不是一個正常的、不人格分裂的人。

  大順參戰之后,英國內部肯定會產生諸多分歧和利益沖突的。

  不是說大順逼著英國打開關稅,全英國就一定反對。比如那些早就對東印度公司不滿的人,很明顯也希望分一點東西方貿易的好處。

  再加上英國本土的土地貴族和工商業金融資本之間也是存在矛盾的。在英國的糧食什么的可以繼續出口的條件下,對于貴族而言,他們當然希望日用品和奢侈品的價格越來越低,這樣他們就可以支付給農業雇工更低的工資。

  大順軍方這邊的高層,在開戰之初,就知道“為什么要打這一仗、這一仗的戰略目標要打成什么樣”。

  因為通信不便,加之這不是征伐周邊以占領土地為目的的戰爭,故而必須從一開始就必須告知軍方高層,為什么要打這一仗。

  換言之,軍方一開始就和政治、經濟的諸多改革深度綁定;而反過來,軍方內的新學一派挑大梁,他們也更容易理解這種“以貿易、市場、關稅為目的的,與過去占地收稅形式完全不同的戰爭”。

  這種戰爭的勝負,實質上更多的是在對方的內部取得的。

  英國海軍部一直就有在本土種樹的任務,這是他們的職責之一,英國本土也有樹、也有工人、也有造船廠,真要是鐵了心全面動員全民參與打這一仗拼命造船等,大順肯定也吃不消。

  所以陳青海去倫敦,本身就是軍方這邊的戰略任務之一,需要用各種手段盡可能促成英國的“主戰派”下臺。

  包括且不限于恐嚇、忽悠、聯絡等等方式。

  田平久在這邊,既是這一次要去倫敦,那定是要提前勾兌一下的。

  再者就是法國人這邊到底是什么意思?法國這邊的人物,陳青海又不熟,最多也就知道一些歷史戰績,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法國這次派出的大使,以及法國宮廷這邊是什么態度,到了倫敦那邊后,免不了還有一些和“盟友”的勾心斗角。

  田平心里略略總結了一下法國這邊的情況,便道:“法國這邊,就和當初咱們和羅剎談判時候差不多。面上我父親是正使,實際上幕后陛下選的是守常去辦的。要說法國這邊具體是什么意思,現在也不好說,法國這邊主持的,是法王身邊那個小圈子的人。算是內廷的人,在辦外廷的事,那小圈子里的人我雖認得,可很難打聽出來他們是什么意思。”

  他這么一比喻,陳青海頓時理解了,有點類似于大順這邊,內閣六政府整一套東西、皇帝的小圈子又整一套東西,雖然肯定不一樣,但內里差毬不多。

  遂問道:“那這個大使,在法國也算是老勛貴家族的人唄?派他去,從人選上,可能看出來法國的態度?”

  田平搖搖頭。

  “只看人選上,看不出來。因為無論身份、關系、頭銜、還是他們這個貴族的圈子,這個大使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是接班黎塞留那個馬扎然宰相家族的人,還是神羅的貴族、亂七八糟騎士團的騎士,順帶還是法蘭西翰林院的博士。反正就是在英國那邊,也有關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他家之前有人給英國國王做過外宅,挺妖的,男女都能迷,在那邊關系挺多的。”

  “要說是為了搜集情報,他也合適,人脈廣。”

  “要說真的想和談,他還是合適,級別夠。”

  “若說那個真正談事的秘書,也就是國王小圈子里的那個人,我倒是也認得,交流過。”

  “年輕,有為。好擊劍、頗有任俠氣,除了有女裝癖好外,大致上你就把他當成當初去日本的史世用那般干那種事的。前朝錦衣衛、本朝孩兒軍,大抵就是干這個的。國王小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可能知道。”

  “還是那句話。”

  “要是為了搜集情報,這小伙子也行,非常適合。”

  “要是真的想和談,這伙子可以直接溝通國王,也還適合。”

  “只能是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也無怪田平看不出來,因為他說的確實是事實,從人選上看確實看不明白法國這邊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正牌大使是路易·儒勒·馬扎然。

  紅衣主教馬扎然家族的后人,路易十四、路易十五兩朝最炙手可熱的一個奇葩家族。

  路易十四的初戀,就是他們家族的,那是真愛。真愛到后來馬扎然為了達成政治同盟,讓路易十四娶了西班牙的公主,強行把侄女送走嫁到了意大利,結婚當然她老公居然驚奇地發現路易十四的初戀居然還是處,大為光火,因為這意味著這是精神上的真愛——既然娶了,那肯定是心理上已經接受了身體上是路易十四情婦的事實了,結果出乎意料,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情人的區別,還是挺別扭的,最后兩口子鬧掰,瑪麗跑路。

  到路易十五這一輩,在蓬帕杜夫人之前的宮廷情婦內勒姐妹花,還是是他們家族的。內勒五姐妹的姥姥,就是跑去給英國國王當情婦,男女都行,勾搭了英王的私生女小安妮的那個。

  馬扎然家族是星占師、催眠什么的,估計可能閨房里的技術上有點東西,靠著家族的女兒們,在歐洲各地都有親戚。

  貴族嘛,肯定亂。亂的越厲害,越奇葩,一般來說證明這個家族便是望族。甭說如今這個大使的家族名頭,再怎么樣,他頭上還頂著個從紅衣宰相馬扎然那傳承來的訥維爾公爵的頭銜。

  再加上他還是法蘭西學院的院士,也就是田平說的法西蘭翰林院的博士或者翰林——搞語法、標準法語、修辭、考古、史學的,是法蘭西學院,不是法蘭西科學院,是負責讓歐洲宮廷都說法語的文化戰線上的。

  自然,確實,無論是真談正事,還是為了搜集情報,其身份都是相當合適的,也確實看不出來法國這邊到底是啥態度。

  請:m.tangsan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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