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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明帝國遺產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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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啊!”

  站在群臣堆里的劉鈺松了口氣,忍不住在心底猛贊了皇帝一句。

  李淦是懂一些拉丁文的,不但聽得懂,也會說一些,只是在朝堂上,作為天子他絕對不能說外語。

  劉鈺也和皇帝不止一次的表示過,全天下搞自由貿易的,只有一個大順。因為大順不懂什么叫自由貿易,但其手工業的碾壓性優勢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就是天然的自由貿易。

  至于歐洲各國,哪怕連個西方出海口都沒有的奧地利,都組建過奧斯坦德貿易公司,建在比利時,來廣東和福建販茶葉。當然,這個公司作為《國事詔書》承認女兒有繼承權的籌碼,剛剛當著英荷的面解散了。

  但凡有貿易公司,就是有壟斷權的。只要有壟斷權,就和自由貿易八竿子打不著關系。

  皇帝當然知道法國不可能接受會把法國脆弱的手工業完全碾碎的自由貿易協定,這一點劉鈺已經說過好多次了。

  但他更不希望傳教士把這句有可能導致朝堂嘩然反對、認為皇帝做錯了決定的話,被翻譯出來。

  于是選擇了這種禮貌而不失狡猾的反問,其實就是拒絕。

  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條件,我就能接受你的條件;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條件,那就不要再往下說了。

  莫爾帕伯爵在稍微吃驚之后,第一反應是曼恩公爵好像快死了;第二個反應便是理解了這些話隱藏的真正含義。

  明白過來之后,他也是急中生智。

  “尊敬的中國大皇帝陛下,這些具體的條款,需要談判。朝堂上,我只是代表法蘭西國王向您和您統治的廣袤帝國致以敬意和表達友好。”

  這句話算是認慫了,互相都不尷尬,免得在朝堂上都互相說一個彼此都不可能答應的條件。

  皇帝見這法蘭西人如此識相,也走了形式。

  在朝堂上宣布了賞賜的禮物,又點名叫英國公和劉鈺出面接待法蘭西使團,負責對法蘭西使團的談判。

  下朝之后,英國公問劉鈺道:“那法蘭西人說的那句是什么意思?陛下為何打斷?”

  劉鈺略作翻譯,英國公冷笑道:“這是以為我等欺上瞞下,他倒是會直達天聽。若非陛下急智,今日在朝堂上可就不好看了。”

  “說的就是啊!”劉鈺心里也是罵了好幾句娘,這法國人腦子里有坑,總拿著在歐洲的那一套在東方玩,這不是扯淡嗎?

  這東西不是不能賣,不是不能換,問題是你能拿出來什么東西換?

  剛才擺在朝堂上,若是拿什么74炮戰列艦來換,朝中大臣有幾個戰列艦不是燧發槍,戰列艦的設計需要上百年的技術積累?

  造船,誰不會呀?朝臣大多覺得簡單,自己不會沒關系,有工匠會。

  反倒是瓷器和絲綢,這些東西大臣們就敏感的多,也能直觀地認識到其中的巨大價值。

  到時候拿出這個條件,肯定是被大臣們當成是瘋子。外交已經不容易了,和瘋子以及居心叵測者外交,更不可能。

  英國公心里有些不爽,直接表現在了面上,罵了兩句后道:“要不先晾一晾這些法國人?”

  劉鈺搖頭。

  “晾就沒必要了。若是我朝一直閉關,尚且還有晾一晾的資本。他要求著咱們開關。可如今,朝廷既說要雷聲大、雨點小,法國人只怕也覺得意興闌珊,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如此晾著,反倒壞事。”

  英國公咂摸了一下劉鈺的意思,嗯了一聲。

  “既如此,那就抓緊時間談吧。我就坐在那聽,只怕也未必聽得懂。你談什么,談完之后和我說一聲便好。朝廷有些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說。不管是東洋還是南洋,此事如今知曉者,不過寥寥。”

  “那荷蘭國,遠在海外。其國海軍雖強,奈何陸地毗鄰。這法蘭西國若能占了荷蘭國的陸地,其國海軍也就只有敗亡一途了。”

  “如今南洋荷蘭人最強,若其國土被占,則唾手可得巴城矣。”

  皇帝和幾名倚重且心腹的大臣說過今后大順的戰略規劃,這也是這一次英國公等人支持對法外交的根源。

  既然定下來了要趕緊談,朝會過去后第二日是宴請,第三日便正式開始談了。

  在朝會上碰了一鼻子灰的莫爾帕伯爵也明白了現在的處境,也明白談判首先要談的是大事,之后才能談那些細枝末節。

  獲得瓷器和絲綢技術的可能性已經沒了,也就沒必要再圍著這個問題來談了,莫爾帕伯爵在確定了談判雙方的級別足夠之后,直截了當地說起來中法同盟的事。

  “尊敬的公爵、伯爵。海軍如果不用,是一個浪費錢財的投入。法蘭西保留現有的艦隊,是源于周邊的外交情況不得已而為之的。法蘭西海軍的思路,不是爭奪制海權,而是保持相當的威懾,通過私掠船打擊敵人的戰爭潛力、破壞敵人的貿易。”

  “但貴國的貿易政策是完全的開關開放,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保持一支規模足夠強大、甚至要建造戰列艦的海軍。貴國是否有對荷蘭開戰的想法?”

  這么開門見山的問題,劉鈺只能先翻譯成了漢語,告訴了英國公之后,詢問了一下英國公的意思。

  英國公可能是沒見過這么直截了當的提問,思索片刻后道:“國之大,忘戰必危。所謂有備而無患,未雨而綢繆。”

  “凡出兵,必要合于大義。荷蘭國昔在前明時候,伙同英國,攻澳門、掠舟山、據澎湖。后我高宗皇帝寬容為大,允其貿易,然其心不可不防。若日后荷蘭國再有冒犯天朝威嚴之事,自是要膺懲的。”

  這事兒劉鈺不好表態,英國公表態之后,翻譯又讓劉鈺琢磨的腦子疼。

  好容易把這些話盡可能直譯地翻譯出來后,聽的莫爾帕伯爵也是一頭霧水。

  啥意思?

  這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呢?

  似乎是說,大順的國防政策,是別人不打他,他就不打別人?意思是荷蘭如果不主動對大順宣戰,大順就不會對荷蘭宣戰?

  那要是這樣的話,這個盟友似乎也就毫無意義了。

  他不是很理解這種東方式的含蓄表達,但劉鈺心里很清楚,中國還有個詞,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英國公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確了,這支海軍,針對西洋人而言,就是為荷蘭和英國而創建的。

  法國雖然也搞殖民主義,但是水平差了點,還沒有能力在明末就在中國沿海搞騷擾。

  英國和荷蘭不同,那是有前科的。

  既然英國公已經表態,剩下的話就靠劉鈺自己發揮的,當然是要把話說的清楚一點,讓法國人明白大順的真實戰略企圖。

  “莫爾帕伯爵,中國是中國,大明是中國,大順自然也是中國。就如同現在英國的王室頭頂上依舊還有一個法蘭西王冠的宣稱權一樣。明帝國的一切,大順都是全部繼承的。包括……仇恨和所有政治遺產。”

  “荷蘭人曾經掠奪舟山等地的天朝子民前往巴達維亞做奴工,這樣的行為是不可容忍的。而這種罪行,對帝國而言,是沒有追訴期的。”

  “東南亞在明帝國的巔峰期,是其勢力范圍,而這也理應被我們繼承。”

  劉鈺的話,說的就更直白了,莫爾帕伯爵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心里卻有些嘀咕東方帝國的含蓄表達,以及這個古老帝國詭異的道德標準。

  似乎,主動開戰是羞恥的,必須要被打了之后才能開戰,才顯得正大光明?

  這一點他有些不太理解,可劉鈺的話還是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不管荷蘭和英國是否對大順宣戰,大順都有足夠正當的理由對英荷宣戰,這個戰爭借口是延順已經滅亡的明帝國的。

  劉鈺考慮到法國詭異的、有點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海權思想,又趕緊補充了一句。

  “自由貿易,是天朝的國策,這是不可更改的。所以,在南洋地區,天朝反對一切形式的海盜和私掠活動。”

  “所以,就算是對英荷宣戰,天朝也不會選擇私掠和海盜行為,這是有違天朝體面的,也是對自由貿易的極大破壞。”

  “為此,大順需要一支擁有戰列艦的艦隊,而不只是巡航艦。巡航艦是最好的私掠船,或者貿易打擊船隊,但卻不是很好的海軍決戰艦種。”

  “如果將來開戰,天朝可能要面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全部軍艦,僅僅靠這些巡航艦是不足的。”

  “您應該清楚,巴達維亞對荷蘭意味著什么,東印度公司對荷蘭意味著什么。這是荷蘭的經濟命脈,所以一旦開戰,荷蘭人一定會拼盡一切可能奪回巴達維亞。雖然從阿姆斯特丹往東南亞運兵很難,一艘主力艦可能要一年之久才能抵達,而且數量不會太多,但緊靠巡航艦是不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

  法國搞了一支架子艦隊,心里其實是慫了,知道在海上真心打不過此時的英荷聯手,在陸地上又樹敵太多必須保持一支強大的陸軍。

  這就使得法國總是琢磨著,我控制不了大海,但我可以惡心你,搞私掠,讓你付出代價。

  為此劉鈺很明確的和法國使團表明了態度:大順的海軍政策和貿易政策,不能只靠巡航艦,必須要建造足夠強大得戰列艦。法國那一套策略,大順不會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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