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寧婉君和墨云時,夏凡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她們兩人看上去毫發無損,似乎根本沒有受到爆炸的波及。
“怎么回事,表情這么凝重?”寧婉君上前踮起腳,拍了拍夏凡肩膀上的落灰,“新機造局發生什么事故了嗎?”
“你們當時在哪?”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廢墟中翻找救人后渾身都沾上了一層黑灰。
“還能在哪,當然是在天上。”
“天上?”夏凡微微一愣,“天鶴號成了?”
“是,不光能穩定上天,我們還開著它圍繞上元城轉了一圈。”寧婉君聳聳肩,目光移向不遠處濃煙直冒的廠房區,“本想好好慶祝一番的,但現在看來不太合適了。”
墨云則一臉心痛,那里忙碌的畢竟都是她親手教出來的學生,“夏大人,事故原因查出來了嗎?”
“對外會宣傳為試驗意外。”
“對外?”墨云皺眉,“那對內呢?”
“回宮殿吧,我有事情要跟你們說。”
半個小時后,夏凡拿到了警務局的報告。廠房火災被及時撲滅,并沒有蔓延到附近的庫房與員工居住區;爆炸造成四十五人死亡,一百二十余人受傷,其中有四十人傷勢嚴重。廠房里的幾條法器生產線全毀,但比起人員傷亡,這已是微不足道的損失。
天眼也確認了爆炸前有相當明顯的氣息波動。
與遷移樹舟的手法如出一轍,新機造局里的事故也是由傾聽者引發。通過身份比對,已鎖定為一名叫做婕拉的精靈女子。
同樣的,她也在此次事故中殞命身亡。
雖然機造局折損的人數不及樹舟,但四十多人都是嫻熟的機關師,不僅接受過學堂初中高級的完整課程,還跟隨墨云學習多年,不可謂不是啟國最寶貴的一批人才。生產線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但這些有經驗的感氣者便沒那么容易填補上了。
他將報告分發給會議廳中的高層,“你們怎么看?”
早在十分鐘之前,夏凡便將自己的遭遇簡單講述了一遍,被天道之門主動找上來,這還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如果所有傾聽者都會成為這樣的炸彈……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乾沉聲道。他最關心的是啟國的安全問題,“我們必須得統計注冊的感氣者里有多少傾聽者,并將他們單獨看管起來。”
“怎么統計?”顏箐表示反對道,“目前分辨傾聽者的方法是自覺申報,如果你這么做,恐怕連申報的人都不會有了。”
“那我們能想辦法區分普通方士和傾聽者嗎?”
“就算有用處也不大吧。畢竟傾聽者可以隨時覺醒,你總不能每天都檢查……”
“那這豈不是無解之題?”
“你們說的都是技術問題,其實它并不重要。”坐在夏凡對面的安突然開口道,“我們需要摸清的是天道的本質。”
她一發話,其他人都停止了議論。
誰都知道,這名女子與夏凡同源。
“我們曾經認為,庇護所無法與外界交流,但現在證明這是個錯誤的想法——不過對方的出現至少印證了一點,它并不能讓每個感氣者都成為自己的信徒。換而言之,所謂的傾聽者是一種雙方都需要認可的「契約」。否則它直接讓夏凡成為傾聽者,就沒那么多麻煩事了。”
“這恐怕也是對方要求教材禁止改寫的原因——它絕不是一件小事,而是足以讓庇護所傷筋動骨的舉動,如果這樣的教育持續上數十年、甚至百年的話。”
“你的意思是……天道感受到了威脅?”寧婉君明悟道。
“不錯,所以它的警告來得非常直接且刺耳。至于后續的那些威脅,我也認為不是在開玩笑,因為它確實可以摧毀大部分生命體再重新孕育,那也比讓我們徹底擺脫掌控要好。”
“可是真的有人能拒絕傾聽到的消息嗎?”墨云猶豫道,“我也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突破極限,成為傾聽者的一員。畢竟那意味著仙術和更強大的力量……”
“確實。”千言表示同意,“樞密府或許還有所限制,在永朝時期那可是人人都以傾聽者為榮的。就連為了爭奪仙術傳承,感氣者之間都可以殺得血流成河,更別提送上門的天道秘識了。那時候庇護所要是動手,豈不是早就控制所有人類了?”
“這便是我的第二個推斷。”安伸出兩根手指,“激發傾聽者并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實現的,它需要消耗庇護所的資源——至于那是氣,還是別的什么,我不得而知,但至少它相當有限。所以在數百年前,傾聽者有在逐漸變多,可總數依舊維持在一個極小的規模內。”
“當然,我也不排除你們所說的心性定論。”她接著補充道,“那就是意識需要一定的契合程度,才能接受傾聽者的傳承。不過這兩者都指向同一結論,那就是今后傾聽者會越來越多,而且增長速度類似于指數增長。”
“就跟我們在方術上的研究進展一樣?”墨云若有所思。
“嗯,萬物都存在閾值,技術也好、生命本身也罷,一旦突破它,便能獲得長足的飛速發展,直到下一個瓶頸期的到來。”
大廳里一片沉默。
大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迎來了和平與穩定,可沒等享受幾年,新的敵人又出現在人類面前。這一次他們的反擊甚至無從談起,因為這些傾聽者在前一秒還可能是鄰里、伙伴和親人。
“它要的手足……是什么意思?”有人低聲問道。
“字面意思。”夏凡抬起手腕轉了一圈,“不會說話,也沒有想法,是活體,但永遠聽從于大腦。而且關鍵在于……”
“手足甘之若飴。”
就像總有一部分會依附于庇護所一樣。
只要他們不去思考未來,不抬頭仰望星空,便感受不到任何差別。
“你不打算接受天道之門的警告?”千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