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霧能對付邪祟是那份“使用說明”上的內容,雖然不清楚具體的作用機制,但教會想來不會在這種地方說謊。如果杜林的試驗是為了制造憎惡之氣,那么尸體當場化作惡鬼亦不稀奇。他如果不想剛走進地下室就遭到邪祟襲擊,設計這么一套機關倒也能說得過去。
“我猜文書上寫的大部分邪魔,應該指的是魔屬和鬼屬之物。如果真是如此,死霧就變得相當有價值了。”夏凡分析道,“只要利用得當,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擁有對付邪祟的手段。”
這或許也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死霧即便如此危險,教會依舊要收集它們的原因。
“你現在就別研究這種問題了,還是先想想怎么逃出去吧。”黎望著遠在房間另一端的出口位置,像是在盤算著離開的方法,“既然是霧氣,或許可以憋住呼吸一口氣沖過去。文書上也寫了,只要不吸入和注進體內,應該就不會有太大威脅。”
“萬一機關啟動的同時,門也被鎖住了呢?”千言搖頭,“既然機關的目的是消滅一切活動之物,我覺得對方沒可能留下這么大一個破綻。”
“那我們該怎么辦?”黎有些焦急道。
冰蓋內的空氣或許可以供一個人撐到救援到來,但絕對經不住三個人的消耗,不破局就是死路一條。
“由我來護送你們離開。”千言取下手環,將自己的長發扎起,“我會創造出兩個空心冰球,將你們包裹在里面,然后推著你們去通道口。即便暗門被鎖死,我也有把握將門板整個拆下來。”
“那你自己呢?”黎驚訝道。
“我是活死人,在抵御傷害上要你們強得多。能殺死尋常感氣者的霧氣,對我來說也許只是有點痛而已。”
“可那張紙上寫了,死霧對身體的破壞是不可逆的!”
“那就舍棄掉損壞的部位好了。活死人可以在極端惡劣的情況下維持不死,之后方家的修復秘術也能讓一個受創嚴重的活死人重獲新生,這點你們應該早就知道了。”千言攤開雙手,兩朵冰花無聲綻現,“抓緊時間吧。”
“但這樣做的代價是失去所有記憶啊!”黎不忍道,“千知不就是因為復生忘記了之前的所有事情么?”
“問題是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千言也少見的提高了音量,“我說過,活死人的職責就是——”
她未說完,夏凡便已取下了她扎緊的手環。
一頭黑發重新散落下來。
“你……”
“我覺得還是這樣子比較適合你。”
千言所有的話頓時都噎在了喉嚨里。
“別擔心,”夏凡將手環重新遞到她掌中,“現在還沒到迫不得已要做出犧牲誰的地步。”
她接過后瞪了他好久才開口道,“你難道有更好的法子嗎?”
“能不能行還不好說,但確實有個法子。”夏凡取下腰間的短劍,插入冰蓋中,“杜林在試驗記錄中提到了多種配方和煉制方法,并且成功降低了死霧的致死效果。這說明它并不是一種極為穩定的物質,其性質可以被外界條件所改變。”
“你想怎么做?”千言問。
夏凡將自己的方法道出,“既然可以改變,那就把整個地下室當作反應爐,先從電解試起好了。”
當千言依照夏凡的思路重新構筑起一道冰墻,與冰蓋形成雙層密閉結構時,他才將劍刃前端刺出冰蓋之外。
銅絲墜在他掌間化作青煙,接著是雙臂上的紋路變得明晰且灼熱。這是一次完整的三重術——當他完成流光術構想的瞬間,無數電光從短劍刃尖放出,與室內其他金屬陳設物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極為炫目的電網!
一時間里地下室仿佛炸開了鍋。
在電流的“舔舐”下,那些試驗器材頓時綻射出一團團火花,噼里啪啦的炸響不絕于耳。一些熔點較低的鉛制品開始融化,部分鑲嵌著金屬的柜子也冒起了陣陣白煙。
此時的流光術在夏凡手中已不再是最初的震屬基礎方術——他如今可以熟練的控制電流強度和形態,以及術法的持續時間,只要氣未耗盡,閃爍的電網就不會中斷。
“快看地面,霧氣變色了!”黎忽然欣喜道,“這方法好像行得通!”
千言也注意到了這一變化。
由于死霧是從天花板灑下,因此下方的濃度要更高一些,頂峰時像是一層貼在地上的灰綠色浮云。但現在,霧氣正在一點點轉變為褐紅色,濃度也淡了許多,重新露出了地板的磚紋。
誰也不知道這些被轉化后的死霧到底還有多少殺傷力,不過夏凡有一點沒有猜錯,那就是電解和高溫確實能讓死霧在性質上發生相當明顯的改變。
她還看到對方得意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千言一時間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但她心里還有另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漫長的歲月中,她也與好幾名方士并肩戰斗過,并完美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這些人無一不是感氣者中的杰出天才,對她也相當敬重,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夏凡這樣,給她完全不一樣的合作體驗。
活死人的特點就是能夠承受更高的創傷,一名強大的方士自然會盡可能利用這一點,為兩人的戰斗奠定勝機。至于那些無法充分運用手中資源的方士,大多都在殘酷的對決中被擊敗,而與其搭檔的活死人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基本會被敵人徹底殺死。因此方家流傳著一個說法,寧可每次傷痕累累,也不要與優柔寡斷者一起戰斗。
因為他們往往會折了自己,又害了他人。
但面前這個眨眼的家伙跟優柔寡斷一點邊都搭不上。
他的意圖十分明確,行動也相當果斷,只不過思路迥異于常人,很難用正常人的想法去衡量他的行徑。
千言隱約有種錯覺。
那就是對方并沒有把她當做一名活死人來看待。
——他在保護著她。
明明他本人脆得跟張紙一樣,連黎都比他強韌十倍。
在歷經百年之后,她第一次成為了被保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