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行,只能說勉強可以用來引動術法。”黎搖搖頭。
“但他確實安靜下來了啊。”
“犬妖對坎術的抵抗能力本就很低,如果是我來制符,他此刻應該已經呼呼大睡了。”狐妖抖了抖耳朵道。
好吧……看來照貓畫虎臨摹出來的符印和失敗品無異。符箓最大的問題便在于此,好比一個草書字在某些人眼里美妙無比,而在另一些人眼中卻如同雞爪所刨。若按照黎的想法對靜心符進行改進,換做另一個持有其他觀點的方士恐怕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別的符箓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不過夏凡至少能理解上面圖案的意思比如拂柳術,上面三條傾斜的線條代表著飄動的柳條,而下方幾道橫著的曲線應該就是蕩開的湖水波紋了。盡管有點抽象,但這是千百年精煉后的成果,再簡化容易和其他符箓混淆,而更精確的繪制又浪費筆墨,效果提升得也不明顯。
正因為能理解,所以在洛悠兒手中發揮的作用,要比靜心符大得多。
離術初明則十有八九從篝火演變而來,震術流光看上去像是倒映在水中的閃電。
唯獨那張紫色的熒光符,他完全無法把上面如同斑點的符印與任何現實之物聯系在一起如果說坎術靜心還有跡可循,那么這個就有點像是扭曲涂抹過的亂碼了。
也不知道這幅詭異的圖案是什么人想出來的。
顯然,除開最后一張咒符,這些符箓的發展過程像極了文字。
它隨著人們對術法認知逐漸深入而逐漸演化,只不過更加私密一些。
文字需要用來交流,而術法心得卻不必。
最關鍵的是,它既非天定,亦不是神明所賜。
夏凡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思路。
他展開一張籌紙,開始繪制起符箓來。
想要令它是“符”而不是“涂鴉”,就得在心中構想出術法的效果,并將氣注入筆上。至于是用墨水還是用朱砂,差異倒是微乎其微。他也聽師父說過,一些方士喜歡用自己的血來制符,施展的術也會更強一些。對于這種自殘行為,他還是敬謝不敏。
“唔?”山暉從地上爬起來,“我剛才怎么了?突然覺得地上好暖和。”
“噓。”黎比了小聲的手勢,“夏凡正在研究方術,你去院子外面溜達吧。”
“大人……是在繪制新符嗎?”柴犬晃動著尾巴道,“這不是一兩天能完成的事吧?”
“原來你也知道。”
“我曾見巫女大人做過。她把自己關在寺院里折騰了快一周,最后還是沒能成功。”
“確實沒那么容易。”黎望著奮筆疾書的夏凡,眼中帶著瑩瑩笑意。賭符就跟賭石一樣,人腦海中的念頭五花八門,誰也不知道哪一種會起效,而提煉至今的基礎符箓,已經歷了萬千方士的檢驗。“不過如果是夏凡的話,應該不會徒勞無功,畢竟他腦袋里的思路,和正常人都不太一樣。我估計花個幾天的時間,應該能……”
剛說到這里,她便見夏凡抬起了手。
當那道符印化作青煙時,一條紫色的電光赫然出現在他面前!看上去像是流光術,但無論是光弧的粗度,還是紫光的長度,都比之前的震術有了明顯改變。
這道扭曲的電弧一直蔓延至院墻邊緣才消失,同時空氣中彌漫起了一股輕微的腥臭味。
他才畫了幾張符,這就成了?
黎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盡管猜到夏凡會比一般人快,但沒想到能快到這種程度。
“果然,符箓的表達并不限于自然描述。”夏凡放下筆,長出了一口氣。
“你都畫了些什么?”作為山莊里術法知識最為全面的人,黎不由得好奇心大增,她走到長桌前,拿起其中一張草圖。
然后她看到了一幅天書:幾條橫平豎直的線段構成了符箓的整體框架,有的直線連接著一段波浪曲線,有的直線則與小方塊相連。它們的排布似乎遵循著一定的邏輯,但整體來看卻讓人一頭霧水。
黎立刻意識到,此符箓和任何一種基礎震術符文都毫無聯系,純粹是一類新的符印!
改進就已經足夠困難了,更何況是完全自創?
若僅僅是換湯不換藥也就罷了,畢竟一些方士會通過一一對應的方法,將咒符的筆畫換成自己才知曉的圖案,以此來增強保密性,但該做法會相應削弱術法的威力。
而剛才的閃電表明,這種全新的構架并不以損失威力作為代價,它本質上是一種更好的表達方式!
只是黎實在沒辦法把這些方方正正的東西和一閃即逝的弧光聯系在一起。
“一個簡單的升壓電路而已。”
夏凡笑了笑,沒有作太多解釋,因為這玩意不從頭說起,任誰都很難理解那些線條和方塊所代表的含義。
毫無疑問,這張符箓目前跟銅絲墜一樣,只對他一個人有效。但前者可行的意義要深遠得多它意味著通過「規范」來減少思想上的差異是可行的。
不同人手中代表通路的線段畫得是長是短,代表阻值的方塊畫得是大是小,都不會影響另一個人閱讀此符的效果。即使過上數十乃至上百年,符印中新增了什么部分,改變了哪些路線,后人亦可一目了然。
當這種規范有朝一日能夠傳播開來,大家都按照這一思路來改進術法時,哪怕是豐國方士所繪制的符箓,啟國方士也能取之即用。
更重要的是,心性或許將不會再成為跨門類研究方術的阻礙。一個完全無法施展震術的巽屬方士,在學習掌握這套規則后也有可能提出對震術具有極大啟發意義的建議。
事實上跨學科出成果這種事情在科學史比比皆是,在一項研究中獲得的靈感往往能運用于其他項目,這就是框架的意義。
當然,夏凡清楚這套框架仍停留在“象征”層面,而且除開震術外,他一時半會也對其他術法、特別是坎術和乾術這樣的方術沒有太多頭緒,但樹立起一個框架的模板后,誰敢肯定以后不會有模仿者跟上?
即使很久以后這套符箓表達方式被淘汰,那也說明人們對術法認知達到了一個新的層次。作為先導者,他并不會為此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