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扔進野外的,已經是少數中的少數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不會想知道你的族親是誰?”
黎搖了搖頭,“他們把我丟進樹林的那一刻,肯定不會希望妖還會回去再找他們,所以無論他們誰,和我都已經沒了關系。”
回去的路上,黎一直默默不語。
夏凡想要安慰她,卻屢次欲言又止。
說這只是對方的一家之言,并沒有任何實證?但這本質是在騙自己老實說他已經相信了天狗等人的說法,畢竟雙方能繁衍后代,后代還是普通的人類,就足以說明兩者本質是同一類物種。
“走快些,別忘了今天晚上還有訓練呢。”黎催促道。
他瞬間回到了現實里,“都這么晚了還要練?”
“當然,這跟引氣一樣,本身就需要持之以恒。”狐妖理所當然道,“你現在已是令部從事,早上又不用去報道,晚些睡也沒什么關系吧。”
夏凡只得無奈的應下,“那練科目一還是科目二?”
“科目?嗯……還挺貼切的。”黎琢磨了會兒,“或者可以一起來。”
“啥?”
“你在對付那個叫青子的女人時,不就同時運用到了兩種練習么?當然,論起坎術,她比我差遠了,所以你得更加集中精神才行。”
夏凡突然覺得,今晚只怕會過得相當漫長。
王義安望著眼前搖曳的燭火一時有些出神。
他一生中做過無數交易,有贏有虧,但終究是贏多虧少。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從眾多同行之間脫穎而出,從上一任掌管手中奪過了榷鹽之權。
可以說,如今的王家就是這些交易積攢而成的碩果。
協商各方、明爭暗斗,并從中牟利,幾乎已成了他的一種本能。
而現在,一樁新的交易擺在了他面前。
王義安原以為不會再有什么買賣能讓他為難,但事實證明并非如此。
特別是當他渴求的東西離他如此之近時。
對于大部分交易來說,收獲和風險都是相互并存的。
“老爺,二公子來了。”門外傳來師爺的聲音。
王義安中斷思緒,理了理衣領,“帶他進來。”
“父親……”比起平時的放浪模樣,王任之此刻顯得老實了許多。
想到最開始他還嚷嚷著要給州牧府報信,稱高山縣有大陰謀,王義安就感到額角突突直跳。平日里游手好閑、驕奢淫逸都隨他便,邪祟這種事情想出風頭不是找死么!任之、任之,想的就是他長大后能隨心所欲、不被家族拘束住,沒想到他反倒主動攪進這攤渾水里來。
王義安揉了揉額頭,“明天一早,我會找人送你回老家。”
王任之神情一愣,“回老家?我以為您要放我回樞密府。等等爹,我是方士啊!”
“八品官而已,”王義安冷聲道,“就算你是朝廷天官,我也是你爹!此事我意已決,你不必再爭。”
“為什么?”他難以接受道,“廣平公主還沒到,您不是讓我多和公主殿下接觸嗎?”
王義安甚至不想解釋。
“行了,等你到老家后,自然會知道一切。”隨后他朝呂師爺使了個眼色。
師爺點點頭,“二公子,老爺已經交代完了,請你”
“我不走!”王任之吼道,“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您會在路上派人堵截我?為什么要把我關在房中?為什么不讓我回樞密府!?”
呂師爺已經將門外的家丁叫了進來。
“少爺,得罪了。”
三四個人一道,才將王任之制住并朝房外拖去。
“爹,高山縣的事不會和您有關吧?”
房門關上,聲音被隔絕開來。
“老爺,二公子似乎有所察覺了。”
“如果他被到關到今天還一無所知,那才真叫無可救藥。”王義安嘆氣道。
“不過有必要把他送回老家嗎?”
“任之畢竟是方士,萬一跑了怎么辦。這種時候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一開始他還沒有把次子送回老家的打算,公主那邊反應雖淡,但未嘗不能繼續嘗試。不過夏凡接任令部從事的消息讓他察覺到極大的警兆至少就他掌握的信息來看,對方獲得功勛的理由壓根站不住腳。但廣平公主不僅沒有否認,還大力宣傳這一說法,這其中的蹊蹺就很值得細想了。
無論如何,王任之都不能再去和那個叫夏凡的人有進一步的接觸了。
特別是在他收到元從事送來的密信后。
對方在信中允諾,只要能除掉夏凡,金霞樞密府將扶持王家二公子以取代之。
之前無論是他對樞密府有所求,還是樞密府要求他做什么,都不會有明確的字據,更多的是一種暗藏的規則。樞密府永遠高高在上,并不會將他這樣的人當做真正的合作伙伴。
但現在,情況變得有些不同了。
元從事不可能再調回來,他想要的無疑是報復,而樞密府其余三部則希望一切能回到正軌,單從回報來看,這并非漫天下注,交易內容完全在合理范疇之內。
最大的風險是夏凡已是樞密府的五品官。
并且他要借助那種自己難以理解的力量。
緘默片刻后,王義安沉聲說道,“讓慶之通知東海幫,我有任務要交給他們。”
他做過無數次交易,其中有贏有虧。
但終究是贏占了多數。
何況王家還掌握著鹽業這一不倒根基。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正如過去他所做的一樣。
說她不一定是被遺棄的?這種敷衍的話,他覺得說了也沒啥意義,如果不是被遺棄,她又怎么可能在竹林中被樞密府青劍撿到?
在冰冷的事實面前,任何寬慰都會顯得蒼白。
這也讓夏凡想到了更深一層的東西。
為何世間的妖如此稀少?如果一切真如天狗所說的那樣,恐怕當一戶人家發現自己生出來的后代是妖怪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秘密處置掉,以免流傳出去惹來非議、排斥、甚至是災厄。
“當然要分,你覺得僅憑這一點,其他人就會把妖視作同類么?”
“……你干嘛老看我?”黎忽然瞅向他道。
“呃,我在想”
夏凡輕出了一口氣,“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夏凡意外的挑眉,黎比他想要的還要冷靜。
“確實不會。”
“所以我發現自己并沒有那么痛恨生我之人。”黎背著雙手快走兩步,“換位想一下,如果我只是普通人,生出的卻是一個渾身長毛還有尾巴的怪胎,估計也會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吧。她沒有把我當場溺死,而是扔進林間,我就已經該感激了。”
“是什么?”
“學會忘記痛苦。”黎坦然道,“不然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說到這里她駐身回頭,揚眉一笑道,“畢竟現在的情況,我已經很滿意了。”
不知為何,夏凡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耳朵。
“哼,人類慣有的自大嘛,我早就習慣了。”
“現在還分人和妖,未免太牽強了吧?”
“想如何讓我重振精神?”她嘴角帶笑,“放心,我沒那么脆弱。從師父離開后至今,我遇到的困難可比這多多了。你知道妖想活下來,最重要的本事是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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