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的心里,一直都對荀子有種超然的敬意,比起年輕沖動,尚未完全進化完成的韓非和李牧,顯然如今這位白發蒼蒼,已經達到了自己最頂峰的圣賢,更讓人敬畏。
當荀子趕到馬服的時候,所帶來的那種震撼,是其他人所不能媲美的,儒者們紛紛前往接應,而其余百家的學者,此刻也是眺望著遠處,眼里滿是尊敬,鄒衍和公孫龍,展等人,也是在這些人的行列里。
趙括帶著自己的弟子們走向了大門,剛剛走到了門前,趙括就鎖定了荀子,白發蒼蒼的荀子如今已經很年邁了,可是他身上的那種魅力,并沒有因為年紀而衰弱,反而是充滿了一種仙人的味道,鶴發童顏,大概就是如此。
時間仿佛就沒有從他身上帶走什么,他拄著拐杖,走下了牛車,目不斜視,緊緊的盯住了遠處的趙括,趙括快步走上前,附身一拜,方才說到:“拜見荀子!”,荀子笑吟吟的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他真的非常喜愛這個年輕人,自從第一次見面,他認識了這個好心的年輕人之后,他就認定了,這個年輕人將來定然有一番作為,顯然,趙括并沒有讓他等太久,他看到了趙括的出色。
各國的馬服書,荀子都是看過的,他認真的翻閱了很多遍,甚至,他為馬服書進行了注釋,要知道,從來只有晚輩為先輩的著作所注釋的,荀子這還是頭一回,他的弟子們完全不理解荀子對趙括的推崇。
當趙括這次邀請各派的學者前來的時候,荀子也來了,這讓大家都有些奇怪,因為來到這里,很大的原因就是要與馬服君辯論的以荀子對趙括的偏愛,他怎么會來找馬服君辯論呢?
荀子扶起了趙括,他笑著說道:“當初與您在道路上相遇的時候您還是不被眾人所知道的,如今再見您卻已經是天下聞名的學者,我將您的馬服書翻閱了很多遍其中有很多自己的理解....”
趙括恭恭敬敬的說道:“我一直都很期待與您請教能見到您,我非常的開心...”趙括這句話倒是不假他的確是很期待與荀子請教一些問題的他這次邀請諸多的學者,也是有著像眾人請教的原因。
趙括從來不覺得自己要比這些人出色,他所有的不過是領先這個時代的經驗而已,他想做的就是將自己的這些經驗傳播出去讓所有想要拯救這個時代的人都能有新的看法,都能起到些作用。
兩人就這樣聊著走進了馬服趙括又將諸多學者介紹給荀子認識,荀子倒是沒有儒者們那樣的狂傲,哪怕是遇到死敵墨家,他也是笑著行禮。鄒衍拜見了荀子他們是認識的,關系還非常的不錯。
雖然彼此都不大認可對方的學術理念,可他們依舊欣賞對方,對于公孫龍,荀子卻說道:“若是說辯論,這里沒有人可以贏過您的,可是辯論本來是用來增加學識的工具,您卻只想著怎么讓您的工具變得更出色,卻不用它來獲得知識。”
“這就像一個樵夫不去砍柴,卻整日磨自己的斧頭,只想讓自己的斧頭變得更加鋒利,斧頭的確是鋒利了,可是樵夫不揮動它去砍柴,再鋒利的斧頭又有什么用呢?”
公孫龍笑著說道:“您說的對,我先前沉迷與磨斧,卻不曾砍伐,如今斧頭足夠鋒利,卻不知能否砍下大樹呢?”
荀子瞪大了雙眼,忽然笑著拍起手來,說道:“可以!”
對于農家的展,荀子的評價反而最高,他忽然詢問周圍的儒者們,“二三子,吃飽了嗎?”
儒者們點著頭,說道“吃飽了。”
荀子這才指著面前的展,說:“那就來感謝這個人吧。”
趙括本來是想要請荀子進院落的,可是荀子卻想要去學室,趙括沒有辦法,就在眾人的圍觀之中,將荀子帶進了學室里,荀子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這才示意趙括也坐下來,等到趙括坐下來之后,荀子這才開口了。
“我聽聞,您所說出的大一統,是要滅亡其他國家,杜絕他的祭祀,滅亡他的文化,大一統的過程,又是需要殺死很多的人,您真的覺得,這是最合適的辦法嗎?”
“我所說的大一統,是結束戰爭的最好的辦法,諸國只要還存在,這種對立就是不能被消滅的,戰爭就是不會結束的,固然,如您所說的,在一統的道路上,會死掉很多的人,可是若是讓戰亂一直持續,一定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當初燕國攻打趙國,秦國攻打趙國,秦國攻打韓國的時候,如您所說的,這就是大一統的戰爭,如果秦國覆滅了趙國,那大一統就能很快完成,可是您還是參與到了戰爭之中,阻止了這樣的大一統,這又是為什么呢?”
“我當初之所以會迎戰,是因為秦人的制度,燕國攻打趙國,并不是為了統一,秦國更不是,他們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奴隸,得到更多的土地,我所說的統一,不是任何一個國家對其他六國的奴役,是天下所有人都成為一家人,不受到區別對待。”
“如果一個國家消滅了其他的國家,卻不能一視同仁,反而是將其他國家的子民當作外人,當作奴隸,拿他們來不斷的服徭役,繳納沉重的稅賦,那這個國家是不可能繼續的,是一定會再次分裂的。”
荀子聽著趙括的解釋,瞇著雙眼,點了點頭,方才問道:“如果有一天....有一個施行您的大一統政策的國家,想要滅亡趙國,所有的趙人都希望您能救下他們,可是這些外來者善待百姓,一視同仁,請問您會怎么辦呢?”
聽到荀子的提問,趙括愣住了,他再一次想到了長平之戰前的趙國,想起了趙人的信任,想起了那些請求,他皺著眉頭,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荀子卻繼續說道:“到那個時候,趙人哭訴著您的名字,您的朋友們在前線死戰,需要您的幫助。”
“所有人都希望您可以救下他們,而您卻知道自己出戰是違背了大一統的....您會怎么辦呢?”
“我.....”,趙括沉默了許久,方才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道“那我就只能向家人辭別,跟朋友們擁抱,只身趕往長平,死在那里。如果我的存在妨礙了大一統,使得百姓因為我的緣故而不能脫離災難。”
“那我可以死在長平了。”
趙括這么一開口,眾人皆驚,趙括的弟子們,賓客們,乃至是那些外來的學者們,此刻都是瞪大了雙眼,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答案。荀子卻一點都不意外。
他點著頭,沉吟道:“為了自己的理想,甘愿赴死嗎?”,他沉思了片刻,方才說道:“可為什么是在長平呢?”
“因為我本來就該死在那里。”,趙括認真的說道。
荀子笑了起來,說道:“我很不喜歡孟子,可是他說的舍生取義,我還是很認可的,您若是早百年,或許會是孟子最好的朋友。”
“我晚生了百年,沒有能見到孟子,可是我見到了您,我也很知足了。”,趙括笑著回答道。
當趙括坦然的說出了赴死的話語之后,周圍那些學者們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對這些追求自己的道路的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追求自己道路的信念,這種信念,趙括的顯然要更加的強盛。
為了他自己的理想,他可以坦然的去死。
無論贊不贊同他的看法,他這樣的人,都是值得去尊敬的。
荀子再次開口詢問,卻不再去詢問大一統,而是詢問馬服書里的內容,荀子提問,趙括回答,荀子再問出自己的困惑,趙括解答,這完全不像是辯論,卻又是最純粹的辯論,當荀子休息之后,即刻有學者補上了他的位置。
“您所說的輿圖,您是如何畫出來的呢?您根本就沒有去過那些地方啊”
“我詢問了各國的人,詢問了從外趕來的胡人,對比輿圖....”
“您所說的五種選舉官吏的辦法,您最看重哪一個呢?“
“我最看重的.....”
荀子也不打擾這辯論,他只是坐在一邊,認真的聽著,正聽著,忽然,他看到了一個正在飛快的記錄著這一切的年輕人,頓時,心里就有些好奇,便悄悄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只看到那年輕人下筆如飛,迅速的記錄著一切。
他聽著兩人的辯論,不假思索的將他們的對話簡化修改,工整的書寫出來,還不比說話的人要慢,這樣的能力,可真的是將荀子也嚇到了,荀子驚訝的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又默默的看著他記錄。
直到他停下筆來,活動手腕的時候,荀子方才忍不住的開口:“您又是哪位?”,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詢問您是哪里冒出來的怪物。韓非很厭惡儒者,哪怕是荀子,也別想得到韓非的喜愛。
韓非看了他一眼,方才說道:“我是馬服君的弟子,韓非。”
荀子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種不屑,這讓荀子非常的開心,他年輕的時候,才看到過這樣的目光,早從二十年前開始,他就再也沒有碰到敢這樣對自己的人了,他笑著問道:“韓非?您似乎很厭惡我?”
“沒有,我很喜愛您的。”
韓非淡然的說道。
荀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而站在他身邊的弟子李斯,此刻就有些生氣了,他皺著眉頭,認真的說道:“我聽聞,越是無知的人,越是狂妄,越是聰慧的人,越是謙遜。”
“難怪您如此狂妄,在馬服鄉里訓斥馬服君的弟子。”
“你!!無禮之輩!!”,李斯頓時就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荀子卻攔住了他,只是笑著看著韓非,打量著他,方才說道:“無礙,他就是那個說儒者是國家蛀蟲的韓非吧,難怪會如此。”
“李斯,你不也是厭惡儒者嗎?為什么還要難為他呢?”荀子忽然問道。
李斯一愣,方才說道:“我是不能容忍他侮辱您。”
“他沒有侮辱我,我倒是覺得,他不掩飾自己的想法,能真誠的對我表達自己的態度,這才是對我最大的尊重啊。比起那些在道路上附身拜見我,在心里卻對我不以為然,說著“荀子這個人”的人,我更喜歡他這樣的人啊。”
荀子感慨著,這才笑著對韓非說道:“我認識一位馬服君的賓客,叫做戈,不知道他是否還健在呢?為什么如今看不到他呢?”
韓非這下卻對荀子稍微尊敬了一些,他說道:“戈公得了腿疾,正在院落里養病,我可以帶您去看望他。”,荀子這才示意韓非在前方帶路,李斯跟在荀子的身后,卻也不再去看韓非。
“斯,我覺得,你與韓非很像,他對儒者們說的那些話,你似乎也曾說過。”
李斯搖著頭,認真的說道:“我跟他完全不同。”
荀子跟李斯跟著韓非來到了戈的院落外,一同走了進去,韓非也不稟告,他跟戈是相當熟悉的,便帶著他們走進了內室,戈正坐在內室里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腿,看到迎面走進來的韓非,正要開口,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荀子。
戈看了片刻,大驚失色,急忙站起身來,茫然的說道:“荀子....”
韓非這才對荀子說道:“您當初與戈公辯論數天,沒有能說服對方的事情,全馬服得人都是知道的。”
戈老臉一紅,好在有胡須遮蓋著,也看不出來。
李斯疑惑的看著他,這老者能跟老師辯論數天,還分不出高下??馬服里的能人怎么會這么多呢?他思索了許久,方才問道:“老師,這位老先生是什么學派的學者呢?”
戈瞥了他一眼,方才說道:“我是車門的馬車子。”
荀子仰頭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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