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子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把孩子留下。
無論郝嬸怎么苦口婆心的勸說,鈴子就是不改初衷,她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準備,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她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
“你這個傻丫頭,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后悔的!”郝嬸就差捶胸頓足了,雖然她也知道鈴子就是頭犟牛,做了決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鈴子也不反駁,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可是讓她更堅定的是孩子越來越頻繁的胎動,她覺得這是一種信號,仿佛孩子用拳打腳踢來告訴她:“不要拋棄我,不要放棄我呀,媽媽!”
夜深人靜的時候,鈴子靠在床上輕輕的撫摸著肚子,傻傻的和孩子對話:“寶貝,這次我有能力我決定一切了,絕對不會放棄你,從今往后我要拼盡全力留住我愛的東西,絕不放手!”
郝嬸讓鈴子等陳欣一出嫁就搬進屋里來,鈴子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欣欣姐過幾天還得回門呢,你讓她住在哪里?再說了我離生還遠著呢,到時候再說唄。”鈴子說得輕描淡寫。
“過一陣天就涼了,難道你要在車庫里坐月子?”郝嬸急了。
“郝嬸您就別瞎操心了,我都想好了,我要在小區板正的找一間屋租下來,帶暖氣的那種,以后有了小家伙,又吵又鬧的,和您住在一起不合適。”
“人小鬼大,就你主意多!”郝嬸拿鈴子沒辦法,“說好了,你坐月子的時候我來照顧你。”郝嬸心疼鈴子,身邊沒有一個家里人怎么能行呢?
鈴子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
終于,陳欣出嫁的日子到了,這一天艷陽高照,一大早太陽就從東邊地平線上露出了紅彤彤的笑臉,秋高氣爽,天瓦藍藍的沒有一絲云彩,鈴子沒有在家看熱鬧,照例去早市擺攤了。
本來她是要留在家里幫忙的,可是昨天小區里的幾個老太太在門口閑聊,說起本地嫁女兒的風俗,孕婦絕對不能出現在身邊,否則對新娘不利,郝嬸看了鈴子一眼,趕緊說:“這是哪輩子的封建迷信了,俺們家不講這一套。”
但是鈴子暗暗的記下了,她不能讓陳欣和郝嬸心里犯堵,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既然有人說出來了,鈴子就必須為別人考慮,省得影響喜慶的心情。
陳欣一直忙里忙外的,郝嬸沒有把鈴子懷孕的事告訴她,本來她還想請鈴子做伴娘呢,鈴子連忙擺手拒絕,編了一個瞎話,說是自己老家那邊有風俗,自己是木命,不能當伴娘,陳欣信了,郝嬸卻深深的看了鈴子一眼,暗地里嘆息,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了。
這天早上的生意不錯,早市結束的時候鈴子賺了三百塊錢,她看了看時間,陳欣的吉時是上午九點十九,現在才七點多恐怕還沒發嫁呢,鈴子不能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孩子,鈴子就感覺自己老是餓,原先這時候根本沒有感覺,有時候去批發市場進完貨才在路上吃點東西。
剩的衣服不多了,鈴子收拾好貨架和庫存,準備先去吃點東西,以前一個人東一口西一口的對付對付就完事,現在可不行了,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營養,鈴子決定奢侈一把,去喝糝湯。
鳳凰城最有名的糝湯館叫朝陽糝館,七點左右的時候根本擠不進去,來喝糝湯的人排長隊,一般都有兩排隊伍,一排是打糝湯的,另一排是在現炸油條的油鍋旁。
負責盛糝湯的師傅站在一口巨大的桶形鍋前,里面就是熬好的糝湯,先開鍋蓋熱騰騰的香氣就飄了出來。
鍋的位置很高,師傅一般都高高的站在灶臺上,威風凜凜的樣子,手拿一個不銹鋼長柄舀子,在里面攪啊攪啊,把鍋下面的麥仁和薏米和上層香噴噴的牛肉骨湯充分融合,讓整個糝湯變得濃厚馥郁,讓人垂涎三尺。
來喝糝湯的人很多喜歡在里面先攪一個雞蛋,一勺熱騰騰的滾開的糝湯澆下去,立馬變成了一碗帶著蛋花的糝湯,加上幾片薄薄的熟牛肉,撒上芫荽末,最后再滴上幾滴香油,那感覺沒治了。
糝湯的絕配是油條,剛出鍋的熱騰騰的油條,酥脆可口,吃一口油條喝一口糝湯,感覺自己就是人生贏家。
也有些人喜歡將油條掰碎泡進糝湯里,那真是香上加香,特別是秋冬季節,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糝湯下了肚,渾身到下從頭到腳都暖和了。
鈴子將三輪車停在朝陽糝館門口,此刻已經八點了,上班的人早就吃完走了,剩下幾個零星的食客坐在門前的小矮桌上喝著糝湯。
“老板,一碗五塊的糝湯,要雞蛋,不要香菜。”鈴子說道,她曾經跟著陳欣來吃過一次,還是有些經驗的。
“兩根油條。”老板盛糝湯的功夫,鈴子已經買好了油條,用小竹筐端著找了個空桌放下。
又將糝湯小心的端到桌上,老板可真大方,一個海碗裝的滿滿的,差點溢出來。
還有免費的小咸菜供應,鈴子選了糝館特制的酸辣小咸菜,用白菜心和芥菜絲調制的,看著就讓人有胃口。
“小家伙呀,媽媽為了你簡直太奢侈了,你要好好的吃飽喝足,乖乖聽話。”鈴子一邊吃一邊在心里和孩子對話,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寵溺的笑容。
一頓早飯花了六塊錢,這對當年的鈴子來說,無疑是很奢侈的,要知道她平時只喝五毛錢一碗的豆漿,外加一個一塊錢的燒餅,五毛錢一個的茶雞蛋都舍不得吃,六塊錢夠平時四天的早飯了。
不加牛肉的糝湯才兩塊錢一碗,當地人叫糝胚,加了牛肉三塊,五塊錢一碗的幾乎是半碗牛肉了,所以鈴子說自己奢侈了一把是有道理的。
其實鈴子自己也知道,之所以今天這么沖動,也是為了安撫自己那顆失落的心,陳欣風風光光的嫁給了軍官丈夫,今天是她的好日子,鈴子打心眼里是羨慕的。
可是一想想自己,早早的就不上學了,沒有體面的工作只能擺地攤,遇人不淑還不清不楚的懷了孩子,就連為欣欣姐送行的權利都沒有,人生實在是太慘了。
可是不管怎么說,人生還得繼續,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鈴子把飯吃得一干二凈,渾身充滿了熱量也充滿了力量,她打起精神來,蹬著三輪車往批發市場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