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芷羽跟他交流一直都是標準的普通話。
甚至能想象出來她說英語的那種航空廣播塑料味兒。
接聽電話也是干凈利落:“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你。”
趙德柱就客氣:“那你先說。”
這種妥妥的中年男人范兒,還讓龍芷羽愣了下。
除了昨天球場下課后,她主動打電話問趙德柱班上狀況,這才是兩人第一次打工作外的電話,一點都沒有師生關系的感覺。
特別是隔著手機,完全可以抹掉年齡外表:“今天我來高爾夫俱樂部看了看,以前我來談過幾次,但真正接觸訓練,才發現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我想同學們也會有這種困惑,你肯定來過這樣的地方,我希望你還是能陪著一起,從同齡人的角度指導下她們,如果你覺得需要算費用,我這邊私人可以給你補貼。”
趙德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捉弄老龍的心態,還是真的習慣性口花花:“我覺得我跟你才是同齡人。”
劉江濤他們幾個笨蛋,真的該來交費學學趙德柱的聊天技巧。
一句話,就讓龍芷羽深呼吸,然后皺眉嚴厲:“我說過你好幾次了!你各方面都表現出了優秀,就是這個輕浮的毛病改不掉嗎?”
趙德柱的回應是:“好好好,行行行,沒必要跟我這種家伙嚴厲,你應該多笑笑,多開心點,別繃那么緊,出去旅游啊,泡泡吧喝點酒,交點異性朋友啥的放松些。”
簡直教科書級的撩動女人心。
龍芷羽都忘了老師學生之間的年齡差距,奇怪的詢問:“你怎么認為我就需要放松,還要異性朋友,我結過婚了。”
趙德柱呵呵:“您說什么是什么吧,不過如果我是你老公,一定會想方設法來參觀下你帶學生的樣子。”
還頓了下強調:“無論哪種情況。”
龍芷羽已經完全忘記那邊是個十八歲的學生,更沒注意到那個假設:“無論哪種情況?什么意思?”
趙德柱穩得一批:“如果他好色的話,怎么都忍不住要來看看你的學生,如果很愛你,也肯定會來看看你在這份崗位上漂亮的樣子,可我沒看見他,更沒看見你有什么幸福甜蜜的時候,多半你倆感情不太好。”
龍芷羽還是不至于三言兩語就被攻破防線,她也是久經考驗的前空姐了。
但是能讓她再次深呼吸。
趙德柱在中年男人里面也算是能說會道,噓寒問暖的小能手了。
所以反倒讓龍芷羽本能的提高警惕:“呵呵,這是我私人的事情,就不用你關心吧。”
趙德柱不疾不徐:“嗯,我知道,只是順便提醒你可以更放松快樂些,沒有打聽的意思,沒問題,周一我有點事情,可能晚點到俱樂部,你把地址告訴我,還有別的事情嗎?”
龍芷羽本來還想再講解勸說下,因為總感覺面對性格執拗的小屁孩,都得苦口婆心的說服。
可她現在面對的是中年男人的充分理解,只要言之有理。
什么都好說。
這種毫不抵抗,就像充分潤滑的機械設備運轉,熟極而流,非常愜意。
說什么做什么都輕易能得到迎合的感覺,讓龍芷羽都笑了:“沒有了,挺好,你要說什么事。”
趙德柱把來龍去脈講了下:“班上女生好像沒有手機,但你可以跟宿管聯系詢問下,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能源委培生們因為家庭背景或者經濟條件,遲早會跟普通學生之間發生矛盾,這是個學校里面需要嚴加提防的事情,要是打架斗毆鬧出人命就因小失大了。”
換十幾年以后的城里人,只要會上網,都知道校園暴力的危害性。
但2003年的確很多人都意識不到。
這讓龍芷羽都吃驚了,剛才第一人稱描述,才讓她想起趙德柱是個學生。
可現在話里話外的態度,哪里有半分輕浮?
成熟和孩子氣的最大區別,就在于有過經歷的成年人,會對很多事情有預判性。
哪怕摔倒也知道怎么躲避受傷,放個杯子在桌面,也會防止不要掉落。
對很多事情看一眼就能舉一反三,知道假如怎么樣就會演變成什么,這就叫成熟。
也許恰恰就是隔著手機,不用看著那張十八歲的臉。
龍芷羽仿佛真的看見個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靈魂在交流。
她的態度跟龍楚雄截然不同:“嗯,是我不允許她們帶手機的,我也非常認可你的擔心,你覺得怎么處理最好呢?”
趙德柱干凈利落:“不知道,我沒處理過這種事情,我也不想跟他們打架,我是來求學的,雖然這學校學不到什么課堂上的東西,那我就學學課外的這些。”
龍芷羽好像又被拉回了老師對學生的角度,笑起來:“嗯,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覺嗎?”
單手開著跑車的趙德柱也很舒坦,都想點支煙了,摸摸才想起自己已經戒煙:“嗯,你說。”
龍芷羽語調中有往日罕見的輕快:“你作為班長,帶動改變了這個高爾夫班的氣氛,那么你作為學生會主席,能不能也改變這種校風呢?”
趙德柱笑:“那你又要私人破費了哦。”
龍芷羽佯裝嚴肅:“適當的補貼可以,但不能動不動就談錢。”
其實她沒想到這有點調笑的口吻嗎?
趙德柱樂了:“嗯,那你要我做,我就去做。”
這句話簡直說得無懈可擊,班長對班主任這么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龍芷羽非常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里猛烈跳動了下。
是語調也有點調笑,帶著別的含義?
還是兩個三十多歲的靈魂在輕松的你來我往?
反正龍芷羽硬生生的捂住自己嘴,才把“調皮”倆字兒給咽下去。
那就真成打情罵俏了。
第一次走上教學崗位,居然就跟學生發生這種事情。
這是龍芷羽無論如何都沒法想象的。
她第三次深呼吸以后,好不容易說話:“你的確有這種去改變校風的責任,我非常希望你去做到。”
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很艱難的控制自己要嚴肅認真了。
趙德柱其實也蠻享受:“嗯,雖然有點免費幫你家打工的嫌疑,但我盡力吧,不過這是個長期的事情,短期內我可是他們要收拾的人,你得幫我想個辦法保護我。”
這再次激發了龍芷羽的母性保護欲:“我……先通知保安加強工作,嗯,我現在就過去警署請位工作人員過去現場震懾一下,這還是很有效果的,讓他們明白這其實已經觸犯到法律邊緣了。”
趙德柱說好:“那這兩天我就干脆不在學校,周一見吧。”
十八九歲的小公雞,才會竭盡全力的在異性面前表現自己多么驍勇好斗。
成熟男人都是淡定自若的調動社會資源,進退如常的游刃有余,在談笑中讓強虜灰飛煙滅。
龍芷羽都不用苦口婆心的勸說忍讓回避,只覺得從沒這樣舒心過:“好……在江州不熟悉的話,有什么隨時給我打電話。”
趙德柱嗯,聽見自己手機又有來電提醒,掛了電話才發現,又是那個女人找過來了,直接掛掉。
剛才的好心情,甚至若有若無的綺念全都被拋到九霄云外。
前面已經看見高速公路下道了,想想給那位香港高爾夫球具老板打電話:“今天周四,我知道尖沙咀旁邊有家公司,他們號稱一天能到內地各大城市,能不能明天上午之前就把貨物交給他們,我周一有個場面。”
在全國快遞還沒發展到極致的2003年,那家著名的順風快遞已經從香港寫字樓邊慢慢萌芽起來了,出了名的專門連通港粵地區。
羅老板更篤定這位年輕客戶有深厚人脈和信息來源:“趙生你放心,今晚我會連夜安排人把定制球桿確認無誤送到貨運處,不會耽誤時間的。”
趙德柱像個大老板似的客氣說謝謝。
然后直接關機,因為那個電話又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