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盛文帝大怒,抬手掃掉小桌上的吃食,碗盞落地,噼里啪啦一陣響動,他依舊不解恨,抬手指著禁衛軍統領,“一群蠢貨!你們怎么抓的人?朕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么用?還不趕緊去找?!”
“皇上,閑王府與城內都已尋遍,并無四殿下的蹤跡,想來……可能已經出了京都。”
禁衛軍頭領低垂著眼,不敢抬頭直視盛文帝的怒火。
盛文帝一怔,指著禁衛軍頭領的手抖了兩下,“你……你個廢物!來人,給朕拖下去,重打一百棍……”
一百軍棍?!
禁衛軍頭領猛的抬頭,他身體素質再好,這一百棍下去,他的命也能去掉大半,剩下那部分就是聽天由命!
可被皇上打的傷,誰敢醫治?
皇上,這是想要他的命啊!
“皇上饒命!屬下知錯,請準許屬下戴罪立功,親手將四殿下抓回來!”禁衛軍噗通跪地,磕頭求情。
盛文帝眼中犯狠,“拉下去!”
禁衛軍頭領身后兩個禁衛軍,你看我,我看下,都不敢求情,垂首上前,搭上禁衛軍頭領的肩頭,壓低聲音勸。
“大人,少說一句,皇上正在氣頭上,咱們出去再說。”
“對,大人,別再惹皇上生氣了……”
禁衛軍頭領攥著二人手的動作一頓,掃了眼盛怒之中的盛文帝,垂下了頭,被兩人帶了出去。
不多會兒,外面響起棍棒落在肉體上的聲音。
“嘭!”
“一!”
“嘭!”
“二!”
“嘭!”
“三!”
“嘭……”
室內,袁青端了水遞過去,“圣上,周家沒了,四殿下翻不出什么浪花兒,您先喝口水,消消氣兒。”
“朕不喝!”盛文帝抬手揮開袁青,瞪著外邊,“這群蠢貨白癡,抓個人都能讓人跑了!朕要他們何用?都該打殺了!”
“圣上……”袁青微蹙眉,有些困惑的開口,“這些人確實辦事不利,可圣上有沒有想過,從您下旨到禁衛軍出宮,他們是直接去了丞相府的,四殿下哪里得來的消息?提前走的?!”
盛文帝怔了怔,看袁青,“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有人給老四他們提前送信兒?!”
袁青臉色肅然,“老奴覺得有這種可能,圣上您想,您是直接下的旨意,禁衛軍從玉清宮到出宮到丞相府,中間從未停留,四殿下怎么會提前一步從后門逃走?”
他特意強調了提前和后門。
盛文帝的眼神逐漸變冷,眸底是掩飾不住的怒意翻滾,仰頭嘲諷大笑,“你說的對!有人給他們報信,這宮里有他們的內奸!這皇宮是朕的皇宮,何時成了他周家的天下?!來人!來人!”
“圣上。”袁青垂眸。
盛文帝掃他一眼,“你,袁青!朕現在身邊只有你最可信了,你帶人,你去帶人,帶人把這皇宮大內給朕篩一遍,篩芝麻一樣給朕篩干凈,別管老四的,老二的,還是老大的!都給朕挑揀干凈,一個都不許留,全給朕剁吧了丟去喂狗!”
“圣上息怒!老奴保準給您辦好這個差事,不過老奴一人怕是不行,需要旁人協助,方才禁衛軍頭領不是要戴罪立功嗎,讓他跟老奴一起,他的生死捏在圣上手中,定會好好辦差,圣上以為如何?”袁青垂著手,沒有什么感情的詢問著。
盛文帝冷眼瞪他,聽著外面一聲接一聲的聲,擺了擺手,“去吧去吧,這個差事辦不好,朕要了他的命!看誰還敢求情!”
袁青笑,“圣上寬厚仁慈,是我們這些當奴才的福氣,老奴代他謝謝圣上恩典。”
“少在這耍嘴皮子,趕緊去!”盛文帝見他笑,哼了一聲,臉色并沒有多好。
袁青笑著行了禮,正要退出去,小袁太監端著藥膳進來了,“義父,藥膳好了。”
“好,我來伺候圣上,你出去說一聲,圣上饒了戴大人,讓他與我一起戴罪立功。”
袁青接過藥膳盅,叮囑小袁太監。
小袁太監應了,轉身出去。
袁青端著藥膳盅,伺候盛文帝,盛文帝皺眉,“這什么藥膳,味道如此奇怪?!”
“是太醫們根據圣上的身體狀況,特意安排幫圣上調理身子的。”
盛文帝忍著難受,將藥膳吃完了,丟開手,“難吃死了,就不能做好吃點兒?!”
“圣上,良藥苦口利于病。”袁青笑,從一旁的碟子里夾了塊腌梅漬,“圣上順順口。”
盛文帝瞧見他往自己嘴里送的模樣,突然笑了,“袁青,朕突然想起小時候,你那會兒剛進宮,有一次偷吃朕的腌梅漬,被管事太監發現,將你打個半死,還是朕求情,你才撿回了一條命。”
袁青的手猛的一抖,神情頓了一瞬,才笑著道,“老奴一直記得圣上當年為老奴所做的一切,老奴這輩子留在圣上身邊,就是回報圣上當年……”
他說著,聲音有些哽咽,似說不下去了。
盛文帝看著他,感慨的嘆息了兩聲,“你這些年做的確實不錯,等這件事了了,朕就準你不必再御前伺候,你也閑下來,學一學民間那些豪門富翁,悠閑快活的過幾天好日子,怎么樣?”
“老奴不要。”袁青搖頭,“老奴要伺候在圣上身邊,沒了圣上,老奴的日子還有什么奔頭兒……”
盛文帝哈哈大笑,“行了,這事就這么定了!你趕緊去忙!記住,一個都不許漏掉!”
“圣上放心。”
袁青收拾好碗筷,又叫了宮女進來打掃好,服侍盛文帝歇下,才慢慢走了出去。
玉清宮外,小袁太監瞧見他出來,忙上去扶著他的胳膊,“義父。”
禁衛軍頭領戴大人上前,抱拳,“多謝袁公公救命之恩。”
“大人多禮了。”袁青伸手扶住他,“最近事情多,四殿下所為難免讓圣上憂心……大人不要怪罪圣上,老奴也只是多勸了幾句,真正救大人性命的是圣上。”
禁衛軍頭領戴大人看了眼室內,點了點頭,“屬下多謝皇上饒命之恩。”
永和宮 榮嬤嬤急步奔回內室,“娘娘,出大事了。”
周貴妃應聲而起,看向榮嬤嬤,“是不是……是不是我爹跟城兒他們……”
“是袁公公帶著禁衛軍包圍了永和宮,這會兒正在外面,說奉皇上的命令,要清除宮內周家人,娘娘,您快想想轍,我瞧著袁公公跟姓戴的馬上就到了……”榮嬤嬤急道。
周貴妃連連點頭,“想轍,想轍,爹先前是怎么安排咱們的?如果皇上一意孤行,我們能怎么做?”
“撇清干系,就說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榮嬤嬤立刻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讓皇上相信你嫁給了他,就是他楚家的人!一心只為他著想……”
周貴妃看著榮嬤嬤,深吸兩口氣,閉眼再睜開,平穩了呼吸,擺出皇家貴妃的姿態,扶上榮嬤嬤的手,“走,咱們去會會袁公公。”
“娘娘小心。”
主仆倆尚未走出正門,袁青已帶著禁衛軍闖了進來。
周貴妃與榮嬤嬤同時一驚,互相看了一眼,周貴妃笑著掃了那些禁衛軍一眼,與袁青道,“袁公公,這是怎么說的?”
“娘娘恕罪,老奴奉圣上的命令,來抓周家同黨。”袁青笑著朝周貴妃行禮,罷,抬手朝前壓下,禁衛軍一涌而上,將永和宮的宮女、太監都抓了起來。
周貴妃抓著榮嬤嬤的手猛的鎖緊,榮嬤嬤吃痛,卻沒敢聲張,只小聲道,“娘娘,他們……”
“敢問公公,發生了什么事?為何要抓周家人?”周貴妃沒有空顧及榮嬤嬤,她現在更關注的是盛文帝的態度!
袁青笑著垂首,“想來,娘娘應該早已知曉太極殿上發生的事兒,老奴就不多嘴了;只玉清宮一事,娘娘多少也該聽到了風聲吧?”
袁青微歪了頭,看著略矮他一頭的周貴妃。
周貴妃心口一緊,嘴角扯了扯,緩緩搖頭,“不曾聽說有什么風聲,皇上不是一直在靜養休息嗎?怎么?發生了什么事嗎?”
“看來,這事兒是老丞相與四殿下連累貴妃娘娘了。”袁青依然笑著,看著她的目光卻沒有什么溫度,“圣上在玉清宮被人在茶葉內下毒,給皇上奉茶的那個小太監,姓徐,是……”
他的話頓了一頓,看著周貴妃的神情有些憐憫。
周貴妃心口狂跳,似乎從袁青的反應中猜到了什么,忽然搖頭,“不、不可能!我爹跟城兒不會派人給皇上下毒的,絕無可能!”
袁青搖頭,“與小徐子同住的小太監已經有人招了,說看到小徐子半夜不睡覺,偷溜出去,與永和宮的人見過面。”
他說著,視線落到了一旁的榮嬤嬤身上。
榮嬤嬤一愣,下一刻又瞬間反應過來,連連搖頭,“不是我,我從不認識什么姓徐的小太監!”
周貴妃附和出聲,“這事情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怎么敢在皇上的玉清宮安插這么個小太監,袁公公,皇上身體怎么樣?本宮想去看看皇上……”
“貴妃娘娘……”袁青惋惜的嘆了一口氣,“您怕是見不著圣上了,老奴來之前,還接了一樁差事……”
他抬抬手,禁衛軍分成兩列,留出一條路,一個小太監手捧托盤緩緩走近。
周貴妃一見托盤上的東西,瞳孔猛的一縮,身子一顫,人就往榮嬤嬤身上倒去。
“娘娘!”
榮嬤嬤忙扶住她。
周貴妃不敢置信的看著托盤上的白綾與毒酒、匕首,搖著頭,“不,這不可能,皇上怎么會殺我?我是他封的貴妃,是天啟的貴妃,我為他生兒延續……”
她扭頭,看榮嬤嬤,“嬤嬤,皇上要殺我。”
“娘娘……”榮嬤嬤紅了眼,攔住周貴妃,看向袁青,“袁公公,您高抬貴手,讓我們娘娘見一面皇上,我們娘娘有很多話要跟皇上說,皇上聽了一定不會殺我們娘娘的!”
“這……嬤嬤別讓我為難,我也只是奉命辦差。”袁青低頭,不接這一茬。
榮嬤嬤又急又怒,想拉袁青借一步說話,可當著這么多人,娘娘還在她懷里,她根本不好說話。
她湊近周貴妃耳邊,低聲提醒。
周貴妃突然反應過來,“本宮要見皇上,皇上不會殺本宮的!袁青,你帶本宮去見皇上……”
“娘娘,皇上不想見你!”袁青嘆息一聲,“來之前,老奴請示過,圣上說……你們周家處心積慮這么多年,想害了他的命捧四殿下上位,他不愿意!讓你們也別再白費功夫。娘娘現在說什么,圣上都不愿意再聽了……”
“他居然一句解釋都不愿意聽?”周貴妃有些愣怔,重復了這么一句后,整個人軟倒在地上,抓著榮嬤嬤的衣襟,“我十六歲進宮,陪了他二十多年,他連臨死之前一句話都不愿意聽我說!嬤嬤,我嫁了個什么男人?!我嫁了個什么……東西!”
“貴妃娘娘慎言!”袁青沉聲。
周貴妃笑,“慎言?我慎言了這么多年,有用嗎?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要了我的命!接下來是不是還有周家,他是不是還想殺了城兒?!他連祁王都殺了,他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袁青看著她,目光直直的。
周貴妃還想罵下去的話,頓時卡在喉嚨里,嘴張著,有好一會兒,腦子都是迷糊的,卻又突然間清醒,撲過去抓袁青,“他是不是動手了?他是不是像處置齊家一樣,把我周家也給……也給殺了?!”
戴大人想上前撥開周貴妃,被袁青以眼神制止,帶著滿目同情和憐憫,順著她的意,點了點頭。
“城兒呢?城兒呢?他把城兒怎么了?他把我兒子怎么了?!”周貴妃面色煞白,眼睛因驚懼睜的大大的,抓著袁青的手抖的不成樣子。
袁青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四殿下在禁衛軍到達丞相府之前,已從丞相府后門離開,目前不知所蹤。”
“城兒沒死,城兒沒死……”周貴妃仿佛虛脫般癱軟在地上,一會哭一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