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很疼的……”納蘭明月看著花一樣的女兒,咬了咬唇,好半天,才伸出手舉了兩個手指,“你不要生那么多,就生兩個,他們顧家一個,蕭家一個,好不好?”
帶著征詢的口氣,眼神里又滿是愧疚擔憂,看蘇木槿要點頭,又忙擺手,“不生了不生了,生孩子是闖鬼門關,娘自私,娘想你平平安安的,孩子有沒有都行,你爹若知道,也定會同意的……”
“娘,我跟顧硯山都說好了的。”蘇木槿笑著握她的手,“娘不用擔心,我身子骨好的很,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真的?”納蘭明月滿眼懷疑,“怎么可能一點事都不出,娘生你的時候,差一點兒……”
話說了一半,納蘭明月住了口,搖了搖頭,“不要了,不要了,你爹本也沒想讓你傳宗接代……”
她看著蘇木槿,眸光里盈滿了水波,晃晃悠悠的,綻放出一個笑來,伸手摩挲著女兒的發頂,“我跟你爹都只想你一生平安順遂,再多的也不苛求。”
“娘……”
見納蘭明月走入死胡同,蘇木槿一時有些嘆息,“蕭家一門忠烈,祖父與父親與蕭家滿門都死的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娘難道忍心他們一輩子蒙受不白之冤?先背負一個淫亂后宮,后背負一個貽誤戰機的罪名,一個生生被傷病拖垮身體,一個被奸人所毒害,就這么讓后世人詬病?”
納蘭明月搖頭,眼中的淚花隨著動作左右飄灑,“你祖父為人磊落,最是忠心;你父親英勇善戰,克己守禮……他們那樣的人怎么能被詬病……”
“是啊,祖父與父親這樣的英雄,這樣鐵骨錚錚的血性干將,怎么能沒有傳人?!”蘇木槿笑著摟住納蘭明月的肩頭,“娘難道不想看到一個流著父親血液的蕭家兒郎,穿上戰甲,重回戰場?!”
納蘭明月一怔,扁著嘴搖頭,嬌嬌道,“戰場會死人。”
蘇木槿笑,“那娘想不想看到一個流著爹血液的蕭家小兒郎,抱著你的腿叫祖母?等你百年與爹合葬時,他能送你入蕭家宗祠,給你與爹供奉香火……”
提到百年之后的香火,納蘭明月猶豫的時間又久了,最后還在執拗,“生孩子很痛……”
蘇木槿沒了脾氣,直保證,她體質好絕對不會很痛的,如果很痛那就生一個,甚至計算了生孩子如果超過兩個時辰,就不生第二個了,才哄的納蘭明月放心。
等看著納蘭明月入了睡,她再走出房間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安泠月與項秋黎等在她的房間。
沈啟睿與沈婉姝也在座。
見她進來,沈婉姝率先跳了起來,“槿姐兒,宮中出大事了。”
“現在是什么情況?”蘇木槿朝沈婉姝點了頭,問項秋黎。
項秋黎道,“齊老侯爺與定國侯世子入宮后,被直接叫進了御書房;盛文帝著袁青召了東西大營曹家幾個兄弟,另外……”
她猶豫了一瞬,才道,“你大哥與戰家二哥也跟著去了。”
蘇木槿皺眉,“他們怎么也跟著去了?”
“不知。”項秋黎搖頭。
沈婉姝張了張嘴,看了沈啟睿一眼,見沈啟睿沒攔她,快步走到蘇木槿跟前,道,“你大哥是不是想將功補過,所以才跟去?”
蘇木槿看她一眼,嘆了一口氣,對項秋黎道,“讓人傳信兒給曹綏,必要時救他們一命。”
項秋黎應了聲好,轉身出了門。
“槿姐兒,他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沈婉姝不傻,聽蘇木槿的安排就知道兩人此去怕是九死一生。
蘇木槿搖頭,“算不上麻煩,只是他們身份低微,身邊沒有保護的士兵,只靠自己拼殺的話,有太多萬一,不得不防。”
沈婉姝哦了一聲,“要讓你搭上人情,怎么算都是給你添麻煩了,他們也真是,那么大人了,行事之前怎么也不知道知會一聲,聽聽咱們的意見。”
“現在說這些意見晚了。”沈啟睿敲敲高幾,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后,道,“槿姐兒,盛文帝的勝算大嗎?”
蘇木槿頷首。
沈啟睿吐出一口氣,“那就好。”
蘇木槿抿唇笑,“二表哥擔心什么?”
“擔心盛文帝被周、齊算計,到時候弄個兩王爭霸出來,你的算盤可就打不響了。”沈啟睿瞥她一眼,沒好氣道。
沈婉姝瞪眼,“二哥你瞎說什么呢!齊家跟周家肯定玩完!沒有萬一!!”
說罷,擰著眉又狠狠瞪了沈啟睿一眼。
蘇木槿低頭笑了笑。
“姑娘……”項秋黎突然推門進來,聲音急促,“顧世子……醒了。”
蘇木槿霍然抬頭。
皇宮,御書房 “人來了?”盛文帝手下不停,抬眸看了眼袁青。
袁青應聲,“是,在外殿候著,可要傳他們即刻進來?”
“東西大營的人來了嗎?”
“來了,曹家兄弟三個都來了,帶了不少他們原先的舊部下,瞧著陣仗,吃不了虧。”袁青偷偷道。
盛文帝很是愉悅的斜了袁青一眼,“這個曹家,咱們是留對了?”
“圣上慧眼識珍珠。”袁青笑著接話。
盛文帝哈哈笑了兩聲,將手中的筆丟開,甩了甩衣袖,“走,朕去外殿見他們。”
袁青忙彎腰跟上。
等二人出了書房到外殿,正看見齊老侯爺與定國侯世子垂首站著,齊老侯爺還好,上過戰場飲過血,見多了大場面,這會兒明知道要面臨什么,依然身形挺拔如松。
倒是定國侯世子,讓盛文帝瞧笑話了。
一雙腿抖的跟篩子似的,肉眼可見的明顯。
“嘖嘖,定國侯,你這世子就這么點膽量?”盛文帝笑,“你怎么敢把定國侯府交給他來繼承?”
齊老侯爺抬頭看了眼盛文帝,張嘴正要說什么,身旁一道人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呈五體投地狀,“皇上!定國侯世子……臣、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老侯爺臉色驟黑,“……”
盛文帝仰頭,哈哈大笑。
齊老侯爺一腳踹在定國侯世子屁股上,定國侯世子捂著屁股一聲哀嚎,驚恐的看著齊老侯爺,連連搖頭,“爹,兒子不想死,兒子不想死啊……”
“沒出息的東西!”
盛文帝斜過去一眼,笑容里多了幾絲涼意,“老侯爺,這是禮都不行了?”
“老臣向來直來直往,皇上召老臣來做什么,老臣心里清楚皇上也清楚;老臣帶了臣的世子來,誠意皇上也看到了,老臣現在只有一句話……”齊老侯爺目光如炬,直視盛文帝,“皇上非要趕盡殺絕嗎?”
盛文帝沒回答,看了他一眼,眉梢上挑,轉身,不緊不慢的走到椅子旁,坐下,背靠著椅背,一手研磨著椅子上的龍鱗,似笑非笑的微挑眼眸,“怎么?老侯爺原來是不想死的嗎?”
“微臣不想死……”定國侯世子哭叫。
盛文帝皺皺眉,瞥過去一眼,定國侯世子立刻捂著嘴息聲。
齊老侯爺沒看定國侯世子,一雙眸子撅住盛文帝,一刻沒松開,聽到他這問話,眸子一沉,“臣……從未想過死。”
“哦?”盛文帝嗤笑一聲,“你沒想過死,怎么做的全是尋死的事兒?齊宣,你當朕還是三歲孩童那般好戲耍的嗎?!”
他伸出手,袁青快步上前,遞過去一張紙,盛文帝打開,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將紙團了團照著齊老侯爺的臉砸了過去,“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外孫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兒!安插眼線到朕的眼皮子底下,動手在朕的膳食內下毒,讓朕身中劇毒,險些一命歸西!”
齊老侯爺伸手抓住飛到眼前的紙團,并未打開看,一雙眸子依然盯著盛文帝,“皇上既已定罪,臣解釋有用嗎?”
“更何況,事情真相是什么樣的,皇上清楚,臣……也清楚。你想除掉我們齊家不是一天兩天,可是……”
他詭異一笑,“你就那么自信,除了我們齊家與周家,就能坐穩這江山?”
盛文帝眼眸陡然如利刃一般射過去,齊老侯爺哈哈大笑,“楚詡,你自詡聰明,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圍著你在轉,你讓別人往東別人就不敢往西?我呸!我告訴你,我齊家就算今兒個折在你這御書房,周家就算被你滅了九族,這江山你也坐不穩!不信,你等著瞧!”
“齊宣,你找死!”盛文帝神情陰鷙,眸子狠厲,似要立刻就要將齊老侯爺打殺了。
齊老侯爺見他動怒,不僅沒膽怯,笑聲反而越發張狂。
“楚詡,你今日宣我父子進宮,早做好了兩手準備吧,巧的很,我們也是!”齊老侯爺話音甫落,雙眸迸發出寒光,腳下驟然發力,身子猶若一把利劍飛射出去。
方向正是盛文帝!
“圣上,小心!”袁青身形一閃,沖射過去攔阻齊老侯爺。
“啊!”定國侯世子被這突然變故嚇的一聲尖叫,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盛文帝似沒想到齊老侯爺突然發難,瞳孔驟縮,還沒反應過來,被沖到跟前的袁青一把扯開,反手迎上齊老侯爺。
雙掌相抵,袁青哇一聲噴出鮮血,齊老侯爺亦被震退,卻毫不在意,啐了一聲袁青,“沒根的東西,給老子滾開!”
袁青擋在前面,扶著盛文帝,“圣上,你沒事吧?”
“齊宣,你敢!”盛文帝面容猙獰,勃然大怒,“誰給你的膽子,你居然敢動手殺朕,你們齊家滿門都不想活了嗎?!”
“楚詡小兒,你當老頭子我是傻的!你讓我們進宮,不就下了格殺勿論的圣旨嗎?周老頭那般會算計的人,此刻怕早圍住了我定國侯府,我滿門上下的死活……哈哈哈,你何時想過放過我齊家滿門死活?!”齊老侯爺張口,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液,“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來啊……”
“爹啊!”
定國侯世子恍然驚醒,面白如紙,撲過去抱住齊老侯爺的雙腿,“爹,皇上沒說殺咱們啊,你不要沖動,弒君是死罪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齊老侯爺一腳踹開定國侯世子,“他想殺誰,還需要罪名嗎?”
“需要,需要啊,皇上是明君,怎會胡亂冤殺好人……”定國侯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再次撲過去。
盛文帝嗤聲大罵,“齊宣,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罪該當誅!”
齊老侯爺似聽到笑話一般,嘲諷的看著盛文帝,“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蕭家父子,對你倒是忠心耿耿,可換來了什么?不是照樣被你各種罪名污蔑,死的不明不白窩窩囊囊!”
“你!”盛文帝惱恨至極,抬手指著齊老侯爺,眸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齊老侯爺卻大笑,“這就生氣了?這就接不上話了?這就不知道該怎么洗白自己了?楚詡,你以為朝中這些文武百官都是傻的嗎?你這些年做了什么,他們心里比誰都清楚!你自己喜歡演戲,他們配合你演戲,你是不是覺得很圓滿?是不是覺得生殺大權在握,別人看你臉色討生活的日子很得你心意?是不是覺得天下為你獨尊讓你覺得很滿足?哈哈……”
他笑聲一頓,嘲諷的神情似要將盛文帝淹沒,“你知道民間怎么說你的嗎?他們說你忘恩負義、卑鄙下作、寡廉鮮恥、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禽獸不如……”
“住口!住口!你給朕住口!”
盛文帝神情大變,咆哮著要齊老侯爺閉嘴,“來人!把齊家父子給朕拿下!”
御書房外,突然聲音大作。
有太監疾步跑進來,撲跪在地上,神情驚慌,“回皇上,齊、齊將軍帶人沖進了皇宮,圍住了白太后,這會兒正朝御書房來!”
“什么?!”
盛文帝大驚,去看袁青,袁青亦是滿臉錯愕,“圣上,慈安宮……咱們沒有布防。”
齊老侯爺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冷笑,“我兒干的好!楚詡,你敢殺我齊家滿門,我就砍了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