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嗯了一聲,抬眸怨毒的看了蘇連華的背影一眼,轉身回去時,又突然頓住,狐疑的看著蘇海棠,“你會這么好心幫我們?蘇海棠,你想干什么?”
“大伯母,人命關天……”蘇海棠無奈一笑,“就算我平時跟二姐姐的關系不好,但也沒讓她死啊……更何況,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我們是一家人……”
張氏揮揮手,目光中的狐疑并沒半分褪卻,顯然,她壓根就不相信蘇海棠這套說詞。
見狀,蘇海棠眉頭微挑,余光掃了一圈逐漸散去的圍觀村民,朝張氏詭異一笑,“有些事,我們心知肚明不好嗎?大伯母非要我說出來?”
張氏冷笑一聲,壓低聲音道,“你想借我們母女的手給蘇木槿難看……”
蘇海棠笑而不語。
見她不否認,張氏面上的狐疑去了幾分,上下打量了蘇海棠一遍,張口呸了一聲,“一個兩個沒一個好東西!”
說罷,轉身就往蘇家老宅小跑回去。
蘇海棠的臉色沉了沉,看了會兒李家的老宅,眼瞼下垂,眸光昏暗,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沒過多久,一輛牛車哞哞叫著出了村子,張氏坐在車頭,一直叫著,“快點兒,快點兒……”
蘇海棠站在籬笆院旁邊,直看著牛車成了一個黑點兒才笑著轉身進了屋。
蘇連華正坐在正屋收拾從動物身上剝下來的皮毛,看到她進來,手下一頓,眼皮都沒抬,就繼續手下的動作。
蘇海棠也不在意,叫了聲爹,“娘好些了嗎?”
“喝了藥,睡下了。我一會兒去鎮上把這些皮貨賣了,中午飯你做好再叫你娘起來吃。”
蘇海棠應了一聲,轉身回了屋。
張氏與蘇連榮帶著蘇芙蓉趕到鎮上十文飯館時,正是午飯時分。
十文飯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蘇連榮探頭瞧了瞧,就見十文飯館門里不遠處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木盒子,進去的人先在桌子上擺開十文銅錢,桌子后面的伙計瞧仔細了,收了銅錢,給他一根竹簽。
出來的人則主動把竹簽投放到一個敞著口的大木桶里。
就他打量的這么一會兒功夫,銅錢嘩啦啦的不知道往里面投了多少次。
蘇連榮有些貪婪的盯著那個木盒子,嘴里咕噥著,“讓伙計收錢,也不怕他們偷藏了……”
張氏比蘇連榮還要眼紅,就這鋪子,差一點就是他們大房的了,到最后,反而便宜了四房!
平日里瞧著不聲不吭的,咬起人來,疼死人。
張氏狠狠的啐了一口,突然張口大聲吼道,“三丫頭,救命啊!”
正往前走的客人腳下一個踉蹌,幾人撞作一堆兒,等好容易站穩,都同仇敵愾的瞪著張氏,“大過年的,嚎什么喪?不吃飯趕緊滾!”
“我叫我家侄女,礙你們什么事?不想吃滾蛋!這飯館是我們蘇家的!”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這誰啊?你們見過嗎?”
“沒見過。”
“這車上拉著人,該不會又是來訛詐的吧?”
“又?感情先前來過這么一出?”
“十文飯館生意好,遭人眼紅,可不就被人惦記上了嗎?”
“這年頭,沒點家世背景還真沒辦法把生意做下去……”
“被哪家惦記上了?這飯館不是蘇東家跟文家合開的嗎?誰敢打文家的主意?那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還能有哪家?李家唄。說什么是柳管事自己做主背后下的黑手,實際上嘛……”
“誰還不知道他們李家那點子骯臟齷蹉事兒!”有人插話道。
“先前李家那個紈绔少爺看上一個外來的大姑娘,把人家一家子打的喲……差點都沒命。”
“誒,這事兒我聽說,好像也是咱們蘇東家救的……”
“什么好像啊,就是咱們蘇東家……”
“嘿嘿,你們這把話扯遠了吧?這倆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不會是有人眼紅,學了李家,偷偷來砸場子的吧?”
“這個說不好……”
“他們敢!咱們這么多人,一人搭一根手指頭也能攔住他們……”
“對,不能讓他們進去禍禍,咱們這地兒好容易有這么個做東西好吃又便宜的飯館……”
這邊剛有人說完,那邊就有大漢沖蘇連榮和張氏晃了晃拳頭。
“喂,你們兩個!叫你侄女回家叫去,這是飯館吃飯的地方,你拉個半死不活的人來這想干什么?”
“敢在十文飯館撒潑,也得看看我們樂意不樂意!”
“趕緊走,再不走……哥幾個一人一根手指頭戳死你丫的!”
眾人面色不善的將張氏與蘇連榮往外攆,張氏被幾個婦人推搡著趕到了牛車邊兒。
蘇連榮湊到她耳邊說了兩句,張氏猶豫了一會兒,旋即一拍大腿,干嚎上了,“三丫頭,我是你大伯娘啊,你快出來看看,你二姐被李家人打了,眼看就活不成了,你發發慈悲,救救她吧……”
正驅趕二人的眾人一愣,這是啥情況?被李家人打了?
眾人不明所以,看張氏嚎的可憐,倒沒人再動手驅趕他們了。
見狀,蘇連榮與張氏對視一眼,眼底都有驚喜,蘇連榮示意張氏繼續嚎,張氏想起蘇海棠的提示,眼珠子轉了轉,又揚聲嚎了起來。
“……三丫頭,大伯母知道以前對你不好,苛待了你,大伯母知道錯了,大伯母……大伯母只求你,看在咱們都是蘇家人的份上,救救你二姐,你要是不出手救她,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你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嗎?”這一次,張氏哭的聲音哽咽,雙眼落淚。
幾個有些年紀的婦人唏噓的勸道,“蘇東家最是仁善,不會見死不救的……”
張氏哭著搖頭,“我們兩口子對那孩子不好,她若是不愿意救人,我們也無話可說……都是我們夫妻造的孽,可是我家這姑娘,才十六啊,花骨朵一般的年紀,我怎么忍心看著她去……各位大妹子大嫂子,一會兒你們也幫我說句話,三丫頭怎么怨怪我們夫妻都行,她要打要殺我們夫妻都受著,只求她救她二姐一命,我給她磕頭都行……”
“唉,真是可憐喲……”
“怎么就打成這樣?李家也太無法無天了……”
“大妹子你放心,一會兒我們指定幫你向蘇東家說好話,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可不是嗎?人命關天……”
“別擔心,蘇東家人那么好,一定會出手救人的……”
張氏連連點頭,“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門口招呼客人的伙計見勢頭不好,掃了眼蘇連榮和躺在牛車上白著一張臉生死不知的大姑娘,眼珠子一轉,拉過另外一個伙計先守著,自己一溜煙跑了出去。
安泠月詫異的瞧著伙計,“你說什么?自稱咱們姑娘的大伯娘拉著一個快死的大姑娘鬧上了十文飯館?”
“可不是嗎?”伙計抹了把額頭跑出來的薄汗,喘勻了氣,道,“一上來就嚷嚷著讓咱們姑娘救命,還說他們夫妻以前對姑娘不好,讓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都姓蘇的份上,讓咱們姑娘出手救救她二姐……泠月姐,我瞧著客人都被他們煽動了,都向著他們說話,蘇掌柜的一直沒來,我怕出了什么事兒,才趕緊跑來報個信兒。”
“你做的對,他們把人拉去十文飯館而不是宅子,擺明了是想搞事情。”安泠月沉著臉,冷靜的吩咐伙計,“你先回去,盡量穩住他們,我跟姑娘說一聲……”
伙計點頭,“泠月姐,這事兒……你說姑娘會不會去?”
“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你說姑娘去不去?”
伙計撓撓頭,訕訕笑了笑,“我怕姑娘去了會吃虧。”
想到吃相難看的蘇家人,安泠月的臉色難看了幾分,朝伙計擺了擺手,兀自回了院子。
蘇木槿正在書房整理各地寄來的消息,看到安泠月沉著臉進來,笑著問,“怎么了?”
“姑娘,蘇家人又鬧幺蛾子了。”安泠月走過去,一臉不高興道。
蘇木槿笑了笑,“鬧什么幺蛾子了?”
“剛才伙計來報,說蘇芙蓉被李家人打的半死不活,大房夫妻把人拉到了咱們十文飯館,就堵在門口,叫嚷著讓你出手救人,還煽動了咱們店的不少熟客……”安泠月磨了磨牙,“若是姑娘不出手救人,咱們十文飯館的名聲就要毀了,這么陰損的招,他們真是太無恥了。”
蘇木槿手下的動作一頓,笑道,“這你怕是冤枉他們了。張氏與蘇連榮雖然對外人一貫苛刻冷待,對自己的一兒兩女卻還有幾分真心,若真像你說的,蘇芙蓉半死不活……以張氏的性子,哪會想到將人拉到咱們飯館門口,拉攏了咱們的熟客為他們壯勢說話?她該是拉著人直接闖到咱們宅子里才是。”
安泠月愣住,“難不成還有人在背后給他們出主意?”
蘇木槿笑了笑,將東西放下,“走吧,咱們去看看。”
“姑娘知道是誰……是蘇海棠?”安泠月看到蘇木槿一副了然的神情,突然想到了蘇海棠。
蘇木槿訝然了一下,“泠月姐姐也想到了?”
安泠月黑了臉,“除了她還有誰見不得姑娘好?姑娘就是太好性兒了,回回都忍讓著他們,把他們的膽兒都給養肥了。”
蘇木槿笑了笑。
安泠月見她還笑,忍不住跺腳,“姑娘,你要是下不去手,咱們院子里多的是人!保準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她。”
“泠月姐姐……”蘇木槿失笑,看著安泠月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她的目光,神情恍惚了一瞬。
前世孤冷清傲的泠月姐姐,為救她們引爆自己連骨灰都沒留下的泠月姐姐,如今活的這般好,這般鮮活,棲顏姐姐若知道,肯定會很開心吧?
只是,現在的棲顏姐雖說依然是前世那個棲顏姐,但終究經歷不同……
蘇木槿笑了笑,眸底有幾分失落。
“姑娘?”見蘇木槿突然走神,安泠月喚了一聲,“你怎么了?”
蘇木槿搖頭,“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泠月姐姐方才的建議……”
“姑娘也覺得可行?”安泠月眼睛一亮。
蘇木槿搖頭,一本正經的解釋道,“若是一刀結果了她,豈不是太便宜了她?我這么小心眼的人,先前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多虧,怎么能讓她這么容易去死?不但不能讓她去死,還得讓她活的長久一些,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安泠月,“……”姑娘,你曉不曉得有個詞叫后患無窮?
見安泠月一臉姑娘你傻了的神情,蘇木槿忍著笑,鄭重的點了點頭,“所以,泠月姐姐要看好他們,誰要是想動手宰了蘇海棠,一定得攔下!”
安泠月無語的瞪著她。
蘇木槿抬腳出了書房,面上的笑容緩緩斂去,她的話雖有幾分敷衍,卻是她的心里話。
前世,他們兩口子將她困在地底下八年,換著花樣兒的折磨、羞辱。
這輩子,她怎么會讓蘇海棠那么便宜的死了?!
她沒玩兒夠,他們都得給她好好活著!
兩人到十文飯館時,大房一家三口已經被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起來,還有幾個熟客大爺大媽們正跟鋪里的伙計商量,“大冷的天兒,給人弄進去等吧……”
“是啊,外頭多冷啊,這孩子眼瞅著就只剩一口氣了,再凍出個好歹怎么是好……”
伙計們,“……”你們也知道眼瞅著就剩一口氣了啊,這萬一進來我們鋪子人沒了,到時候我們鋪子還怎么開門做生意啊?
伙計正左右為難,抬眼看到蘇木槿與安泠月從馬車上下來,神色立刻一松,朝幾個熟客陪笑,“我們姑娘來了,您老……”
話還沒說完,剛才還拉著他們不放的大爺大媽們立即轉了頭,朝外走去。
伙計,“……”
外圈的客人瞧見蘇木槿,笑著打招呼,“蘇姑娘。”
“小東家。”
張氏與蘇連榮對視一眼,張氏哭著叫了一聲,“槿姐兒,你可來了,你二姐……你快來救救你二姐,她快要死了……”
聽到張氏的聲音,一群人同情的讓開一條道,讓蘇木槿能直接看到里面的慘狀。
確實挺慘的。
蘇芙蓉躺在牛車上,一臉灰白,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兒。
“蘇東家,你救救你二姐吧,這孩子太可憐了……”
“才這么大點的孩子,還沒嫁人呢……”
“是啊,蘇東家救救她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安泠月的臉黑了。
“大伯,大伯娘,二姐怎么了?”
蘇木槿笑著朝眾人點頭,一邊說一邊往里走。
安泠月眼神不善的掃過蘇連榮和張氏,看到蘇芙蓉的模樣時,微微吃了一驚。
張氏撲過去一把抓住蘇木槿,生怕她跑了似的,“槿姐兒,你救救你二姐,你二姐才十六啊,她還沒嫁人,死了連個香火都沒有,……”
“大伯娘,你不松開我,我怎么給二姐把脈看傷?”蘇木槿無奈的晃了晃被張氏抓的緊緊的手。
張氏的干嚎聲一頓,眼眶中的淚水還沒抹去,就帶著一抹狐疑看向蘇木槿,“你、你愿意給蓉姐兒看病?”
“愿意啊,大伯和大伯娘帶二姐特意來到十文飯館門前,讓這么多客人做見證,不就是讓我給二姐治病的嗎?”蘇木槿奇怪道。
“難道大伯娘不想讓我救二姐,想讓大家伙誤會我是個連自家二姐都不見死不救的心狠之人?”
張氏張了張嘴,瞪著蘇木槿只覺喉嚨有些干。
這死丫頭,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難不成是蘇海棠那小蹄子提前透露給她的,可轉念一想,蘇海棠根本就沒跟來,蓉姐兒又是一早受的傷,她們也沒那個時間。
蘇海棠叫她來十文飯館鬧,鬧的越大越好,蘇木槿丟了人,又被人威脅,肯定不愿意給蓉姐兒治病,到時候她們再煽動吃飯的客人,逼著蘇木槿,不治就得掏銀子。
到最后,不管是被逼著掏銀子還是被逼著出手給蓉姐兒治病,蘇木槿一個見死不救、心眼毒辣的罵名是跑不掉的了。
而她的目的,就是讓蘇木槿掏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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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要晚一點,寶寶們明天來看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