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雙眼微瞇,掃了魏氏一眼,身子一動,被身旁的嬤嬤猛的拉了一下。
曹夫人恨不得將魏氏千刀萬剮以泄自己心頭之恨,卻也知道,這時候不宜與她做口舌之爭,當下,竭力壓下心底瘋長的恨意,冷冷一笑,“你說我在干什么?裘家容不下我們母子,我們自然不會死皮賴臉的繼續呆下去。”
言罷,叫了自己曹家的小廝和丫鬟、婆子過來,“準備好馬車,東西打包好直接裝車趕回陜西。”
下人們垂著頭,態度恭敬的應是。
期間,微抬起打量裘家眾人的目光透著意味不明。
縣太爺在一旁看著,臉色緊繃,一言不發。
老太爺氣的渾身哆嗦,臉色乍青乍白,覺得二兒子小題大做,覺得二兒媳婦出身儒林大家行事卻透著一股子小家子氣,哪個世家沒點子齷蹉,就她上綱上線的死不罷休……
他已經認識到了錯誤,只是想在中間尋找一個平衡點,老二為什么就不能體諒他一個當父親的心情?
早知道,還不如給他娶一個縣丞之女,他能壓得住,大房也能壓得住!
魏氏捅了捅老大,訕笑道,“二弟妹說的什么話,一大家子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的,有什么誤會解開就是了,何必這么較真兒……”
“誤會?較真兒?”曹夫人呵呵笑了兩聲,雙眸直視魏氏,揚聲道,“你攛掇老太太,害我兩個親兒險些喪命,如今雙腿俱殘,在這里跟我說誤會,說較真兒?魏氏,你當真以為有裘家給你撐腰,我動你不得?”
她終還是沒忍住。
嬤嬤臉色一變,想要攔阻已是遲了。
索性深吸一口氣,上前道,“大夫人覺得我家姑娘身為二房的媳婦,搶了宗婦的位置;覺得我家兩位小少爺文武雙全,以后會壓大房兩位少爺一頭……以后,大夫人不用擔心了,裘家,以后是你的了!”
滿眼的譏諷和冷嘲毫不掩飾,嬤嬤將戰火拉到了自己身上,冷傲的微抬下巴掃過裘家眾人,甚至裘老太爺,冷笑道,“以后你們裘家想如何便如何,我們曹家與你們再無瓜葛!”
看到魏氏,嬤嬤的目光恨不得將她一口生吞了。
魏氏嚇的拽著老大的衣裳,避到了他身后。
老大雖有些愚笨,但也明白,裘家離不開曹家。
見嬤嬤這態度這語氣,見老二媳婦那些話,是分明恨上了裘家!
若讓她與二弟和離了,那曹家絕對會打擊包袱裘家的,那他……哪還有出頭之日?
“二弟……”
他忙上前,走到縣太爺身邊,張口想勸說,卻被縣太爺抬手攔了,“大哥若是想求情說好話,還是免了。不管你們怎么說,怎么解釋,我們夫妻放心把孩子交給你們,你們作踐我兩個孩子,害他們命懸一線的事卻不是假的!我一心為裘家,為你們,既然你們不稀罕……”
縣太爺面上含笑,眸底卻一片涼薄,“……我何必討人嫌!”
老二真的動怒了。
老大舔了舔嘴唇,覺得喉嚨有些發干,“二弟,這些事與大哥無關……”
聽到他這干巴巴的解釋,縣太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眸底的寒意卻也更濃了。
他的目光撇開老大,看向老太爺,譏諷道,“爹,這些事也與你無關吧……”
老太爺難堪的閉了閉眼。
老太太被魏氏推了一把,腳步踉蹌了一下,被身邊的人扶住才沒往前栽。
她緊走幾步,握住曹夫人的手,“好孩子,這事都是娘糊涂,是娘小心眼兒,一時忘了兩個孩子被我罰了跪才……你要打要罰都沖娘來,不要怪罪你大哥大嫂,這件事跟他們確實沒有關系……”
嬤嬤的眼神霍然一冷。
曹夫人將手緩緩從老太太手中抽出來,朝老太太一笑,“老太太不用放在心上,我誰都沒有怪罪……”
她是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
老太太面色一松,露出些許微笑,“我就知道你出身大家,最是通情達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曹夫人已經轉身,抬腳進了房間,“裘云良,進來寫和離書。”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一僵,有些茫然道,“怎么還要和離?”
老太爺突然覺得,這個妻子自己當年是不是娶錯了?
縣太爺沒有應聲,腳步卻立刻抬了起來。
老太爺呼吸一緊,“老二……”
老大與魏氏也同時出聲,“二弟……”
縣太爺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緩緩轉身,上了臺階,進了房間,嬤嬤在眾人的注目下,嘎吱吱的關上了房門。
“老二,我不同意和離!”
老太爺突然出聲道,“我是你爹,我不同意和離……”
魏氏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裳。
老太太也跟著喊,“我是你娘,我也不同意和離……”
院子里頓時安靜的只剩呼呼的北風。
縣太爺的聲音清冷冷的從屋內傳出來,“那爹就去府衙告上一狀,說我忤逆長輩,擅自與曹氏和離吧。”
聞言,老太爺面若死灰。
老太太的神色更加茫然無措。
大房夫妻面露驚恐。
老太爺確實可以告兒子忤逆,但告狀下來的結果卻是縣太爺如今的知縣之位極大可能會被人擼下來……
裘家已經沒了一個東平府副都司都事,若再沒了一個知縣,那在東平府,就徹底淪為世家口中的笑話了。
老太爺不敢。
縣太爺賭的,正是他這個不敢。
屋內,曹夫人目光復雜的看著縣太爺。
縣太爺寫好和離書,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站起身朝她一笑,深深一揖,“夫人,這些年……委屈你和永琰、永晟了,為夫的……對不起你們母子。”
曹夫人的眼睛紅了紅,別開頭。
嬤嬤也紅了眼眶,“姑爺……”
縣太爺看向嬤嬤,朝她一揖,“以后,還要勞煩嬤嬤好好照顧他們母子。”
嬤嬤福身,“姑爺放心,老奴定盡心盡力。”
縣太爺點頭,又深深的看了曹夫人一眼,抬腳走出了房間。
曹夫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張了張,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小姐……”
曹夫人笑了笑,“嬤嬤,大姐和大哥派的人還有幾日能到?”
“最晚三日。”見曹夫人不愿多提,嬤嬤猶豫了下,也沒再多說。
曹夫人嗯了一聲,“讓人出去租個院子,將東西先搬過去,等大哥和大姐的人來了,咱們立刻啟程。”
嬤嬤應了,出去吩咐。
不一會兒轉回來,身后跟著蘇木槿和安泠月。
“好孩子,你怎么來了?身體可好些了?”見蘇木槿臉色發白,曹夫人忙上去扶住她。
為了給自己的兩個孩子施針,蘇木槿幾次動用體內為數不多的真氣運針,每次下來身體都虛的要養好幾日才能恢復過來,今日,距離上一次施針,剛過去兩天。
蘇木槿笑著點頭,“好多了。”
“好孩子,義母不知道怎么感激你……”
曹夫人哪里不知道她這是安慰的話,心里對她越發感激。
只要想到若不是蘇木槿,她兩個兒子有可能命都沒了的時候,那股子感激就在心底翻騰,讓她不止一次慶幸自己當初那莫名的憐憫,收了蘇木槿當義女。
她何其有幸,竟有這樣一個女兒……
“義母,他們畢竟是我的兄長,你再這么客氣,我以后都不敢出現在你面前了。”見曹夫人每次見面都要這么感激一番,蘇木槿有些哭笑不得。
曹夫人笑笑,“好,那義母以后不說了,感激的話義母放心里。”
蘇木槿張了張嘴,很是無奈。
安泠月在一旁與嬤嬤對視一眼,都笑了。
“你來的正好,我與裘家剛寫了和離書,晚些時候就搬出裘家,轉回陜西……”曹夫人停頓一下,苦笑一聲,才繼續道,“我是這么想的,嫁妝回陜西,我帶著你兩位兄長跟你回金水鎮,他們兩個需要你一個月一次的施針,不能讓你在陜西與江寧府來回奔波。”
蘇木槿點頭,她來也正是說這件事。
“那我讓藍遺去安排。從東平府回金水鎮,路途遙遠,兩位兄長受不得長途奔波,我讓人做一輛特殊的馬車給兩位兄長乘坐。咱們慢慢往金水鎮趕。”
見她同意,曹夫人微松一口氣,笑道,“好,離過年還有一個來月,趕回去剛好不耽誤過年……”
說罷,才想起,蘇木槿與家里已經沒了關系,話一時便停了下來。
蘇木槿卻沒在意,笑瞇瞇的點頭,“今年有義母和兩位兄長,過年一定更熱鬧。”
安泠月在一旁也笑,“咱們回去的時候剛好可以看看沿路的城鎮,我長這么大,還沒出過這么遠的門呢,不好好欣賞一番,太浪費了……”
蘇木槿便笑著道,“順道準備一些年貨,把沿路的風土人情打探一番,瞧瞧有什么生意可做的……”
安泠月便跟嬤嬤吐槽,“我家姑娘都鉆錢眼里去了……夫人,您可得好好管管,女孩子家家的,賺錢這么厲害,也沒見給我們這些下人漲工錢……”
嬤嬤與曹夫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蘇木槿望著房梁翻白眼,被曹夫人虛點了幾下,笑的不行。
裘老太爺沒能攔住曹夫人與縣太爺的和離,便也沒再說休魏氏的話,老太太急的生了病,大房連個屁都不敢放了……
曹夫人與裘家二老爺的和離,在東平府掀起了軒然大波。
與裘家來往親密的官家商家,幾乎一夜之間成了陌生人;與裘家大房關系密切的幾個官太太,商家奶奶,也不見了蹤跡。
臨近年關,裘家連個送年禮的人都沒有。
曹家大老爺與曹家大小姐派來的人到了東平府后,租了個客棧,休整了兩日,按照嫁妝單子,一樣不少的將曹夫人的嫁妝拉回了陜西。
對裘老太爺的求見,視而不見。
蘇木槿畫了馬車的樣圖,讓藍遺找了東平府最出名的手工匠人,連夜將馬車趕制了出來,車身下以彈簧緩沖路上的顛簸之力,人趟在上面,果然平穩很多。
那些匠人眼睛放光,要分文不取只求把圖紙留下。
安泠月就見自家姑娘眼睛也亮了亮,與人做起了生意。
圖紙留下,馬車賣出去一輛她抽三成,那些匠人居然還覺得三成有些少,死活要給五成,好說歹說才被自家姑娘壓到四成,就這,人家匠人還覺得占便宜了……
安泠月,“……”
這年頭實心人真多。
雙方簽了契約,那些匠人聽說蘇木槿要回金水鎮,又連夜熬工幫她另外趕制了一輛中型的馬車。一輛大馬車躺著兄弟兩個,一輛中型的則坐著他們幾個。
安排妥當后,兩輛馬車,一行十余人出了東平府,走官道往金水鎮而去。
縣太爺送走兒子和媳婦,與裘老太爺和裘老太太打了聲招呼,也啟程回金水鎮,一路,綴在曹夫人與蘇木槿的隊伍后,不遠也不近。
曹夫人復雜的看了幾次,心口堵著氣,恨恨將簾子摔下。
嬤嬤有心勸幾句,每次都被曹夫人不冷不熱的擋了回去。
臘月十六,一行人終于看見金水鎮的城門。
走近了才看到城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上有熟悉的文家標志,藍遺就多看了兩眼。
馬車的車簾子突然被人掀開,從里面探出一顆腦袋,看到藍遺,笑彎了眉眼,“藍遺,你回來了?我三姐呢?”
藍遺一怔,唇角勾了勾,“桐姑娘,姑娘在馬車里。”
桐姐兒笑瞇瞇的應了,掀開馬車簾子,跳了下來。車子里跟著響起文殊蘭的叫聲,“棉姐兒,你小心點,文哥哥抱你下去好不好……”
蘇木槿掀開車簾子,就瞧見桐姐兒正站在車旁,張著嘴要叫人的模樣,笑著道,“桐姐兒,你們怎么來了?”
“爹說三姐這幾日回來,我跟棉姐兒就來等三姐。”桐姐兒大眼睛彎的只剩一條縫了。
蘇木槿失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這么冷,跑出來等我做什么?快上來。”
“我去抱棉姐兒……”
桐姐兒咚咚咚的跑回去,從文殊蘭手里搶了棉姐兒就往這邊跑。
文殊蘭還正欣喜剛抱到了軟軟的小身子,就被人搶了,還一副他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的模樣,不由跳腳,“蘇巖桐!”
桐姐兒回頭看了文殊蘭一眼,眼明手快的將棉姐兒塞給蘇木槿,“三姐,快快快把棉姐兒抱進車里……”
看著黑著臉沖過來的文殊蘭,和護犢子的桐姐兒,蘇木槿忍不住笑出聲,“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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