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蘇海棠慘叫一聲,扁著嘴,很是委屈的膝行到沈氏跟前,抱住她的雙膝,仰著頭,大大的眼睛里,淚水撲簌而下,“娘,我沒有偷家里的東西。”
“呵呵。”
蘇連華冷笑兩聲,再不想看見她,站起身就走。
沈氏張口欲喚蘇連華,嘴皮子動了動,卻沒叫出聲。
“娘,爹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棠姐兒,你當爹和娘都是傻的嗎?東西不是你拿的,難道是他們自己個兒長翅膀飛了不成?”沈氏揉揉額頭,看著跪在雙膝之間的女兒,依然一副不認錯的神情,閉了閉眼,也站起了身。
“你既然不想說,娘也不逼你,你跪在這里反省吧。”
“娘……”
沈氏沒聽蘇海棠接下來的話,快步進了東屋。
屋內,蘇連華站在窗戶邊,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氏走過去,“華哥,天不早了,歇息吧。”
蘇連華嗯了一聲,卻沒有動。
良久,回頭看沈氏,“梅娘……”
沈氏抬眸看過去。
蘇連華卻頓住了話,沈氏蹙眉,“怎么了?”
蘇連華長嘆一聲,“棠姐兒謊話連篇,你說她先前說槿姐兒不是槿姐兒的話有幾分真?”
沈氏一怔,掃了眼正屋跪著的蘇海棠一眼,沉吟片刻,小聲道,“小姐與姑爺是什么樣的人,你我都清楚,槿姐兒……先不說她是怎么無師自通學會做生意的,就說前段時間周家派人去請她施針救人,你說咱們槿姐兒會醫術嗎?從她襁褓起,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她什么時候學的醫術?還是讓許多大夫慕名的十八針?”
蘇連華的心一緊。
“還有一點,你應該也想到了,咱們的槿姐兒做事有幾分你的風格,太過重情重義。你對比現在的槿姐兒……她行事有多大膽?與文家少爺相交,救過顧世子的命,利用文少爺的關系,開芳華閣,十文飯館;為業哥兒讀書設陷阱讓崔老先生踩……咱們的槿姐兒眼界只在這老宅之中,每日操心的是早起喂雞鴨豬……怎會有這樣的心計和手段?”
沈氏攥著蘇連華的衣擺,聲音有些發顫,“華哥,你說這個槿姐兒還是咱們的槿姐兒嗎?我越想越害怕……”
蘇連華怔怔的望著沈氏,喉嚨動了動,卻許久都沒有出聲。
“華哥,你說是不是那些人殺了槿姐兒,弄了個跟槿姐兒長的一樣的人來冒充她?”沈氏突然道。
冒充?
蘇連華搖頭,“沒這個必要。”
“如果是那些人想引蕭家人出頭呢?利用蕭家人做某些事……”沈氏道。
蘇連華一愣,“你是說……”
蘇連華伸了伸幾個手指,沈氏點頭。
蘇連華的神色一凜,思忖之下,“我明兒個去一趟苗家寨。”
“爹娘未必信你的話。”沈氏卻苦笑。
“我也不想相信,但總得調查清楚,若她不是我們的槿姐兒,那我勢必要替槿姐兒討個公道!”蘇連華眸底冷光忽閃。
沈氏抿了抿唇,半晌道,“我跟你一起去。”
正屋,蘇海棠支棱著耳朵聽著兩人的談話,聽到最后,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胡說八道!”
沈老爺子聽完兩人的話,勃然大怒。
沈老太太也變了臉色,“你們這是聽誰嚼的舌根?槿姐兒不是槿姐兒,還能是誰!”
“是不是蘇海棠說的?”沈婉姝霍然起身,瞪著蘇連華與沈氏。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吭聲。
沈婉姝呵呵冷笑,滿臉諷刺,“我就知道!”
“姝姐兒。”楊氏輕嘆一聲,知道女兒對小姑兩口子有怨念,忙攔住沈婉姝。
“娘怕什么?我只是想問小姑跟小姑父一句,蘇海棠為什么跟你們說這些話?你們跟我們說這些話的用意又是什么?讓我們把槿姐兒叫來,往她身上潑盆黑狗血?還是以雷霆手段逼問她真正的槿姐兒在哪?她又是誰派來的?目的是什么?”
沈婉姝諷刺的語氣讓兩人臉色難看。
“姝姐兒,你跟槿姐兒呆一起那么久,難道沒發現她身上有許多與以往不同的地方嗎?”沈氏忍不住道。
沈婉姝嗤笑,“槿姐兒與以往不同的是沒有再忍氣吞聲,看清了蘇海棠這朵帶毒的花,與你們夫妻撇清了關系!如果這就是你們說的不同……那我也想問問小姑,你們難道沒發現,你們夫妻對槿姐兒也有許多不同嗎?你們只顧自己的孩子,完全忘記了槿姐兒的命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精貴,甚至加上我們整個沈家,都沒有槿姐兒一根手指頭金貴!槿姐兒不是你們的孩子,她是帝師府的外孫女,戰神王的女兒!她天生就有這種本事!你們憑什么以為她會像你們一樣碌碌無為?誰給你們的自信……”
楊氏眉頭皺的緊緊的,想開口阻止,余光掃了一圈,發現眾人都鐵青著臉看著夫妻兩個。
楊氏在心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姝姐兒,可以了。”沈老太太叫住沈婉姝,閉了閉眼。
沈氏看著沈老太太的神色,莫名的有些心慌,“娘,我跟華哥只是……”
“你們只是心偏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只聽得進蘇海棠的!”沈婉姝氣急敗壞,尖聲道!
沈老太太看了沈婉姝一眼,沈婉姝攥著拳頭,牙齒咬著唇,都咬出了血,憤憤別開頭。
沈家大表哥沈繼軒與二表哥沈啟睿都嘆了一聲,沈啟睿拍拍沈婉姝的肩頭。
沈老太太沒看蘇連華與沈氏夫妻倆,而是看向沈老爺子,“老頭子,就這樣吧。”
沈老爺子點點頭,去看沈大舅舅沈延崢,“老大,去取家譜。”
“爹!”沈延崢瞳孔一縮。
沈老爺子朝他擺手。
沈延錚無奈,只得去取了家譜,遞給沈老爺子。
沈氏的心更慌了。
沈老爺子接過,打開到他這一頁,抬頭看了沈氏一眼,冷聲道,“沈家到你們這一代,是蕭家第五代家生子。你是你娘托了關系才送到納蘭二小姐院子里當差的。本想著你自小習武,若有人因為王爺對納蘭二小姐生出什么歹心時,能護著納蘭二小姐,誰知……罷了,你既然已經忘了祖宗是誰,這沈家的族譜你不入也罷。拿筆來……”
“爹!”
沈氏如晴天霹靂,不敢置信的看著沈老爺子,“你要將我的名字從族譜上勾去?”
“是,從此以后,你與我沈家再無瓜葛,你愛姓什么姓什么。”沈老爺子道。
蘇連華也是滿臉駭然,“岳父……”
“別,老頭子我只有一個姑娘,早就沒了。”沈老爺子一邊說,一邊看沈延錚。
沈延錚滿嘴苦澀,卻不得不聽話的去拿筆墨。
“爹!娘!”沈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圈泛紅,眼眶內瞬間蓄滿眼淚,“我錯了,求你們別把我趕出沈家……”
“你嫁了人,早不是我沈家人了。族譜一清,以后你也不必再喊我們爹娘,我們不是你的爹娘,也教不出數典忘祖,背信棄義的女兒。”
沈老爺子接過筆,抬手欲在沈氏的名字下勾。
“爹!”沈氏尖叫一聲,撲過去想奪那支筆,沈老爺子身形一閃,手中筆落下,等站穩身子,已把沈氏的名字從族譜上勾去。
“岳父……”
沈老爺子將族譜丟給沈氏,“看清楚了,你已不是我沈家人,以后不許再來我們沈家。老大,送客!”
“爹!”沈氏哭著撲過去,“女兒只是懷疑,并沒有擅自對她做什么啊!爹怎么能這么定女兒的死罪!女兒照顧她這么多年,任勞任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爹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女兒……”
沈婉姝嘴皮子動了動,被楊氏一把抓住手腕,嚴厲警告她不許開口。
沈婉姝甩開楊氏的手,別開頭。
蘇連華也跪在地上,仰頭道,“岳父容稟,我們沒有想對槿姐兒做什么,只是覺得槿姐兒如今性情大變,與以往我們認識的槿姐兒完全不同,所以,前來找岳父、岳母商量一二,還請岳父岳母看在我們夫妻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份上,原諒我們,將梅娘的名字重新寫進族譜。”
“沈延錚,送客。”
沈老爺子陰沉著一張臉,并沒有因為夫妻二人的話有松動,反而再一次提醒沈延錚攆人。
說罷,更是大步出了正屋,出了院子。
“娘……”
沈氏見沈老爺子鐵了心,轉頭委屈的求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看著她,深深的看了兩眼,轉身回了東屋。
“娘!”沈氏心慌的厲害,想跟過去,卻被沈延錚攔住,“蘇二老爺,蘇二太太,請回吧。”
“大哥!你也要趕我出沈家?”沈氏不敢置信。
沈延錚嘆氣,“沈梅,爹娘給過你多少次機會?我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放棄不要,一次又一次的利用親情讓爹娘夾在主子與你中間為難!這一次又被蘇海棠攛掇來跟我們說這些話!姝姐兒雖然有些話不該說,但她說的沒錯,你們夫妻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么?讓我們沈家出面去質問槿姐兒?讓我們沈家與槿姐兒徹底決裂嗎?爹娘因為你做下的那些事已經寢食難安,日夜煎熬,你真的要看著槿姐兒與我們越走越遠,讓爹娘心中的愧疚越來越深,讓蕭家舊部的人都知道我們沈家是背信棄義之人?你才甘心嗎?”
你才甘心嗎?
沈氏搖頭,“我沒有,我沒這個意思……”
沈延錚抬手,“行了,你不用自欺欺人。走吧,以后不要再來了。槿姐兒不是你們的孩子,是主子,你們沒資格管她!記住這一點就行了。”
彼時,蘇木槿正在芳華閣江南小筑請曹夫人與曹家大少爺與大夫人吃飯。
阿滿偎在蘇木槿身邊,眼睛亮晶晶的,“娘,表姐真的是我表姐嗎?”
曹家大夫人納蘭明玉笑,“你表姐不是說了嗎?她母親與娘親是堂姐妹,你們自然是嫡親的表姐妹。”
“哇,太好了,我居然有這么厲害的表姐!”阿滿笑著往蘇木槿懷里鉆。
納蘭明玉笑著看表姐妹兩個嬉鬧,笑道,“誰能想到,救我們阿滿一劫的,竟是二姐姐與蕭大哥的女兒……”
蘇木槿松開阿滿,起身,走到納蘭明玉身邊,深深見禮,“姨母。”
“好孩子。”納蘭明玉伸手將她扶起,“姨母謝謝你,我與你姨父這些年只得了阿滿一個女兒,若她真出個意外,我只怕也活不了……”
蘇木槿笑,“說實話,當時是趕巧了,棉姐兒也被人擄走了,她們二人被關在一處,我才一同救了出來。”
“你怎么救的姨母不管,姨母只管你救了阿滿……”納蘭明玉執拗道。
曹夫人在一旁與嬤嬤笑,納蘭明玉看過去,笑罵,“你們笑什么?”
嬤嬤福身,“前些日子,夫人還與老奴說,咱們曹家與大小姐有緣,如今再想,可不是有緣嗎?誰想到大小姐竟是大夫人的親外甥女!”
納蘭明玉一想,也笑了。
曹家大少爺笑著搖頭,然后看向蘇木槿,“槿姐兒,我與你姨母過幾日會帶著阿滿去京都一趟,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同前去?”
蘇木槿搖頭,“短階段內,我不適合出現在京都。”
曹家大少爺眸光一閃,笑著換了話題,“那以后有機會去陜西,讓我和你姨母盡一盡地主之誼。”
蘇木槿笑著點頭,“一定去。”
納蘭明玉在一旁拉過蘇木槿的手,“到時候姨母帶你去吃陜西正宗的小吃,我剛嫁過去那兩年,你姨父沒少帶我出去……”
曹夫人在一旁抿嘴笑。
曹家大少爺瞪了自家妹妹一眼。
“說起吃食,我在京都與顧硯山倒吃過一道涼品,入口即化,溫潤綿軟,很是回味無窮。”蘇木槿笑著道,“后來才知道那涼品出自靖王妃之手,靖王妃還抄了一個方子給我,回頭我抄一份給姨母帶回去,明年夏日也可多幾道涼品上桌。”
曹家大少爺與納蘭明玉對視一眼,兩人都聰明的從蘇木槿的話中得知了蘇木槿如今的立場,不但是她的立場,還有鎮北侯世子的,宮中蕭皇后的。
曹家大少爺看著蘇木槿的目光便多了幾分贊賞,朝納蘭明玉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納蘭明玉眉梢盈滿笑意,“那感情好,明年酷熱正逢老太太的七十大壽,我正發愁到時候天氣炎熱,菜熱不好待客,有了這幾道涼品緩沖,倒是能安幾分心。”
“大壽嗎?”
蘇木槿挑了挑眉,“到時,我再送姨母一個方子,保管老太太的壽宴賓主盡歡。”
納蘭明玉笑,“這么神神秘秘的,什么好東西?”
“秘密。”蘇木槿狡黠一笑。
納蘭明玉親昵的點了點她的額頭,笑,“你這丫頭這模樣倒跟你爹像極了。”
“我爹?”蘇木槿一怔。
納蘭明玉笑著點頭,“你爹每每逗二姐姐時,總會這樣挑眉狡黠一笑,二姐姐每次上當,還樂此不彼,他們二人可真是……”
說到這,納蘭明玉的聲音低沉下去,看著蘇木槿欣慰一笑,“你爹若知道你長成這樣,肯定會很開心。”
“我盡力,努力把父親與母親的優點都長出來!”蘇木槿彎著眸子笑。
納蘭明玉一愣,旋即噗嗤笑出聲。
曹夫人也忍不住笑了。
吃完飯,幾人上了一輛超大的馬車,曹家大少爺騎馬走在外面,一行回了鎮上。
曹家此來,住的是曹夫人置辦下的一處二進宅子。
看著蘇木槿走遠,曹家大少爺與納蘭明玉對視一眼,納蘭明玉先帶阿滿回了內宅。
曹家大少爺帶曹夫人去了書房,納蘭明玉隨后趕到。
兩人同時看向曹夫人。
曹夫人無奈,“大哥,大嫂,老爺的為人你們清楚,趨利避害,他怕是不會同意站在靖王這邊。老太爺年事已高,追求穩妥,這事……”
曹家大少爺嗯了一聲,“這事你只做不知吧。”
曹夫人福身,“是。”
站起身后,曹夫人道,“大哥,這事不寫信問一問祖父與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