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槿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有冷靜下來才能更快更準確的做出分析和判斷。
閑王焦灼的走上前,“長安縣主,可能看出我父皇得了什么病?”
蘇木槿霍然抬頭,雙眸微微瞇起,帶了些力道,起身緩緩屈膝,“回閑王殿下,長安學藝不精,只從望聞問切中總結出皇上并不是單純的中毒,而是……”
“是什么?”盛文帝著急打斷蘇木槿的話,一臉的煩躁,似乎下一刻就要暴怒。
“長安,說!”
蘇木槿轉身,朝盛文帝行禮,“皇上,您這不是中毒,是被人下了蠱,蠱毒產生的癥狀像極了中毒,但用中毒的法子開出來的藥只能止疼壓制,解不了蠱毒……”
“真的是被人下了蠱!”盛文帝暴喝出聲,一巴掌拍在龍椅扶手上,“什么蠱?說!”
蘇木槿心下一突,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心知,這第一關,自己是過了。
閑王眉頭微蹙,斜了蘇木槿一眼,見她神色平靜,心底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來,“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竟敢給父皇下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夏公公,你貼身伺候父皇,可曾發現什么異狀?”
“閑王殿下,這……圣上入口的吃食,都是奴才們先試吃過的,早先太醫發現圣上有恙時,奴才就去提了試吃太監,并無一人有中毒或者被人下蠱的癥狀……”袁青額頭冒汗,忙上前回話。
盛文帝扭頭看蘇木槿,暴怒中帶著一股暴虐的戾氣,“長安,你說,這蠱到底是怎么下的?他們是怎么下到朕身上的?”
“回皇上。”蘇木槿略抬眸看向一旁的閑王,唇角微微勾起,“下蠱的方法千變萬化,長安雖能判斷出皇上體內被居心叵測的人下了蠱,卻無從查這蠱蟲怎么到皇上體內的,倒是閑王殿下……”
蘇木槿話音一頓,看著閑王沉下去的眼眸,挑了挑眉,接著道,“長安上午才被閑王殿下請去閑王府幫閑王殿下看他的一個親身侍衛,巧的很,那侍衛也中了蠱,且所有表現出來的癥狀都與皇上相似,閑王殿下或許知道些這蠱蟲的情況……”
閑王眼神陰鷙,冷冷的看著蘇木槿。
蘇木槿面色沉靜,緩緩屈膝。
盛文帝的目光猛的轉向閑王,閑王眼底還沒收起的陰冷正入盛文帝的視線。
“老四!”
閑王神色一僵,下一瞬面上便恢復焦灼和心疼,眸底甚至微微泛紅,“父皇,是劉徑,他跟在兒臣身邊十幾年了,前些日子突然就倒下了,來了許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后來,管事不知從哪尋了個游方郎中說他是中了蠱毒,是從食物中帶入的,兒臣想著長安縣主治好了納蘭二小姐的蠱毒,肯定也能治劉徑的,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蘇木槿心思急轉,在閑王這句說完停頓時,突然開口插入道,“閑王殿下,你請的幾個老大夫醫術精湛,劉徑體內的蠱毒完全被壓制了,雖說也會再反復,但短時間內性命是無憂的……怎么會晚了一步?”
閑王垂放在一側的手握了握,看了蘇木槿一眼,面帶哀傷道,“長安縣主都說解不了的蠱毒,劉徑他一時想不開,已經自刎去了……”
已經自刎去了!
呵呵。
蘇木槿心中冷笑,怕不是自刎去了,而是主子有命,要他死,他不得不死吧!
“長安解不了!”盛文帝卻一下抓住了重點,眼睛泛紅的看著蘇木槿,“長安,你說,朕身上所中的蠱毒與老四那侍衛癥狀一樣,是不是同一種蠱?你能不能解!”
那眼底的血腥光芒,仿若蘇木槿說她解不了,他就會立刻開口讓這里血流成河一般!
蘇木槿斜了閑王一眼,深吸一口氣。
她就知道,閑王想借盛文帝的手除了她!
她忽然慶幸起自己心底那點對危險的敏感感知力,慶幸自己在閑王府那些根據第六感做出的敏銳反應。
因為那些反應才讓她活著走出了閑王府,活著站到了盛文帝跟前。
呵呵。
既然撕破了臉皮,那不如……
讓仇恨來的更猛烈些吧。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這么嚴肅冷凝的場合蘇木槿突然想起這么一句俗語,緊繃的心弦緩緩放松下來。
她微提裙擺,跪在地上,“回皇上,您身上所中的蠱毒與閑王殿下貼身侍衛所中蠱毒確實為同一種,此蠱……”
她話音一頓,仰首望著盛文帝,余光掃過眸底閑王,聲音清冷卻異常肯定,“……長安能解。”
一言驚起千層浪。
閑王的面上陡然出現愕然不敢置信的神情,瞪著蘇木槿。
一群太醫喜極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不虧是神醫……”
“有救了……”
一群人這才有空去抹額頭的汗,摸摸有些發涼的脖子。
能解好啊,能解好。
長安縣主把圣上的蠱毒解了,他們這顆腦袋也保住了。
大殿內,眾人神情激蕩,雖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從各人的表情中能看出熱鬧非凡。
盛文帝驚喜的從龍椅上站起身,“長安,你能解?你能解!”
蘇木槿笑,“回皇上,是,長安能解。”
說罷,看著閑王惋惜的嘆了一聲,“長安回到府中,查閱了不少資料,才恍然想起家師曾經提到過這種蠱,正想派人通知閑王殿下,忽然驚聞靖王妃與小世子中了毒,便立刻趕去相救,等回來時,圣旨已到,還沒來得及與閑王提及此事,實在是……劉徑死的太可惜了。”
閑王在盛文帝探究的目光中,幾乎不知道要怎么笑了,多虧他帶慣了溫和笑臉的面具,才讓面部表情不至于暴露出他的內心,他扯了扯嘴角,感慨一聲,“確實……可惜。”
盛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天佑我夏啟,天佑我!”
大殿內的太醫忙跟著高聲喊,“天佑我夏啟,天佑我皇!”
“天佑我夏啟,天佑我皇!”
“天佑我夏啟,天佑我皇!”
喊聲一浪比一浪高。
蘇木槿瞧著盛文帝興奮的臉,瞇了瞇眼。
“長安,快,給朕把這蠱解了!朕一刻都不想留著這么個玩意兒在身體里!”盛文帝大刀闊斧的坐在龍椅上,指揮蘇木槿。
蘇木槿彎腰,“皇上,此蠱暫時不能解。”
此言一出,滿殿皆寂。
盛文帝瞬間變臉,冷冷的看著她。
閑王嗤笑,“長安縣主這是耍著我們玩呢?一會兒能解,一會兒不能解?該不會是你不能解,故意說能解來逃脫罪責吧?”
一群太醫冷汗直冒,剛才頭仰的有多高,這會兒頭低的就有多低!
不少人心中暗嚎,長安縣主誒,您到底能不能解啊,這可是要命的事兒啊!
蘇木槿看閑王一眼,笑道,“這點閑王應該最清楚啊,蠱毒發作期間解蠱,才會要了皇上的命!”
閑王臉色微變,從掩在袖子里緊握的手上可以看出他此刻內心的慌亂,卻仍咬著牙沒敢表現出來。
“笑話,我怎么會知道。”
蘇木槿卻笑而不語。
轉頭看向盛文帝,“皇上,請聽長安細說緣由。”
盛文帝看著她,“說。”
蘇木槿頷首,“皇上中的這蠱名曰牽絲蠱,也叫子母蠱,顧名思義,就是有子蠱和母蠱兩種蠱,皇上體內是的蠱蟲是子蠱,至于母蠱……則在下蠱人體內。皇上如今正逢蠱毒爆發,若此刻解蠱,母蠱定能感覺到子蠱的異樣,下蠱人若孤注一擲強行催動母蠱爆裂,子蠱……亦會在中蠱人體內爆開,到時候大羅神仙也難救……”
盛文帝的臉色驟變!
眸底滿是血腥的殺意。
太醫們跪在底下,吭都不敢吭一聲,恨不得自己是個雕像,還是立在門口,離這遠遠的那個。
閑王張了張嘴,想勸盛文帝不要聽信蘇木槿的危言聳聽,可瞧見盛文帝眸底的血腥時,神色一凜,將所有的話都吞回了肚子里。
大殿內再一次陷入靜寂。
一個小太監突然腳步匆匆跑進殿內,在袁青耳邊低語了兩句,袁青抬頭看了看盛怒中的盛文帝,想了想,朝那小太監擺了擺手,自己快走幾步,在盛文帝耳邊悄聲道,“圣上,靖王與祁王來了。”
“滾,都給朕滾!”盛文帝抓起一旁的茶盞砸了下去,“來干什么?看看他們老子死了沒有,好讓他們估算一下這龍椅誰做嗎?”
袁青猛的撲跪在地,“圣上息怒。”
閑王抿唇冷笑一聲,也跟著跪了下來,“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眾太醫。
蘇木槿,隨大流的跪了下來。
盛文帝喘著粗氣,瞪著蘇木槿,“你說,什么時候能動手解蠱!”
蘇木槿心思一動,垂眸道,“長安要先查看一下皇上最近的飲食起居,推算一個最有利皇上龍體的時辰,再動手。”
“你真的能解?”盛文帝追問。
蘇木槿頷首,“能解。”
盛文帝緊緊的看著她,良久,叫了一聲好,“袁青,派個人給長安縣主,她需要什么都滿足她!”
“是,圣上。”袁青應聲。
蘇木槿跪謝皇恩。
盛文帝閉上眼,握著龍椅的手背泛著青筋,“長安,你不是說有法子能先壓制住這蠱毒嗎?快,給朕壓制住它……”
蘇木槿看了袁青一眼,袁青會意,忙讓人準備筆墨紙硯,蘇木槿提筆寫下一大篇藥草,“勞煩公公準備好這些草藥。”
袁青看盛文帝,盛文帝擺手,袁青才接過藥方,“是。”
盛文帝指派給她的太監是老熟人,袁太監。
從玉清宮出來,一眼看到等在外面的袁太監,蘇木槿就笑了。
袁太監一溜煙跑過來,笑著行禮,“長安縣主,奴才伺候您。”
“袁大人。”
袁太監笑瞇了眼,連連擺手,“可不敢當,縣主叫我小袁就是了。”
蘇木槿笑笑。
盛文帝發了話,在蠱毒解開之前,蘇木槿都住在宮中,研究他的飲食起居,尋找最合適的時辰為他解蠱,讓底下人都好好伺候著。
連袁青都不敢托大,他一個小小的太監哪里敢在縣主面前托大。
“義父說縣主既然要研究圣上的飲食起居,不如就近,將您的住所安排在了存放圣上起居錄的昊辰宮。”袁太監笑著說。
蘇木槿點頭,“勞煩公公領我過去,我早起被閑王叫去閑王府,中午又去了靖王府看靖王妃和小世子,再被叫入宮,到現在竟是滴水未沾,實在又累又餓,勞煩公公幫我找點吃食,我先休息一會兒,養足精神,好為圣上解蠱。”
“應該的應該的,縣主這邊請。房間是現收拾出來的,縣主您看如果有什么短缺的,盡管跟奴才說,奴才幫您辦。”袁太監笑著帶了蘇木槿到房間。
蘇木槿道了謝,進屋先打量了一番,才在桌子旁的圓杌上坐下,揉了揉有些快要炸開的腦袋,閉上眼梳理著今日發生的一連串事件。
閑王給盛文帝種了蠱,知道自己會解蠱,想試探自己能不能解他種的蠱,半道發現自己做了件蠢事兒,就把自己叫去了他府上,若她當時說能解蠱,閑王會當場砍了她,但她當時說的是解不了。
所以,閑王稍安了心,放她回去后,又覺得她留著是個禍患,便想借盛文帝的手,光明正大的把她給除了。
可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她在盛文帝跟前說的是會。
算下來,閑王謀算了她一場,她也還了他一場。
他的侍衛偏偏與盛文帝中的蠱毒一樣,以盛文帝的疑心病看,不管閑王怎么解釋,盛文帝都會起疑。
可是……
蘇木槿深吸了一口氣,捂住了臉。
牽絲蠱,子母蠱……
她前世也只見曲沫解過,她自己解過一個并沒有成功,還是曲沫緊急出現才沒讓中蠱人爆體而亡。
她精通的是醫術和毒,蠱毒,雖帶了個毒字,與毒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怎么辦?
牽絲蠱,她根本沒有成功解蠱的把握。
“縣主,飯菜端來了。”袁太監在門外輕輕叩門道。
蘇木槿睜開眼,嗯了一聲,“進來吧。”
房間門被打開,幾個宮女拎著食盒魚貫而入,將飯菜擺了滿滿一桌。
蘇木槿凈了手,轉身就看到袁太監陪著小情站在桌子旁,“奴才伺候縣主用膳。”
蘇木槿笑了笑,“公公客氣了,長安出身鄉野,習慣了自己用飯,不用勞駕。”
“這……”袁太監猶豫了片刻,在蘇木槿的堅持下,退出了房間。
一天沒吃飯,她以為自己會很餓,卻只吃了幾口就有些咽不下去了。
棲顏姐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顧好身體。
她得吃,多吃點兒,才好有力氣去看盛文帝的起居錄,去探索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食不知味的扒了半碗米飯,蘇木槿陡然放下筷子,站起身。
“來人。”
袁太監應聲推門而入,“縣主。”
“你去看看,袁公公那是否準備齊了藥材……”
蘇木槿話音未落,外面就傳來袁青的聲音,“長安縣主,奴才袁青來見。”
“袁公公請進。”
袁太監忙走到門口,看著進來的袁青,恭敬的喚了聲,“義父。”
袁青嗯了一聲,快步走到蘇木槿跟前,“縣主,藥材已經準備妥當,圣上讓奴才來問一句,您準備在哪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