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早就看李成弼不慣的秀才、舉人紛紛開口,添柴加火。
“太不像話了,既然不想娶周家小姐,怎能做出用強之事,實在是有辱我們讀書人,給我們讀書人抹黑!”
“沒想到,李秀才儀表堂堂,內里卻是如此骯臟!”
“表里不一,世風日下啊……”
“告官!這樣的無恥敗類不配為我們讀書人,告到縣衙,讓青天大老爺摘了他的秀才功名!”
“李秀才,你可要想好嘍,娶了周小姐就是周家女婿,這事怎么都好說,你若執意不娶周小姐……嘿嘿,周舉人一紙狀紙將你告上縣衙,你不但名聲盡毀,前程……”
“女人嘛,關了燈都是一樣兒的,你若實在不喜周家小姐的相貌,日后等她誕下嫡子女,你再廣納嬌妾美眷亦無不可,何必這會兒犯傻堵上自己的前途呢……”有人湊近李成弼,小聲勸慰道。
周舉人虎視眈眈的站在不遠處,一雙眼睛里滿是憤怒和難堪。
李成弼一臉陰沉,雙手垂握在兩側,發出輕微的手指骨肉錯位復位的咔吧聲,指尖掐入掌心,指頭泛著異樣的蒼白。
好的很!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他今兒個是不認栽都不行了。
周炳,你給本老爺記住,這筆賬,我李弘載會跟你們周家算一輩子,你可要活的長久一點兒!
李成弼心中發狠,面上除卻一片清冷,再無其他。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面上已帶了幾分懊悔,伸手扶著腦殼,叫了兩聲疼。
周舉人冷冷的看著他做戲。
兩人都心知肚明各自的打算,可誰都不想先開口服軟。
畢竟,誰先開口,誰就是一個輸。
李成弼見周舉人不吭聲,目光飛快的在看熱鬧的一群秀才、舉人老爺中掃了一眼,冷不防瞧見站在文殊蘭身側的那抹身影,一愣,再定睛去看時,那小廝已垂下頭,看不清面貌。
李成弼狐疑的皺了皺眉,心里頭泛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不等他想明白,周小姐哭嚎著開始往房梁上扔腰帶,“拉我上床的時候喊我小柔柔,睡醒就說我是丑女人,弼哥哥不要我,我還活著做什么,我死了算了……爹啊,娘啊,我死后你們不要想我啊,記得每天給我燒點好吃的,我要吃城北魯家的烤雞,每天一只……”
一群秀才老爺、舉人老爺目瞪口呆的看著身形龐大的周家小姐跳著高往房梁上扔腰帶,一邊兒扔一邊叮囑周太太和周舉人給她弄好吃的,從城北的烤雞一路說到城南的炒腰果,再從城東的翡翠頭面說到城西的錦鯉,一個金水鎮的商鋪被她說了個遍,她那腰帶也被扔到房梁上去,反而把做工精致的拔步床給……蹦塌了!
周太太哭叫著,“我的女兒啊,我的心肝寶貝兒啊,你死了娘也不要活了,讓你爹去衙門告那不要臉的負心漢,讓縣太爺砍了他的頭下去陪你啊……”
周舉人也哀戚的紅著眼睛,一副你們都死了我還活著干什么,我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模樣。
眾人,“……”
文殊蘭瞠目結舌的看著屋里的鬧劇。
李成弼氣的幾乎要撅過去!
潑婦!
潑婦!
潑婦!
連罵三聲潑婦,鐵青著臉瞪著周舉人,大喝一聲,“夠了!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娶她嗎?我娶!”
周小姐屢丟不上房梁的腰帶瞬間收回,周太太的哭腔立刻止住,連周舉人紅通通的眼也瞬間恢復了黑白分明。
“李弘載,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
李成弼微瞇著眼冷冷的看著周舉人,“我李弘載說話算數,絕不會像某些狡詐奸佞之人,背后耍陰謀詭計!”
此話一出,周舉人的臉瞬間黑了下去。
幾個先前受周舉人所托知道內情的秀才老爺和舉人老爺紛紛別開頭,輕輕咳了咳。
文殊蘭嘖嘖出聲,與蘇木槿低聲道,“這李成弼能把自己說的如此正義凜然,臉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蘇木槿點頭,“他是吃磚頭長大的。”
文殊蘭和浮云都側眸看她。
蘇木槿抿了抿唇,輕笑道,“聽我五嬸兒說的,意思是說他的臉比城墻還要厚。”
文殊蘭眨了眨眼,哈哈大笑。
一屋子的人都朝他看過來。
文殊蘭忙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道,“看周舉人得此佳婿,本少爺真是替周舉人高興啊!”
周舉人臉色稍緩,朝文殊蘭抱了抱拳,“到時還請文少爺來喝一杯薄酒。”
“自然,自然。”文殊蘭笑瞇瞇的接話。
周舉人轉頭,看著敢怒不敢言的李成弼,心中滿是得意,你是少年成名的秀才如何,你身后背靠著文家又如何,還不是乖乖栽到我周炳手里,以后為我周家賣命!
李成弼狠狠瞪了文殊蘭幾眼,文殊蘭饒有興趣的與他對視,還眨巴了幾下眼睛,嘴里小聲咕噥道,“蘇三,你準備什么時候捉奸啊?”
“等會兒。”
文殊蘭嘿嘿一笑,“我覺得他要憋不住了。”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李成弼就猛的甩開了袖子,“想讓我娶周小姐可以,但我有幾個條件,周舉人若是不答應,那就盡可去告吧。”
周舉人臉色一沉,“什么條件,你說?”
“第一,中舉之前,我與周家小姐的事不能公開;第二,平日不許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打擾我讀書習字;第三,我要專心讀書,無心雜務,周家需承擔起我以后的日常開銷……”
周舉人一聽他說的并不苛刻,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裝作猶豫半響,才點頭,“可以,不過我們周家也有一個條件。”
聽到周舉人一口應下,李成弼也松了一口氣,只要先忽悠住這個老王八,等他中了舉,有的是法子整治周家人!
他冷著臉,“說。”
周舉人道,“你與十八里寨那位蘇家三姑娘的婚約必須解除,然后與我們家柔兒定親!”
李成弼臉色難看,“我的第一個條件……”
周舉人揮手,“我沒說要公開,只今日在場的人知曉而已,這些都是我們在學院的親朋好友,不是那碎嘴的老太太,自不會往外說。是不是,諸位?”
秀才老爺、舉人老爺們紛紛搖頭,他們可都是有節氣的秀才老爺、舉人老爺,就算心里再不喜也絕做不出像老太太那般碎嘴到處說人閑話的事來。
李成弼瞪著看熱鬧的文殊蘭,猶豫著不敢開口了。
他先前塞過銅錢給文家酒樓的小廝,只打聽出文家少爺文殊蘭與蘇木槿有過幾面之緣,那日也確是文家少爺做東,請的蘇木槿與蘇玉盛吃的酒,他今日在場,自己若答應周舉人,文殊蘭會不會轉頭將消息送去十八里寨?
周舉人冷笑一聲,“怎么?不答應?莫不是你方才說的那些都是哄騙我等的?”
李成弼皺著眉,眸底涌滿厭惡,冷冷的看了周舉人一眼,“周舉人能保證今日的事絕不外傳?”
周舉人扭頭看向眾人。
眾人紛紛點頭。
有人嗤笑一聲,“李秀才放心,我等不是那卑鄙下賤無恥之人,我們可都是堂堂的秀才老爺、舉人老爺,做不出來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偽君子的事兒,答應的事自然會做到!”
一陣輕笑在人群里傳開。
李成弼臉色乍青乍白,目光陰沉沉的在眾人身上掃過,將今日在場的人一個一個都記在了腦海里,心中暗罵,一個兩個三個,不都是欺負他貧寒出身,沒有依仗嗎?都給他等著,等他站到他們仰望卻永遠到不了的高度,再好好跟他們算總賬!
想到有一天自己能達到的高度,李成弼神色有些恍惚,好像他曾經已經站到過那么一個高位,高到他不敢想像,高到眾人在他腳下,如螻蟻一般。
“李秀才!”
周舉人見他還有心情開小差,冷哼一聲。
李成弼回神,緩緩開口,“好,各位可都記清楚了今日的話,他日若有風言風語傳出,可別怪我……”
他冷笑兩聲,接著剛才的話道,“我可以與周小姐先訂婚,與蘇家的婚約我也會找時間解除……”
“不用了。”
蘇木槿突然出了聲。
眾人紛紛看過來。
李成弼蹙著眉,只覺聲音有些二叔,再看到文殊蘭身邊的小廝緩緩抬起的頭,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線中時,整個人突然僵在當場。
他終于知道剛才那股詭異的感覺是怎么回事了!
文殊蘭扭頭看她,低聲道,“你可真會找時間。”
蘇木槿斜了他一眼,伸手扯掉頭上的小廝帽,落下一頭有些干枯的長發。
“啊?文少爺的小廝是個女的?”
“這是怎么回事?”
“這姑娘倒是生的好相貌。”
周舉人看著一臉看戲表情的文殊蘭,覺得自己突然好像可能大概明白了某些事。
“蘇、木、槿!”
李成弼咬著牙,渾身是滔天的憤怒!
“你怎么會在這里?!”
蘇木槿淡淡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想著前世那些愛的棲顏姐都覺得她可憐的日子,想著他與蘇海棠早已暗度陳倉連孽種都懷上了滿府上下都知曉,獨獨瞞著她一人;想著他不顧年幼一起長大,年少青梅竹馬,婚后為助他等上高位她不惜雙手沾滿鮮血的情分,將她的手筋腳筋盡數挑斷,丟進暗無天日的底下暗室,一困就是八年,生不如死!
想著她那些荒蕪的歲月;想著為救她犧牲的那些或親近或只見過一面的親人和朋友;想著那些年里蘇海棠的居高臨下頤指氣使;想著爹爹和大哥死無全尸的模樣,想著娘熬瞎的雙眼,想著小弟傻乎乎的笑臉,想著窮極她一生都沒有找到的小妹!
蘇木槿眸色緩緩冷了下來,“你不是要尋我解除婚約嗎?我就在這兒,來解除婚約吧。”
“蘇木槿,我問你怎么會出現在這兒?”李成弼眸子里似要竄出火焰一般,目光在蘇木槿與文殊蘭和他身后的浮云掃了幾眼,“你怎么會跟兩個男人在一起!”
“呵呵。”
蘇木槿淺笑,“文少爺聽說周家要了酒席要成全你和周小姐,我自然要來看看你準備納什么妾進門兒,不成想你是要與我蘇家退婚求娶周家小姐……”
“蘇木槿,你不要答非所問!”李成弼的額頭青筋暴突,只覺今日的事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他隱約覺得算計自己的人不只周家,還有……面前的蘇木槿。
蘇木槿冷眼看著他,“李成弼,你要退親,我成全你!今日,你若不退這門親,我也學周舉人去縣衙走一趟,請問縣太爺一句,家有未婚妻還不知檢點以醉酒為名行齷蹉之事,玷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可對得起早有婚約的未婚妻,可對得起一心當你是良師益友的周舉人,可對得起我夏啟學子千年的清貴之名!前言親口說出要退親,又出爾反爾,與小人何異!”
“蘇木槿,你不要逼人太甚。”李成弼雙眸發狠,瞪著蘇木槿,哪里還有平日在諸人面前的溫文爾雅。
蘇木槿露齒一笑,“你不是很想與我解除婚約嗎?為此不惜買通李家人對我下手,可惜,我命大,不但逃過一劫,還揪出了背后之人,今日與你解除了婚約,來日我就能一鍋端了!”
李成弼的雙眸驀然瞪大,看著面上含笑,雙眸冷凝如冰的蘇木槿,“你……”
蘇木槿沖他呵了一聲,轉頭看著有些發愣的眾人,抿唇一笑,問向周舉人,“解除婚約需要婚書,我那份兒我帶著,李秀才的……怕是需要周舉人派人去十八里寨找李秀才的娘拿了。”
“自古婚約,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如此兒戲就斷!”李成弼咬牙,做最后的掙扎。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樣的蘇木槿,他有些不想解除婚約了。
他原先是打算先與蘇木槿解除婚約,與周家親近后拿到周舉人的底牌,若能一舉得中就納了蘇木槿,殺殺她的銳氣。
可今日的她,給他的感覺,清冷冷的站在那兒,看猴兒一樣看著他,讓他覺得不能忍,不能解除婚約!只要不解除婚約,她就是他李家的兒媳婦,她就是冷成一塊兒冰也得上他李弘載的床!給他李弘載生兒育女!在他李弘載面前矮上一等!
因為,出嫁從夫,她嫁給他,他就是她的主人!
她一輩子都是他的!
他要她怎樣她就得怎樣!
哪怕,他讓她去死!
李成弼心底一陣扭曲的快感涌上來,堅定的搖了搖頭,“這婚我不會退的!”
“臥槽,可真夠不要臉的。”文殊蘭瞠目看著翻臉如翻書的李成弼,忍不住破口大罵。
一些秀才老爺、舉人老爺也面帶鄙夷的看著李成弼。
周舉人黑冷著臉,“李秀才這是想出爾反爾?”
李成弼站直身子,朝周舉人頷首,“周舉人恕罪,我與槿姐兒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實在不舍與她解除婚約,但……與周家小姐發生如此之事,我想并非我一個人的責任,周舉人若愿意,我大可在娶了我槿妹妹之后,納周小姐入門,為貴妾,或者槿妹妹賢惠,與周小姐平起平坐亦可。”
浮云悄悄湊到文殊蘭耳邊,“少爺,這個才是真真的不要臉!”
文殊蘭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
不但出爾反爾,還說出如此惡心的話,這樣的人以后要是能爬上去,他文殊蘭的腦袋給他當茶壺用!就問他敢不敢?!
周舉人呵呵冷笑兩聲,“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我等今日算是見識了!”
一群秀才老爺、舉人老爺紛紛點頭應和。
“既如此,那……就告官吧。周舉人以為呢?”蘇木槿淡淡道。
周舉人一怔,看向一臉漠然的蘇木槿,“蘇姑娘是當真要與……”
“當真!”
周舉人有些訝然,但隨即恍然。
他稀罕李成弼的聰明才氣,想收攏到周家來,但眼前這個小姑娘,單站在那兒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讓人不敢小覷,想來,多是不稀罕李成弼此人的!
可這會兒,他也覺得李成弼此人出爾反爾是個真小人,以后不會還會出幺蛾子!
周舉人看了眼躲在屏風后哭哭啼啼的女兒,咬了咬牙,女兒已然被破了身子,再想嫁個好人家已是不可能,不如就嫁給李成弼,有他在旁邊看著,待女兒生了兒子女兒,李成弼就不重要了。
他嘆了一口氣,面向蘇木槿開了口,“就聽蘇姑娘的,我們……告官!”
“你們!”
李成弼似沒想到兩人竟然達成了一致,眼中掠過慌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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