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爺一怔,眉頭蹙起。
“老楊頭的手太深,拐走的孩子不只我家小妹,還有……”
她低頭看了眼腳底下揪著她的衣裳,衣著富貴的一個小女孩,再抬眸,笑道,“你們怕是不認識,這個小姑娘是咱們金水鎮縣太爺夫人的娘家侄女。聽聞縣太爺已經封鎖了城門,派了衙役出來尋人,金水鎮就這么大……”
前世,她有幸見過縣太爺的夫人,而縣太爺夫人的娘家侄女肖姑姑,與縣太爺的夫人像了七八分,所以,她剛才才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姑娘。
吳爺的臉色瞬間大變,“你說什么?”
蘇木槿淡笑以對。
吳爺直直的看著蘇木槿腳邊的小姑娘,好一會兒才喘了兩口粗氣,轉身抬手一巴掌扇到了月娘臉上。
月娘被扇的摔飛出去,跌撞到地上,嬌嫩的臉上瞬間腫起五個手指印,她卻不敢去摸,忙從地上爬起來,解釋道,“吳爺,這不管奴家的事,人都是老楊頭抓來的,不是我……”
“賤人,你這是要害死老子!”
吳爺一腳踹了下去,直中月娘的心窩口,月娘慘叫一聲,哇的吐出滿口的血,卻不敢再求饒,只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急切道,“吳爺,你不要被這個丫頭騙了,你看她們的穿著打扮是像認識縣太爺夫人的人嗎?他們這是騙你呢!再說,即使這些小丫頭里面有縣太爺夫人的娘家侄女,我們隨便往哪里一藏,等過了這段風頭,再將人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覺的,誰會知道咱們衣香樓曾經收過縣太爺夫人的娘家侄女?!”
她一連串的話說的又急又快,卻成功的攔下了吳爺再次踹下來的腳。
吳爺陰惻惻的看著她。
月娘忙露出一個自認能顛倒眾生的嬌笑。
卻不知,她臉頰紅腫,滿臉鮮血,頭發凌亂,狼狽不堪,哪里有素日的嫵媚嬌艷,倒活脫脫的像極了女鬼。
吳爺厭惡的啐了她一口,神色有幾分松動。
沈婉姝緊張的扯了扯蘇木槿的衣角,蘇木槿朝她安撫一笑,神色淡淡的再度開了口。
“吳爺確定,你們隨便一藏能把這么多孩子都藏起來?”
“老子做這么多年生意,還從來沒有被雁琢過眼。”吳爺眉眼間有幾分自得,“小丫頭,爺瞧你對味兒,怎么樣,是你主動跟了老子,還是老子用強……”
蘇木槿卻輕輕的笑了。
吳爺皺眉,“你笑什么?”
“我笑吳爺,大難臨頭還不自知。”
蘇木槿斜了眼地上的月娘,眸底掠過一抹似有若無的殺意,“吳爺可知,這小姑娘的外祖父是誰?”
月娘捂著胸口,聞言立刻驚覺不好。
她雖然不知道這小姑娘的外祖父是誰,卻知道今兒個這事是不能善了了。
還有這丫頭片子那個隱隱帶著殺氣的眼神,讓她的整顆心都沉了下去,這丫頭……居然有一雙這么深沉的眼神,深沉的……根本不像是一個十幾歲孩子該有的眼神。
吳爺擰眉瞪了眼月娘,“你知道?”
月娘張了張口,無力的搖了搖頭。
吳爺一腳踹過去,“你不是整日在老子耳邊吹噓縣太爺是你的入幕之賓嗎?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月娘不敢躲閃,生生受了一腳,臉色愈發蒼白,看著蘇木槿的眼神愈加忌憚。
蘇木槿卻朝她淡淡一笑,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她仇視的目光,繼續提點道,“縣太爺的夫人出自陜西太原一門六進士的曹家,雖是庶出卻很得嫡母與嫡姐和嫡兄的疼愛,她的嫡兄是曹家長房長子,娶的是素有帝師之稱的納蘭一族的嫡次女納蘭明玉。吳爺覺得,若曹家小姑娘出了事,曹家會善罷甘休?還是納蘭家會善罷甘休?”
她每說一句,吳爺的臉就難看一分,等她淡淡說完最后一個善罷甘休,吳爺的臉已是赤橙紅綠青藍紫的走了一個來回。
月娘更是震驚的灰白了臉,身子癱軟在地。
廳內的青樓女子、龜公與吳爺帶來的打手個個驚駭的看著蘇木槿,活像她是個怪物一般紛紛往后退。
吳爺額頭青筋暴突,轉頭惡狠狠的瞪著月娘,一臉殺氣,“賤人,你……”
“吳爺,你不要被她騙了!你看她的穿著打扮不過是個農家女,怎么可能會知道縣太爺夫人娘家的事,定是胡編亂造故意來嚇唬您的!吳爺,您可是咱們金水鎮的二把手,縣太爺都要賣您幾分面子的,千萬不要被她的話給蒙蔽了。”
吳爺仔細打量了蘇木槿一番,眸底帶了幾分怒意,“你他娘的敢騙老子!”
月娘松了一口氣。
蘇木槿似笑非笑的看著月娘。
月娘只覺心口一陣陰寒,這小姑娘看似無意,卻句句都在慫恿姓吳的。
她大口喘著粗氣,拼了命卻始終想不起與這小姑娘有過什么愁怨,難道是因為她懷中的小女孩兒……
月娘以為然,不由暗恨姓楊的臭男人,什么人不好拐,偏拐了這么一個煞星的妹妹到她的衣香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等這事過去,看她怎么收拾他!
“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神不知鬼不覺?”見蘇木槿不吭聲,吳爺深覺自己被耍了,暴怒道。
蘇木槿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唇角微勾了一個弧度,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笑意,憐憫的看著吳爺,“吳爺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老子現在就讓你看看有沒有……”他大掌朝蘇木槿拍出,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整,耳邊就傳來一道箭矢破空而來的獵響聲。
下一刻,利箭穿過他的耳朵,直撞到不遠處的紅漆柱子上,將他牢牢的釘在了上面。
“啊!”
“啊……啊……”
大廳內,一陣刺耳的尖叫。
月娘白著臉看著一臉殺氣大步走進來的少年,心頭存的那點僥幸在瞧見面具少年身后跟著的兩個人時,一片死氣。
縣太爺,章致。
文家大少爺,文殊蘭。
面具少年直走到蘇木槿身邊,見她安然無恙,不自覺的微松一口氣,語氣隨意道,“找到你妹妹了?”
蘇木槿頷首,摸了摸腳邊一個嚇壞了的女孩兒,道,“小姑娘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有些嚇著了,回去喝一些安神的湯藥,身邊不要離了人,最好是親近的人……”
面具少年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長的精致的小女孩,“兩個妹妹?”
“阿滿!”
縣太爺一聲驚呼,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去,蹲下身將小女孩抱入懷中,輕拍著后背,“阿滿不怕,姑夫來了……姑夫來了……”
小女孩雙目無神,空洞的看著縣太爺,一看就是驚嚇過度了。
文殊蘭驚呼一聲,“曹家妹妹……”
縣太爺大怒,抱著曹家小姑娘冷眼看著癱在地上的月娘和被釘在柱子上鮮血淋淋的吳爺,冷聲道,“來人,查封衣香樓,將一干人犯全部關押,明日開堂問審。”
月娘與吳爺早在縣太爺沖過去抱起那小姑娘時,就滿臉灰敗。
完了,全完了。
吩咐了衙役將其余幾個孩子先帶回縣衙,縣太爺鄭重的向蘇木槿與沈婉姝道謝,沈婉姝驚的忙躲了開去。
“大人不必客氣,民女也是救妹心切,救出曹家姑娘實是趕巧了。”蘇木槿避開縣太爺,回了一禮。
縣太爺滿臉后怕的抱著曹家小姑娘出了衣香樓。
這可是曹家大爺的嫡長女,要是在他這里出了事,他這一輩子可就全完了!
目送縣太爺離開,蘇木槿抱著棉姐兒也準備離開。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若不然……”
她與姝表姐雖然也能將棉姐兒救走,但剩下這些女孩兒可能就要遭殃了。
面具少年擺了擺手,正要說什么,沈婉姝突然一聲驚呼,“槿姐兒,棉姐兒的臉好紅,該不會是……”
蘇木槿臉色一沉,抬手摸上小妹的額頭,觸手滾燙的熱度讓她的一顆心也跟著往下沉。
文殊蘭湊過來,“怕是驚嚇過度引發的高燒,得趕快送醫館。”
蘇木槿道了句多謝,朝面具少年點了點頭,快步出了衣香樓。
沈婉姝多看了面具少年一眼,說了聲謝,言語間已沒有先前叫登徒子時的惱怒。
兩人走出很遠,面具少年還在托腮凝望。
文殊蘭八卦的將臉湊到少年眼皮子底下,“看什么呢?人家小姑娘才丁點兒大,你該不會動了什么不該動的心思吧?”
“動個鬼的心思。”面具少年一把將文殊蘭的臉拍到一邊,恰好看到蘇木槿轉過拐角,出了小巷子。
文殊蘭不氣餒的將頭放在他肩頭,一臉哥倆好的擠眉弄眼,“說說,說說,我保證不告訴我娘……”
“給小爺滾一邊兒去!”面具少年翻了個白眼丟給文殊蘭,伸了個響指,烈焰得得得兒的跑了過來,蹭了蹭面具少年的手。
面具少年翻身上馬,朝蘇木槿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文殊蘭砸吧砸吧嘴,仰頭望天,“春天來了。”
不期然的,被一陣冷風吹進了脖子,冷的打了個哆嗦。
蘇木槿抱著棉姐兒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館,醫館正準備關門,看到面色不正常潮紅的棉姐兒,忙去喊老大夫。
“大夫,我妹妹怎么樣?”
老大夫皺著眉換了一只手,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驚嚇過度引發的高燒,老夫先開幾副藥,你們帶回去……”
老大夫的話尚未說完,蘇木槿懷中的棉姐兒突然渾身抽搐痙攣起來,“棉姐兒!”
老大夫也是一驚,忙捏住棉姐兒的脈搏,片刻后,抬頭對蘇木槿道,“不好,這孩子怕是受不住驚嚇……”
這么小的孩子如果受不住驚嚇,很有可能會嚇死的。
“你胡說!”沈婉姝一拳頭砸在醫桌上。
蘇木槿的雙眸一片冰冷。
醫館外,響起一陣馬蹄聲。
面具少年翻身下馬,剛好聽到老大夫的那句受不住驚嚇,再看到蘇木槿的神色,眉頭一皺,“一個驚嚇都治不好,什么狗屁大夫!”
老大夫漲紅了一張臉,嘴唇哆嗦了幾下,想說什么卻什么都沒說。
學徒上前理論,“我們醫館是治病的,不是救命的!”
“小甲……”老大夫攔住了徒弟的話,歉意的對蘇木槿道,“小姑娘,老夫學藝不精,怕是幫不上忙,你們還是盡快找其他大夫,這孩子……耽誤不得。”
“跟我走,我帶你們去找大夫。”面具少年看了蘇木槿一眼,抬腳出了醫館,上了馬。
蘇木槿心中一動,點了點頭,抱起棉姐兒跟了出去。
少年朝蘇木槿伸出手,蘇木槿毫不猶豫的抓住少年的手,借力飛身坐在少年身后,對緊跟出來的沈婉姝道,“姝表姐,你先回聚仙閣告訴大家一聲,我隨這位公子去……”
蘇木槿看少年,少年擺了擺手,“文家。”
沈婉姝還要說什么,就見烈焰抬腳掀起一陣塵土,飛奔了出去。
沈婉姝啐了兩口吃進嘴里的土,跺了跺腳,轉身朝聚仙閣的方向飛奔而去。
文府。
看門的小廝見少年騎馬奔來,遠遠的就聽見開門二字,片刻遲疑都沒有,立即開了大門,一騎三人帶起一陣寒風呼嘯而過進了文府。
少年騎著馬直進了后院,才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奔過來的書童,“去把府里的大夫都給小爺叫來,小爺這里有病人。”
書童一愣,想問什么就看到自家少爺黑沉的眸子,立刻垂下頭,“云笙這就去。”
書童快步離去,不多一會兒帶了幾個府中的大夫過來。
幾個大夫一聽說是蒼梧院的病人,個個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生怕這位爺出了什么事,膽戰心驚的一路跑來了。
到了院子才被告知,是少年的小客人病了,再看到蘇木槿與棉姐兒的穿著打扮,心下便有了幾分松懈。
“怎么樣?”
幾個大夫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開口道,“小孩子年齡太小,驚懼過度,慣常的安神藥沒有用,可能要加大藥量,不過……”
大夫猶豫的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鳳眸一瞪,“啰嗦什么,有屁快放!”
大夫忙應了聲是,“是藥三分毒,小孩子年齡太小,用量過重怕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少年再瞪。
“……智力不足。”大夫飛快的說完,疾步退到幾人身后。
幾人乖順的垂著頭,誰也不敢抬頭。
少年撿起桌上的寶相花纏枝青花瓷茶盞朝幾人砸了過去,嘭的一聲碎裂在幾人腳下,幾人卻動都不敢動。
院子里,傳來熙熙攘攘大部隊到來的聲音。
一個婦人的聲音先傳了進來,“你們是怎么伺候人的?好好的出門看花燈,怎么人會傷了?文殊蘭那臭小子呢?不是讓他跟著驍哥兒嗎?趕緊把人給我找回來,驍哥兒要真出了什么事,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姐……三姐……”棉姐兒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縮在蘇木槿懷中,雙眸緊閉,小臉潮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蘇木槿心中大疼,再不猶豫,出聲與少年道,“麻煩公子將人請出去,擋住外面的人,我不開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少年一怔。看到蘇木槿眸底的哀求,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軟,點頭應下。
見少年應下,蘇木槿才朝一旁的大夫開口,“請幾位借我銀針一用。”
幾個大夫面面相覷遞上了銀針,想開口說什么,被少年瞪著趕出了房間。
少年隨之退了出去,臨關門時,對蘇木槿道,“我就在院子里,你有什么事可隨時喊我。”
蘇木槿扯了扯嘴角,感激一笑。
“三姐,棉姐兒好難受……”棉姐兒的頭在蘇木槿懷中蠕動,小小的身子不知出了幾身的汗水,頭上的發似洗過一般。
蘇木槿撫摸著妹妹的發頂,深深的閉上了眼睛。
八年!
她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密室八年,手筋腳筋盡廢,無法行走,無法施針,無法自救!卻沒有一刻忘記,她的一手銀針醫術曾獨步天下,可活死人,肉白骨!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救身邊的至親!
可她前世,誰都沒能救下。
這一世,她怎能再重蹈覆轍!
她驀然睜開雙眸,漆黑的眸子里光華涌動,閃耀著與往日不一樣的光彩,自信、從容、睥睨……
那是長期處于上位者才有的風華。
蘇木槿深吸一口氣,將棉姐兒放到軟榻上,解開她身上的小襖,起身,拿起銀針,打開,捏起中長的一根,撫摸著棉姐兒潮濕的頭發,輕聲安撫著,“棉姐兒不怕,三姐會救你的!這一世,三姐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捏著銀針找準穴位,輕輕的捻了進去。
再拿起另外一根,以同樣的方法捻進去。
三根針下去,棉姐兒痙攣的身子漸漸趨于平緩,直到不再顫抖,呼吸平穩,面上的潮紅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蘇木槿噓出一口氣,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不由苦笑,八年沒有碰銀針,她的手藝可真是退步了,好在這東西學會了就沒那么容易忘,不然,棉姐兒可就……
幸好,她沒忘。
不由再一次的,感激當年的戰棲顏。
如果沒有棲顏姐教她醫術,哪怕她重活一世,怕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妹因為受驚過度而……
蘇木槿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熟睡的小妹,心中控制不住的去想,當年小妹是不是也被拐去了衣香樓,因為驚嚇過度高燒痙攣而丟了性命,所以,她即使在各地開滿了鋪子,卻依然尋不到棉姐兒的下落。
想到前世棉姐兒可能小小年紀就喪了命的事,蘇木槿不由恨從心頭起!
蘇海棠!
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絕不會原諒她!
這些賬,她都記著,等著跟她一筆一筆算!
一刻鐘后,蘇木槿拔掉銀針,幫棉姐兒穿戴好衣服,院子里恰好傳來婆子的稟告,“太太,門口有自稱沈家的人來拜訪,說是來接蘇姑娘回去的。”
“快請他們進來。”
蘇木槿起身,打開了房間門。
少年本背對她站在庭院里的一盞燈籠下,聽到聲響,側頭看過來。
蘇木槿的雙眸驀然睜大,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少年。
那俊美如玉的側顏,長挑而起的眉,仿佛倒映了滿天星辰的星目,讓她不由恍若隔世。
顧廷驍。
少年見她嘴唇蠕動,卻沒聽清她說些什么,便大步走了過來,“怎么樣?你妹妹好一點沒有?要是不行,我飛鴿回家,讓人請了太……”
“咳咳。”
少年身后,傳來婦人的輕咳聲,打斷了少年未完的話。
蘇木槿回過神,笑著道謝,“不必了,我已經為小妹施了針,睡一覺就沒事了。”
幾個大夫不相信的看著她。
少年的眸子里也多了幾分訝然。
蘇木槿笑著解釋,“我略懂一些醫術,剛才一時情急忘記了。”
少年,“……”
幾個大夫,“……”
你覺得我們會信你?
婦人笑著走過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位是蘇姑娘吧?”
蘇木槿福身,“多謝文太太收留,打擾了。”
“蘇姑娘客氣了,你是驍哥兒的朋友,自然就是我們文府的朋友。”
幾人正說話間,有婆子進來,身后跟著沈老爺子夫妻并一大家子人,沈氏瞧見蘇木槿,腳下就是一軟,蘇連華忙扶住她。
蘇木槿面露笑容,“姥姥、姥爺,爹、娘,大舅舅、大舅母,表哥表姐,你們來啦。”
“棉姐兒是不是沒事了?”沈婉姝見蘇木槿笑容愉悅,也笑著蹦跳了過來。
蘇木槿點頭,“睡著了。”
沈婉姝笑嘻嘻的回頭看眾人,“我就說吧,文府的大夫肯定能治好棉姐兒的。”
文府的大夫們,“……”
他們到底來蒼梧院干嘛來了?
太太少爺們為什么還不讓他們走。
文太太笑著招呼眾人,“幾位走了一路,進屋喝杯茶吧。”
又吩咐人去請了老爺過來陪客,方引著眾人進了廳堂。
待下人上了茶水,又笑著告罪,說自家的大夫無用,棉姐兒是蘇木槿自己施針救的,他們文府可不敢貪功。
一家子人都看過去,蘇木槿早想好了說辭,打混道,“好像在二表哥的書里看到過這個病例,剛好記住了,正好派上用場。”
二表哥,“……”
他怎么沒看過。
她低頭端了茶喝,險些被茶水燙到,一雙眸子在氤氳的霧氣中水汽騰騰的,看上去像極了他家養的那頭小鹿。
少年不由笑了笑,另起了話頭,說起縣太爺對這批人販子的懲治。
眾人一時被帶離了話題,便沒有再繼續追著蘇木槿。
沈啟睿的目光在自家表妹與親妹子口中所謂的登徒子身上轉了幾個來回,才收回。
蘇木槿有些心虛的躲閃開沈啟睿的視線。
蘇連華與沈氏鄭重表示了感謝,略坐了會兒,一家人起身告辭。
少年一路將人送出府。
臨走,少年拉著蘇木槿落后眾人幾步,雙手環胸,右手手指在左胳膊上快速點著,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小丫頭,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蘇木槿一怔。
“我第一次見你瞧著我的時候就覺得你有些眼熟,你確定是個村姑,不是哪家追著我偷跑出來的小姐?”
蘇木槿抿唇一笑。
原來,年少時的鎮北王如此自戀啊。
少年皺眉,“你這丫頭,笑什么笑?快說,你是不是追著小爺我偷跑出來的?你要是說了,小爺我就賞你個跟我一塊兒吃飯的機會……”
蘇木槿眸底的笑意越發的深。
她看著少年恣意飛揚的模樣,退后兩步,鄭鄭重重的深福了一禮,“多謝公子救舍妹之恩,報仇之恩,此恩蘇木槿銘記于心,公子日后若有事,蘇三定……”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少年翻了個白眼,將蘇木槿上下打量了一番,“就你這小身板能干什么?是能騎馬殺敵還是能射箭打獵……”
她不知道這樣一個渾身滿是陽光的少年,為何會變成日后那個弒母殺弟的冷血鎮北王,但有一件事她清楚的很。
上一世沒有交集的他們,這一世以這樣一個場面認識了。
或許,她可以通過暗示,讓顧廷驍避開一些什么。
“我爹是獵戶,我從小就是在山上長大的。”
顧硯山的眼睛一亮,“你們家在山上?”
蘇木槿搖頭,“我們村子在山腳下。”
“小爺我正愁這金水鎮沒什么好玩兒的!你們家在哪個村子,等過幾天我去尋你進山打獵!”顧硯山的一雙眸子晶亮的嚇人。
蘇木槿笑著點頭,“我家在十八里寨,離鎮上騎馬半個時辰的路程,隨時歡迎顧少爺。”
顧硯山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一臉‘小丫頭你很上道’的模樣,“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快走吧,你家人都在等你呢。”
蘇木槿抬頭一看,果然,一大家子人都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蘇木槿笑著又福了一禮,才抬腳往前走去。
走出兩步,又回頭,笑著與顧硯山道,“可能,是上輩子見過。”
顧硯山眨了眨眼,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蘇木槿是在回答他先前的話,不由摸著下巴看著那抹遠去的背影皺眉,好半天才嘟囔道,“難道真的是上輩子見過?不然怎么會覺得那么眼熟……還是說,那丫頭其實就是長了一張大眾臉,所以才覺得眼熟?”
文殊蘭走到他身后,聽到他自言自語嘀嘀咕咕半天,接了一句,“雖然春天來了,百花開了,可果子離熟還遠著吶!”
顧硯山一腳踢過去,文殊蘭飛快的跳到了一邊,“顧硯山,人家那小姑娘可還是個花骨朵,你可是馬上要定親的人了……”
“定個鬼的親,讓你跟你妹定親,你能答應?”顧硯山斜了他一眼,雙手抱頭往府里走去。
文殊蘭追在后面,“關我和我妹妹什么事!”
顧硯山一臉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快步走進了府。
文殊蘭撓了撓頭,將這話與文太太說了,文太太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孩子,玲瓏小姐是他的表妹,又不是他的親妹妹,他這鬧的是哪門子的犟?我回頭去說說他。”
文老爺搖了搖頭,不贊同道,“他顯然是不樂意這門親事才跑來金水鎮的,你多說傷感情,還是靜觀其變吧。”
文太太想了想,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都是親生的,怎么對硯山就那么看不上眼。”
“五根手指還分長短的,大家子牽扯到繼承權的,誰能說的清,別瞎想了。”文老爺安慰妻子道。
“就是心疼那孩子……”文太太感慨一句。
雖然知道女兒沒事了,沈氏還是守著棉姐兒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棉姐兒醒了,軟糯的叫了一聲,“娘。”
沈氏一把將女兒摟入懷中,眼眶發了紅,“娘在,棉姐兒睡醒了?餓不餓?想不想吃肉包?”
棉姐兒在沈氏懷中搖頭,不一會兒,探出個小腦袋,雙眸黑溜溜的眨著,“棉姐兒想吃豆包。”
沈氏笑,“好,給我們棉姐兒買豆包吃。”
一邊與女兒說著話穿著衣服,一邊觀察女兒的神色,待發現女兒似乎一點也沒有被昨天的事影響,心下才算吐出一口濁氣。
吃完早飯買豆包的時候,又出了一檔子事兒,蘇海棠想吃肉包,沈氏沒聽見,就沒搭理她,她委屈巴巴的揪著大舅母楊氏的衣角,“大舅母,我想吃肉包。”
楊氏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拿了錢給她買了一個肉包,她歡天喜地的捧著肉包跑了。
沈婉姝一臉無語,偷偷與楊氏咬耳朵,“娘,我咋老覺著棠姐兒不是我二姑生的?你瞧她那小鼻子小眼睛的樣兒,一點都沒有槿姐兒的大方爽快……”
“胡說八道!”
楊氏抬手拍了女兒的后背一下,沈婉姝被打的往前一撲,被楊氏拎著才不至于栽到地上去。
回過頭,后怕的看著一臉彪悍的親娘,“娘,我可是你親生的,你老擔心我嫁不出去,萬一砸到地上毀了容,可要真嫁不出去了……”
楊氏哭笑不得又拍了她一下。
蘇海棠興沖沖的捧著肉包子上了馬車,蘇木槿瞧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蘇海棠有些發怯的眼神忽閃,片刻又得意的抬起頭,對著蘇木槿一口咬下肉包子。
蘇木槿閉上眼,看也不看她。
蘇海棠便有些憤憤。
沈氏正哄棉姐兒,聞到味道看過去,“棠姐兒,你哪里來的肉包子?”
“大舅母給我買的。”蘇海棠有些委屈的看了蘇木槿一眼,垂著頭道。
沈氏瞧見她看蘇木槿的眼神,眉頭微蹙,“棉姐兒聞不得葷腥,你去外面吃完再進來……”
“娘,外面冷。”蘇海棠嘟著嘴。
業哥兒大罵,“你當姐姐的,怎么不知道心疼棉姐兒?出去吃!”
盛哥兒也一臉不贊同的看著她。
蘇海棠委屈的眼睛都紅了,看沈氏好一會兒都不出聲,才磨磨唧唧的掀開簾子坐到了車頭處,抱著個肉包開始吃起來,可還沒吃幾口,肉包就冷了,手也被凍的生疼。
她又氣又委屈,抬手就將吃了幾口的肉包子給扔了。
路邊恰好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一條小狗,撲過去將肉包子吞了。
蘇海棠一見,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都欺負她,連條狗都欺負她!
沈氏聽著外面嗚咽嗚咽的哭聲,嘆了一口氣,叫了蘇海棠進車里。
蘇海棠哭了一路,卻沒一個人安慰她,更委屈的無以復加。
到家時,眼睛都哭的腫了起來。
沈氏放棉姐兒到床上睡覺,再去弄了水給蘇海棠洗臉,“棠姐兒,你是姐姐,棉姐兒剛找回來,正是虛弱的時候,你是不是得先顧一下妹妹?”
“我沒有不顧她……”蘇海棠抽噎著。
沈氏給她擦了把臉,“那娘說讓你出去吃,你生什么氣?還委屈的哭了一路?”
“娘……娘不疼我,只疼三姐和棉姐兒……”蘇海棠紅著眼看沈氏。
沈氏好笑的揉著她的頭,“瞎說,娘疼你們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是娘的孩子,娘都疼!只是,棉姐兒小,你三姐剛受了傷,娘自然要多看顧她們兩眼,哪里就不疼你了?娘要是不疼你,過年時候為什么還給你做新衣裳?”
蘇海棠垂著頭,摳著衣角不說話,但那模樣還是不服氣的。
沈氏有些無力的苦笑了一聲,又說了幾句話,端著水出了房間,回了隔壁自己屋。
蘇連華正準備出門,見她臉色不好,問道,“這是怎么了?”
沈氏將蘇海棠的事說了,蘇連華一陣沉默。
“你說這孩子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是搞不清楚她的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東西……那么大的人了,一點事都不懂,什么她大舅母給她買的?一家人都吃了早飯,那么多孩子都沒有肉包,偏她一個人有,分明就是她自己要的!棉姐兒聞不得葷腥,我讓她出去吃就說我不疼她,也不知道都是跟誰學的這些心眼子……”
沈氏氣的胸口發悶,一陣接一陣的喘不上氣來。
蘇連華忙幫她順了幾口氣,見她緩了過來,才開口,“知道她什么毛病以后就拘著她收收她的性子,女紅家務都教她做起來,有事分心就不會生那么多事了……”
沈氏覺得丈夫太樂觀了,她生的女兒她知道,棠姐兒這性子想拗過來,難。
可再難也要給她拗過來!
趁著現在年齡還小。
十五元宵過后,年味越發的淡了。
正月二十,小張叔來蘇家看診,看了蘇木槿頭上的傷,笑著說好了,不過以后還是要注意不要吹寒風。
沈氏一臉喜氣的道謝。
相比之下,蘇老爺子就有些一言難盡了。
本來拉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腰也能使力氣了,再將養個十天半月的就能下地了。
偏十五那天,蘇老爺子逞強,非要自己上茅房,結果腳下踩空掉進了儲糞的坑……
不但腿再度拉傷,腰傷的更徹底。
蘇家去人請他說經過時,他險些沒笑破肚皮。
到了蘇家就將蘇老爺子一陣嘲諷,蘇老爺子直氣的臉色鐵青,眼看就要喘不上來氣兒,他才罷休。
而后,隔一天來一次。
明說看傷,實則來看戲。
蘇老爺子又羞又怒,恨不得將人打殺了出去,偏十里八村的就這老家伙一個大夫,還是個數得著的厲害大夫,他只能和著血淚往下吞那口窩囊氣。
袁氏來二房串門的時候,說的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末了,還拍著大腿笑出了眼淚,“哎呦,俺的娘誒,你們是沒看到,老頭子那一身的屎尿……真是想想就樂呵。”
蘇木槿想想那場面,確實挺讓人樂呵的。
裴氏叮囑她出去不要亂說話。
袁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還用我出去說啥,咱們村里誰不知道啊,都說老頭子是急著下地,怕人搶了他的里正位置。”
蘇木槿微怔。
沈氏皺著眉道,“左右還有一個多月呢,怎么……”那么心急。
袁氏就嘿嘿笑,“二嫂不知道吧?聽說隔壁鎮下面的那些村子,都是外面派來的人管著,說是當里正,實際上都是官府的人,你說老頭子咋不著急?他都快急死了,這下倒好,還要臥床三個月,不然以后就只能癱著了……”
袁氏張口吐出一顆瓜子皮,嘟囔道,“……我估摸著,老頭子這次沒戲了!”
沈氏去看裴氏,裴氏點了點頭。
蘇木槿有些興味的抿了抿唇。
前世官府有沒有派人來當里正管理村子她沒有印象了,倒是老爺子的傷,也是折騰了大半年才好的,好了之后就不能完全直起腰了,天冷的時候還會腰疼腿疼,站在人前說話的時候,也沒了往日那種昂首挺胸的精氣神,少了里正的氣魄,說出的話自然不好使了。
如果再丟了里正這個位置……
她忽然有些期待,袁氏說的話是真的。
一旁拿著針線和棚子繡帕子的蘇海棠嘟了嘟嘴,搓了搓凍的發木的手,丟下繡棚跟沈氏撒嬌,“娘,我的手都凍僵了,能不能出去玩一會兒?”
袁氏掃了眼蘇海棠繡的東西,撇撇嘴,“二嫂,你這是教棠姐兒刺繡呢?學這玩意兒有啥用?累死累活繡幾天才得一個帕子,換不上幾文錢,你有這功夫還不如教她裁剪做衣裳,燒火煮飯做家務,這以后嫁了人都是立刻用的上的……”
沈氏沒有作聲。
裴氏蹙了蹙眉,看著那繡棚上描出來的畫樣,有些意動。
二房早先在大地方呆過,據說沈氏繡的一手好刺繡,她剛嫁進蘇家那會兒,二房還沒回來,卻托人捎了一個床帳過來,那上面的鴛鴦戲水繡的跟活了一樣,她從沒見過那么精致好看的繡活,本來準備壓箱底的,卻在成親第二天,被老太太要了去。
她一直心疼的緊。
后來,二房回來,老太太嫌棄沈氏刺繡浪費時間,就不許她繡,沈氏也只煮飯做家務,繡活卻很少再做,加上那會兒老太太各種厭煩二房,他們怕累及,也不敢跟二房走的太緊。
但沈氏的繡工她是知道的,那飛針走線的功夫讓她嘆為觀止,手下的繡活更是繡什么活什么。
如今,見沈氏親手教棠姐兒繡活,她就有些想探探沈氏的口風,看能不能讓梔姐兒與桐姐兒也跟著學一點兒,女孩子家家的,多學一門手藝,以后嫁到婆家也撐得起,更何況,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說多,哪怕是二嫂的十分之一,也夠她兩個女兒受益匪淺的了。
她動了念頭,就一直壓不下那股心思,胡亂應付了幾句袁氏的話,笑著問沈氏,“二嫂,你這一手的好繡活可是有人繼承了,棠姐兒學,槿姐兒也要跟著學了吧?”
正教棉姐兒認字的蘇木槿怔了一下。
沈氏笑,“等天暖和一些,槿姐兒也要跟著學的。到時候,梔姐兒與桐姐兒若是無事,也過來跟著一起學吧。”
裴氏的眼睛瞬間一亮,隨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家那兩個也是皮的,怎么好麻煩二嫂……”
沈氏記著先前四房幫二房的情分,笑著道,“都是自家骨肉,哪里麻煩不麻煩的,再說我教一個是教,教四個也是教……”
“可不是,放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要我說,學這真心沒啥用……”袁氏嗤了一聲,很是不明白,非要花那大把時間學什么刺繡干啥,一坐一整天不挪屁股不說話的,還不得把人給憋死。
裴氏得了沈氏的許諾,心情大好,哪里理會袁氏這些話,只心念著天氣趕緊暖和,又想晚上等孩子他爹回來要跟他商量商量,兩個孩子學繡活,繡線跟繡棚可不能也讓二房出,他們得自己買,剛開始學,繡線肯定用的廢,還得多買點備著,這可又是一筆要出去的費用。
蘇海棠見三人又閑聊起來,沈氏也沒說讓她出去玩的話,不由氣惱的摔打著繡棚,繡棚蹦跳著朝棉姐兒撲了過來,蘇木槿一把抓住,丟了回去,正打在蘇海棠手背上。
蘇海棠痛呼一聲,抬頭瞪著蘇木槿。
“三姐,你為什么拿繡棚砸我?”
蘇木槿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你能拿繡棚打棉姐兒,我為什么不能打你?”
蘇海棠一愣,想到方才繡棚確實是朝棉姐兒飛過去的,不由申辯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
淡淡的說完這句,蘇木槿垂下眸子,將適才教棉姐兒認的字又教了一遍,棉姐兒笑盈盈的點頭,清亮的讀著,“茍茍……”
蘇海棠愣愣的看著蘇木槿,似乎不能從蘇木槿那句‘我也不是故意的’話中反應過來,聽道棉姐兒那聲狗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娘,三姐欺負我,還教棉姐兒罵我……”
沈氏嘆了一口氣,抬手扶了扶額頭。
裴氏見狀,麻利的起身告辭,順帶拉走了想看戲的袁氏。
蘇海棠哭的一抽一抽的,好不委屈。
沈氏無奈的開口,“棠姐兒,你知不知道那繡棚打過去會打到棉姐兒的頭?”
“我不是故意的!”蘇海棠尖聲反駁,“三姐是故意的!”
沈氏看蘇木槿,蘇木槿搖頭,“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跟棠姐兒一樣隨手一丟……”
她說完,斜了蘇海棠一眼。
這一眼,更讓蘇海棠炸毛,她跳著腳,比劃著,“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就是故意的,看我的手在那,故意打過去的!”
蘇木槿嘆了口氣,“娘……”
沈氏擺手,“娘知道,你是無心的。”
蘇木槿沒在說話,繼續教棉姐兒讀下面的句子,“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奶聲奶氣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沈氏一愣,旋即看了大女兒一眼,目光再落到叫囂不止的棠姐兒身上,心中一嘆。
“棠姐兒,你跟娘來。”
她起身,帶著棠姐兒去了隔壁他們夫妻的房間,不知道跟棠姐兒說了些什么,棠姐兒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看蘇木槿的目光滿是怨憤。
蘇木槿不以為意,與棉姐兒說說笑笑的教著三字經,只當蘇海棠不存在,一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隨后幾天,她依然視蘇海棠如空氣,不搭理不理會任其自生自滅。
蘇海棠憋了一肚子的氣,直到幾天后,徹底爆發了。
吃完早飯,她趁蘇木槿去茅房,抱著棉姐兒處出了院子。
那么冷的天,為了引她出去,她居然將棉姐兒塞到一個被大雪覆蓋潮濕不堪的麥秸垛里。
蘇木槿尋到棉姐兒時,棉姐兒冷的渾身都在發抖,臉白唇紫話不成句,“三……三姐……冷……”
她忙脫下自己的棉襖上前將棉姐兒包起來,“棉姐兒不怕,三姐來接棉姐兒回家了,回家就不冷了……”
她抱著棉姐兒疾步往家走,在半道被蘇海棠攔住。
“三姐……”
“是你把棉姐兒藏到那兒的?”蘇木槿冷聲問蘇海棠,“你知不知道這么冷的天,棉姐兒會生病?”
蘇海棠嘟著嘴,有些心虛的看了眼棉姐兒,梗著脖子不認錯,“是棉姐兒自己跟我出來的……都是三姐的錯,三姐疼棉姐兒,一點都不疼我了,明明以前三姐很疼……”
蘇木槿甩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打在蘇海棠的臉上。
力道大的,讓蘇海棠的半邊臉上幾乎是應聲起了幾個手指印,臉也跟著紅腫起來。
蘇海棠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她捂著臉委屈的大聲哭了起來,“三姐,你為什么打我?棉姐兒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妹妹,你怎么……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你明明……”
“你不是說我疼你嗎?”蘇木槿居高臨下的睨著她,余光掃了不遠處躲在某處的熟悉身影一眼,嘲諷一笑,“以后,姐會好好疼你的。”
她明明笑著,蘇海棠卻從她眼底看出了冷冽的肅殺之氣,還沒有說完的話一下子不敢再說了。
“讓開。”
蘇海棠委屈的朝某處看了一眼,低頭抹著眼淚,慘兮兮的往一旁踉蹌著退去。
蘇木槿大步往回走。
卻再次被斜地里竄出來的東西給攔住。
“蘇木槿,你站住。”
蘇木槿抬頭,瞧著李成弼緊蹙眉頭一臉震驚的模樣,涼涼一笑,“李秀才,有事?”
蘇木槿這種比先前更加淡漠疏離的態度,讓李成弼很不舒服,很沒有一家之主的威嚴,他蹙著眉冷冷的開口,“你方才動你妹妹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掃向捂著臉的蘇海棠,蘇海棠立刻配合的放開手,讓他能清晰的看到她臉上的指頭印和紅腫。
蘇木槿點頭,“是啊,我打她了,我自己的妹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有意見?”
李成弼一愣,似沒想到蘇木槿這般破罐子破摔,不由沉了臉,張口想說什么,卻聽蘇木槿繼續道,“有意見保留,這是我們蘇家二房的事,與你一個外人無關!”
說罷,越過李成弼就走。
李成弼半天沒有回過神。
怎么過了一個年,蘇木槿還是這個臭脾氣?還愈發的囂張了?!
李成弼扭頭去看蘇海棠,蘇海棠眼神忽閃的說道,“三姐該不會是腦子受傷沒有好,直接壞掉了吧?”
李成弼的眉頭擰的更緊。
他抬眼看著蘇木槿走遠的身影,霍然抬腳又追了上去,“蘇木槿,你后腦勺的傷是不是還沒好?不然怎么會動棠姐兒,你以前不是最疼她的嗎?”
蘇木槿腳步不停,只余光掃了他一眼,淡道,“我現在一樣疼她,你問問她疼不疼?”
李成弼,“……”
打人一巴掌,還那么重,是個人都會說疼!
李成弼試圖跟蘇木槿講道理,“槿妹妹,我以后是要當官的,你是要當官太太的,身為官太太是一方百姓中婦女的代表,要溫柔賢惠,謙遜恭順,上孝敬父母,中善待兄弟姐妹,下養育兒女孫輩,你現在這個模樣怎么配得上官太太的身份,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將一大家子交給你……”
蘇木槿笑著看他,給了他一個‘你該不會是個傻子’的眼神,“我早說過,你可以換新娘子成親,我一點兒都不介意你們家先開口退親。”
說罷,掃了不遠處小媳婦一樣亦步亦趨跟著李成弼的蘇海棠。
蘇海棠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成弼,絲毫沒發現蘇木槿看過來的目光。
李成弼面有怒色,正義凜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定好的親事怎么能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就休妻……”
“弼哥哥,你跟三姐還沒成親,只能算退親不算休妻。”蘇海棠忙更正的插嘴打斷李成弼的話。
李成弼瞪了她一眼,轉頭對蘇木槿道,“總之,這親事我是不會退的,你就老老實實等著進我李家的門吧!”
說罷,甩袖離去。
蘇海棠叫了一聲弼哥哥,李成弼頭都未回,蘇海棠跺了跺腳,瞪了蘇木槿一眼,“都是你!”
蘇木槿一個冷眼瞪過去,蘇海棠捂著臉氣呼呼的跑了。
見人都走了,蘇木槿抱緊棉姐兒,正要往回走,耳中忽然聽到草垛后細微的聲響,不由眉頭一蹙,冷聲道,“出來吧?”
草垛后,先探出了一個馬頭,緊接著,走出來的是一身月牙白掐襟水藍色長袍的少年,顧硯山。
顧硯山身后,跟著與其年歲相當的少年,文家少爺,文殊蘭。
見是二人,蘇木槿面上的神色稍緩,笑問,“你們怎么來了?”
“來尋你進山打獵,不過,倒是湊巧看了一出好戲。”顧硯山嘴里叼了根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干草,上下搖晃著,“你妹妹……可真夠多災多難的。”
文殊蘭笑瞇瞇的打招呼,“蘇三姑娘。”
顧硯山斜了文殊蘭一眼,將嘴里的草吐了出去,對蘇木槿道,“趕緊的,把你妹妹送回去,我們這就進山去,時間還早,我們能在山上消磨一整天……”
蘇木槿點點頭,“你們先去那邊山腳下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
顧硯山擺了擺手。
蘇木槿轉身離去。
等回到家,蘇海棠正抱著沈氏的腰哭,見到她回來,躲瘟神一樣,露著夸張的驚恐神色,“娘,三姐說以后要好好疼我……”
沈氏,“……”
蘇木槿點頭,這話沒毛病。
“娘,棠姐兒把棉姐兒抱出去放在了麥秸垛里,棉姐兒好像受涼了,你看著她,我去煮一些姜湯來。”
蘇木槿將棉姐兒放到被窩里,穿了棉襖去灶屋,不一會兒端了一大碗姜湯進屋,小心的喂棉姐兒喝了,將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才與沈氏道,“顧公子與文少爺想進山打獵,我去帶個路,可能晚一些回來,娘多看顧點棉姐兒,別再讓她出門受涼了。”
沈氏看了蘇海棠一眼,到底沒有當著蘇木槿的面說什么,只輕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你多小心,別往深處去,帶他們在外面轉轉就好。”
蘇木槿應了,拿了蘇連華特意給自己做的弓和箭,出了門。
蘇海棠還要再鬧,被沈氏一巴掌拍到背上,“棉姐兒剛受了驚嚇,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你居然帶她出去受凍,你姐姐打你是讓你長記性,你卻回來向我告狀,斷章取義的讓我誤會你姐姐,棠姐兒,你認不認錯?!”
沈氏動了怒,下手一點沒放水。
蘇海棠被打的后背生疼,哇的哭了起來,“娘,你也打我,三姐以前明明很疼我,可她現在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們都是這樣,我也不想棉姐兒被人拐走……她都已經找回來,三姐為什么還生我的氣?她還說以后好好疼我,娘,她打的我好疼的……”
沈氏又好笑又生氣,“該!你要是不做錯事,你三姐怎么會不喜歡你?出了事就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先是番薯害你三姐被老太太打,這次出事害的棉姐兒差點……你三姐不生你的氣才怪!她要不生你的氣,那就不把你當妹妹看了……”
沈氏搖了搖頭,丟開蘇海棠去看顧小女兒。
蘇海棠想著沈氏的話,腦海里卻不覺浮現出蘇木槿打她時,那雙冷冽的沒有溫度沒有感情的眸子,身子驀然打了個激靈。
蘇木槿趕到山腳時,顧硯山與文殊蘭正在扯著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削削草,小心翼翼的拉扯著,眼見要成型了,忽然斷了。
文殊蘭得意的晃悠著手里扯成四方形的削削草,“哎呀哎呀,打仗你在行,這種精巧活你可不如我,瞧瞧咱這四方桌……”
顧硯山丟給他一個嫌棄的白眼,“男子漢大丈夫不上戰場建功立業,整天縮在閨房死讀書,你羞不羞?”
“我不羞,我才十七歲已經是秀才了,先生說我過兩年下場穩穩的舉人老爺,再出門歷練一番,回來怎么著也能混個進士出身,那可是一輩子前途無量的事兒,我干嘛要羞……”文殊蘭得意洋洋的炫耀著。
顧硯山扯扯嘴角,將手中的削削草一把砸了過去。
文殊蘭跳腳躲開,“顧硯山,男子漢大丈夫,動口不動手……”
“誰跟你動口不動手?小爺行的就是武道,是上戰場打仗的,才不像你這白斬雞似的只會耍嘴上功夫……”
文殊蘭氣的哇哇叫,一副要跟顧硯山同歸于盡的張牙舞爪樣撲了過去。
蘇木槿看著,輕聲一笑。
顧硯山剛接住文殊蘭的手瞬間一松,文殊蘭噗通一聲跌了個嘴吃泥。
“顧硯山!你給小爺道歉,不然這事兒咱們今天沒完!”
“你來了,讓我們好等。”顧硯山往一旁閃了閃,躲開文殊蘭的第二波攻擊,毫無誠意的道歉,“我錯了,不該讓蘇三看到你出糗……”
文殊蘭還要掙扎的動作一頓,慢慢回頭,待看到含笑瞧著他的蘇木槿時,哀嚎一聲,“顧硯山……”
蘇木槿笑,“你們感情真好。”
“誰跟他感情好!”
兩人異口同聲。
蘇木槿眸底的笑意加深。
兩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的哼了一聲,別開了頭。
蘇木槿走上前,跟烈焰打了個招呼,問顧硯山,“要帶烈焰一起進山?”
顧硯山點頭,“好久沒有帶烈焰出來放風了,一會兒我們進山,讓他自己跑就好,不用擔心。烈焰是跟著我上過戰場的,山上的那些小動物嚇不著他。”
顧硯山拍了拍烈焰的頭。
蘇木槿便不再多說什么,率先朝前走去帶路。
顧硯山將烈焰丟給文殊蘭,追上蘇木槿,“剛在山下那個男人是你未婚夫?”
“父母之命。”
顧硯山了然,“不知道護著自家媳婦兒,一味埋怨看輕你的男人嫁不得。你的選擇很正確,這親得退!”
蘇木槿有些訝然顧硯山會跟她說這些話,笑著嗯了一聲,“道不同不相為謀,親要退,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顧硯山深以為然,一臉的感同身受,“對的,嫁一個志不同道不合的人還不如不嫁!”
蘇木槿的嘴角抽了抽,想說什么卻突然想起一件事。
“顧公子也有未婚妻了?”
顧硯山擺手,“差一點就有了。”
文殊蘭從后面湊過來,“他就是逃婚逃到我家的。”
顧硯山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文殊蘭眼明腳快的躲了過去,朝顧硯山得意一笑。
“打不著,嘿嘿……”
蘇木槿不由好笑。
顧硯山沒好氣的嗤了他一聲,換了話題與蘇木槿說話。
“山上有老虎嗎?我想弄一副虎骨……”
“顧硯山!”
蘇木槿還沒開口,文殊蘭卻先跳了腳,“你來的時候怎么跟我娘說的?你說你只是悶的發慌,來山上晃悠一圈就回去……”
“廢話,我要跟你娘說實話,她能讓我出來嗎?”顧硯山一臉‘你怎么這么天真’的表情看文殊蘭。
文殊蘭氣的險些噴出一口血,“你……”
他氣呼呼的轉頭,神情嚴肅的對蘇木槿道,“蘇三姑娘,別說這山上沒有老虎,就是有老虎,你也不能帶他去!”
然后,又轉頭,對顧硯山道,“人家一個小姑娘,陪你進山一趟已經冒著風險了,你還想去打老虎,你就不怕到時候老虎真出來,傷著我和蘇小姑娘……”
顧硯山看白癡的模樣看著他嘆了一口氣。
蘇木槿笑,“文少爺別擔心,我懂拳腳功夫,又是自小跟著我爹在山上打獵慣的,打不過老虎,我會跑,跑不快,我會爬樹,不怕的……”
至于顧硯山,十歲被鎮北侯送去戰場,在戰場呆了八年,什么血腥的場面沒有見過,又怎會怕區區一只老虎?
文殊蘭,“……”
你們不怕,小爺我怕成不?
臨進虎丘,文殊蘭還在做最后的努力,試圖說服兩個腦子發熱的人,可是……
一個笑盈盈的告訴他待會兒老虎沖出來時,他趕緊爬樹,因為老虎不會爬樹,他呆在樹上最安全;
一個胸有成竹的一個眼神一個眼神的斜睨他,好似帶著他是個累贅。
三人進入虎丘,蘇木槿頓下腳步,“這里就是虎丘的范圍了,再往里就是年前老虎出沒的地方,村里喬家虎娃叔就是被老虎給……今天若能殺了它,也是為村里人除了一大害!”
聞言,顧硯山與文殊蘭同時皺起了眉。
“怎么不報官府?”
蘇木槿笑了笑,沒有回答,“走吧,文少爺千萬小心。”
顧硯山與文殊蘭對視一眼,心中了然,便也不再追問,跟著蘇木槿進了虎丘。
三人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咆哮聲,烈焰察覺勢頭不對,拱了拱顧硯山,顧硯山拍了拍它的頭,“去吧,晚點去山腳等我們。”
烈焰噴了一口氣,轉身飛快的跑了。
文殊蘭看的一陣瞠目。
蘇木槿將背上的弓箭取下來,尋了一個易攻易守的位置,搭上了弓箭。
顧硯山也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軟劍,目視前方,嚴陣以待。
文殊蘭嗷嗷怪叫了兩聲,見兩人都一臉嚴肅不搭理他,不由氣的臉色鐵青,也從腰間抽了把軟劍出來,嚯嚯道,“來吧,大戰三百回合!”
他的話音剛落,三人的視線里就沖出來一頭黃白黑條紋的老虎,一邊飛快的往三人的方向跑著,一邊大聲咆哮,眸子里更是帶了一股血殺之氣。
文殊蘭哎呦一聲,往蘇木槿身邊湊了湊,“這老虎怎么這么大個兒……”
“害怕就上樹。”
蘇木槿與顧硯山同時出聲,然后,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出手,一個飛箭去射老虎的眼睛,一個不退反進,迎著老虎沖了過去。
“顧硯山!”
文殊蘭只覺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嗷嗷……”
老虎一聲慘叫。
蘇木槿立刻抽出另一根利箭,搭弓拉緊松開,箭似流星一般,飛速朝老虎的另一只眼睛直奔過去。
“顧硯山,閃開!”
雙箭射中老虎的雙眼,一見得手,蘇木槿將弓箭一丟,從腰間扯下火紅的長鞭,在老虎狂暴的胡亂朝顧硯山沖去的剎那,纏住老虎的前蹄,手腕一轉,硬生生將一頭幾百斤的老虎拽的倒飛出去。
文殊蘭不敢置信的看著蘇木槿。
顧硯山亦是一驚。
這小丫頭,果然不簡單。
蘇木槿一鞭得手,抽回長鞭,再甩出去時直接纏上了老虎的雙蹄,與顧硯山道,“快,趁現在!”
顧硯山神色一凜,毫不猶豫的飛身上前,長劍直沒入老虎身體,后猛的抽出,輕功飛退到蘇木槿身邊。
“嗷嗷!”老虎凄厲長嘯,聲音恐怖,山林內一陣地動山搖,飛鳥盡出。
蘇木槿收回長鞭,帶著顧硯山與文殊蘭退到安全位置,靜靜的看著那老虎慘叫。
文殊蘭聽的直起雞皮疙瘩,看著蘇木槿的眼神都變了,老虎碰上她,可真是可憐。
“你剛才使的輕功是蕭家的七影迷蹤步?”顧硯山問道。
蘇木槿點頭,“我姥爺曾在蕭王爺麾下當過兵。”
顧硯山頷首。
好一會兒,才神情肅穆的開口,“蕭王爺是個英雄。”
蘇木槿笑,“我們一直這么認為。”
顧硯山看著她的笑容,驀地伸出了手,在她臉上捏了捏,“蘇三,我們是不是真的在前世見過?”
蘇木槿身子一僵。
隨即,肯定的點頭笑,“是啊,肯定是上輩子見過。”
文殊蘭瞪著顧硯山那只在蘇木槿臉上揉捏的爪子,捂住了臉,完了,他回家要怎么跟他老娘交待?
說顧大少看不上白家的千金小姐,瞅上了一個村姑?
他娘不得抽死他!
等老虎死透,顧硯山抽出匕首剃了虎骨,刨了虎皮丟給蘇木槿,“我要虎骨,虎皮和肉留給你,應該能換一些銀子。”
蘇木槿笑著道謝。
三人正商量著怎么把老虎運到山下去,就聽虎丘入口進了人。
蘇木槿遠遠一瞧,就看見了自家爹與戰六叔帶著十幾個村里的獵戶正小心的往里走,便叫著招了招手。
蘇連華看到自家閨女那一瞬間,眼睛都有些發直。
“槿姐兒,你……你沒事吧?”他幾乎是飛撲過去,抓著蘇木槿上下左右的打量著。
蘇木槿笑著搖頭,“爹,你看,顧公子與文少爺把老虎殺了。”
她說著,朝顧硯山使了個眼神,顧硯山自然不會拆穿,笑著說自己是為取虎骨而來,皮和肉都留給蘇家處理。
戰六叔疾步過去,看著地上被剝了皮的老虎,一陣唏噓。
一行的獵戶見老虎死了,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死的好,少了一大禍害。”
眾人紛紛應和。
顧硯山的視線落在蘇連華有些跛的腳上,眉頭輕輕蹙了蹙。
一行人抬了老虎下山,在十八里寨引起一陣轟動。
喬家嬸子與虎娃媳婦哭成了淚人兒,要給顧硯山磕頭,謝謝他替他們家虎娃報了仇。
送走顧硯山,蘇連華與戰六叔也拉著老虎去了鎮上換錢。
蘇木槿轉回家看棉姐兒。
半下午,周氏突然罵罵咧咧的闖進了蘇家,直奔到蘇家二房破口大罵。
“蘇老二,你們兩口子給我滾出來!”
“我們教的好閨女,大庭廣眾之下跟兩個男人出出進進,不守婦道跟男人拉拉扯扯,還要不要臉了?你們把我們李家的臉全丟光了!我告訴你們,這事兒咱們沒完……”
“你們不就是嫌棄我們家里窮,比不上鎮上來的公子哥兒。我告訴你們,我兒子以后是要當官的,你們家閨女不知檢點敗壞門風,想再嫁進我們李家做正妻是沒門的……”
沈氏正哄著剛睡醒的棉姐兒吃雞蛋羹,聽到周氏的罵叫,險些將手中的碗給砸了。
蘇木槿淡淡一笑,“娘別急,我出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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