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故人,其實也算半新不舊。
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娘,正是占了袁儷娘肉身的狐妖胡嬌春。另一個油膩猥瑣的中年胖子,則是靠詐死逃生的假道士羽震子。此刻,兩人得意洋洋,目光兇狠。
“酆一量,我女人就是被她綁了,她還想用淺淺的命,來交換何了城城主夕無悔的下落。”胡琴逢怒氣沖沖,妖綠的狐貍眼里乍現殺氣騰騰。
“龍哥哥,我方才在外面巧遇這位姑娘和道長,交談之下,意外得知他們也在尋胡大人呢,說是想要急稟胡夫人的下落,所以……我就帶他們進來了。原來,明姑娘也回來了?”錦瑟穿著一身淺綠色的紗衣繡裙,娉娉婷婷走到酆一量身畔。
“就是她,就是這個小賤人。兄長,就是她掠走了小嫂嫂,我親眼所見。他們還有幾個夜魔宮和明堂的高手,小妹實在不是對手,只得和道長速速前來尋找兄長。”胡嬌春雙手叉腰,眸光閃著怨毒。
“胡大人,這凡人女術師,最擅蠱惑人心,酆都尊者就是被她迷惑,才會神魂顛倒,荒唐行事。”羽震子不敢面對酆一量,只敢指著他身后的明思令,出口傷人。
少女笑望著面前一眾牛鬼蛇神的精彩表現,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錦瑟姑娘一出門,就正好遇到,前不久才偷襲過我和尊上,又被尊上打得屁滾尿流的狗男女。原來,這狐貍精還真是胡大人的妹妹呢。綠茶遇狗屎,簡直就是奇葩的‘巧遇’啊。我定要講給說書先生聽,多好的段子,講起來肯定賣座賺足銀子呢。”
“小賤蹄子,你再巧言善辯也瞞不過我家兄長。快說,你把小嫂嫂藏到哪里去了?若不說實話,老娘便撕了你這張騙人的面皮。”胡嬌春眼見酆一量不動聲色,暗中緊緊護住明思令,一股子無名火就躥了起來,作勢伸出猙獰的黑毛爪。
只不過,她雖叫囂,卻并不敢真靠近,畢竟酆都尊者的戰力高得嚇人,上次她也勉強逃命。果不其然,酆一量冷冷地瞄向她,她心中一驚,低了頭畏懼地退后一步。
錦瑟一直在悄悄觀察,見那二人明顯頹了氣勢,便上前一步,脈脈含情望著酆一量,柔聲道:“龍哥哥,你別誤會。胡大人也因為好幾日都沒有夫人下落,心里著急。這突然有了消息,所以問起話來,態度難免嚴苛。想來,明姑娘也不會故意掠走胡夫人,雖然她是明堂圣女,還是夜魔宮少主的未婚妻,但畢竟已經改投酆都門下,那她也該……事事為龍哥哥著想。她只要說清楚人在哪里,胡大人他們,又怎么會難為她呢?”
這貌似輕飄飄的幾句話,卻綿里藏針,比胡嬌春的潑辣更加歹毒萬分。
不待酆一量作答,明思令不可思議地看著錦瑟,朗聲反擊道:“真稀奇啊,怎么我明堂暗哨打探來的情報,卻是艷市的幕后大老板,正在秘密雇傭妖獸捕獵凡人少女,并用其鮮血修煉血丹呢?大狐貍,你腦袋里是不是長了包?誰更可能吃掉凡女,難道你看不出來啊!”
“再說了,就算我要找什么夕無悔,為何要通過你?我家魔尊神通廣大,我是他的關門小弟子。有什么事找他老人家就好了,干嘛要問你這頭臭狐貍?你覺得自己比我家尊上,更強?或者,你還想取而代之?”少女討好著靠近酆一量,一副誓死維護師尊的決絕態度。
“你敢侮辱扈丘魔狐道?信不信老娘吃了你!”胡嬌春的臉色由紅轉白,又變得鐵青。不過,她罵雖罵,卻也躲得更深了。
“龍哥哥,錦瑟并不知道艷市,有妖獸吸食少女鮮血之事。這何了城,本來就少有凡人到來。這消息,多半有假。”錦瑟的唇角微微顫抖,真誠地盡力解釋。
“那些凡人少女,就關在你房間的密室里。六神都聞到了少女的血腥味。”明思令左右環顧,大聲喊著:“六神,小氿,你們死哪去了?大狐貍要以多欺少,快把我們的人也都叫上來。”
“龍兄,我并無不敬之意,你不要誤會。”胡琴逢蹙眉,盯住面無表情的酆一量。
“錦瑟,這里不關你事。走!”酆一量不看錦瑟,他語氣清淡,卻裹挾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是……”錦瑟眸色陰沉不定,但依舊恭敬躬身后退,無聲退出去。
“不行,你不能放她走啊。她真的是艷市的幕后主使。”明思令焦急道。
“你這毒蟲子,總能給我惹是非。”他嘆了口氣,一把薅住她發頂的長辮子,拽向自己方向。
只不過,他話語之中,毫不掩飾的親昵與自在,似乎隱隱告訴眾人,本尊并不曾將你等放入眼中的直白態度。
“胡琴逢,胡嬌春傷我酆都之人在先,我本已饒她性命,你卻不分青紅皂白,又來挑釁,這就是你扈丘的規矩?不如,就讓本尊幫你清理門戶吧。”酆一量語調清清淡淡,卻威懾凜然。
“兄長,救小妹。”胡嬌春驚呼一聲,趕緊躲到胡琴逢身后,小聲嘀咕著:“當時,我并不知道,他們是酆都的人。何況,你也差點要了我的命!”
“還是讓你有命……再構陷我的人?”酆一量冷冷一笑,繼續逼近。
胡琴逢一咬牙,挺身擋在胡嬌春,他低低道,絲毫不肯示弱:“龍兄,大家都是魔魘一族,以前種種何必細究?如今我只要明思令說出淺淺下落。你我之間,還是朋友。”
“嗯,那你知道嗎?”酆一量并未轉身,只微微側了頭,問明思令。
見少女躊躇猶豫,便緩緩用自己手掌,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向自己,柔聲道:“別怕,有我在,講……”
“不知道!”明思令抬頭,眸光篤定,朗聲道:“胡琴逢,你僅憑一頭野狐貍和一個假道士的荒謬之言,就想誣陷我?”
“你有酆都尊者庇護,自然不會講真話。龍兄你且把她交給我,讓我細細問來,若真與她無關。放心,我不傷她性命。只要把她這幾日都去了哪里,和誰在一起,做了什么講清楚就好。阿嬌抓到一個夜魔宮的術師,他親口承認,淺淺就在明堂暗哨。”胡琴逢情緒激動,直指明思令。
少女長眉一挑,眸光一閃,撲哧一笑:“既然知道在明堂暗哨,那你還不去抓人,跟我費什么話?或者,我現在就帶你們去,但說好了啊。若尋不到你的什么深深淺淺的夫人,你便要把自己的狐貍皮扒下來,給我賠罪。”
廢話,自己從小三客棧出發前,便已秘密交代明堂大長老,全部撤離了暗哨。早已人去樓空,你能找到根毛才怪啊?
明思令暗笑,但也心中一動。他們口中的夜魔宮術師,難不成是白若塵脫逃了?這幾個臭味相投的東西湊在一起,可越發惡心人了,但不可輕看。
“廢話,你那么狡猾,怎么可能輕易說真話。萬一你帶我們走錯路,那邊得了消息早就逃走了。我有一種吐真劑,可以讓人不講假話。胡大人,只要把這賤人交給我!嘿嘿。”羽震子猥瑣地一攥拳頭,眼冒兇光。
但他話音未落,已被酆一量一記衣袖揮過去,打腫了半張臉,他捂著臉咳嗽著,吐出幾顆金牙來,聲音都變了調:“我是胡大人的人,你也敢打,你打的不是我的臉,是胡大人的顏面。”
“誰讓你說我是賤人?你敢輕賤酆都尊者的徒兒,你的意思咱們尊上就是老賤人了唄?那不打你打誰?”明思令煽風點火,使勁搖了搖酆一量的衣袖,還有些雀躍。
后者的眸色凜然而篤定:“她說不知就是不知。你等若再不閃開,休怪本尊無情。”
“酆一量,你也太霸道了。我扈丘尊你酆都不假,但……我未必怕你!別欺人太甚!”胡琴逢咬緊牙關,狠狠道。九根巨大的金紅色狐尾,在他背后招搖起來,蠢蠢欲動。
“就欺你,又如何?”酆一量紅艷艷的唇角一旋,身后豁然盤旋出威風凜凜的巨龍之首,一雙猙獰龍目有幽深而令人心驚的寒冰之光。
所在眾人都暗自心驚,一股醍醐灌頂般的寒意讓他們都微微顫抖。
明思令也是第一次見到酆一量此次恐怖的實力,為席卷而來的磅礴殺氣,心驚膽戰。連胡琴逢都全力以赴,不敢小覷。對方一眾妖魔,都竭盡全力,只待應敵。
明思令念頭一閃,她突然想起酆一量身上的傷,還有他曾經說過的話。如今他的丹澤之氣,還在自己體內。不知他所剩靈力,能否支撐他與大狐貍勉力一戰,萬一不敵,或者勉強勝敵,卻加重傷口惡化,又該如何?
此刻,她的擔心完全占了上風。思及至此,她情急之下,閃身就擋在酆一量面前,展開雙臂,像只想要護住母鷹的小雛鷹,有著不顧一切的勇敢。
“好意思嗎?你們一群壞蛋想圍攻尊上一人?小氿,六神,還不讓白骨捕手現身!”明思令厲聲吆喝。
“來了,來了。老大,我們來了。”六神搖身一晃,已經變身為八尾靈貓的戰爭狀態。它馱著小氿從門口縱身虎躍,徑直撞倒了好幾個扈丘守衛。
“啟稟尊上,靈犀率領三千白骨捕手,就暗中埋伏在如意居附近。”小氿笑瞇瞇,頗有幾分小得意。
“你……酆一量。你不是說,此行不會帶兵進何了城!?”胡琴逢也暗暗心驚,他沖口而出。
酆一量斜了一眼小氿,后者靈光得很,似乎不好意思道:“我家尊上是說不用,但靈犀姑娘卻說,魔狐道尊者一向耳根子軟,容易被奸佞蒙蔽,萬一對尊上不利,那也不必尊上親自出手,跌份不是……”
“你……你這烏龜。”胡琴逢被說得面紅耳赤,張嘴結舌。
明思令卻撲哧一笑,朝著小氿眨了眨眼睛,做了個點贊的姿勢。
“你們看,她手上有小嫂嫂的玉鐲!”胡嬌春眼尖,她看到一抹熟悉的翠綠,不僅大聲叫囂著。
明思令本能地收回了手腕,藏在背后。方才得意忘形,用力過猛,竟然把藏在綁袖中的鐲子露了出來,實在太不小心了,她暗自心驚。
“你把手伸出來。明思令!你敢不敢把鐲子亮出來給大家看看!”胡琴逢狐貍眼熠熠發光,嘶聲道。
一時間,明思令猶豫不決。突然的變故,讓她猝不及防。這運氣,怎么會這么糟糕?
她扭頭,忍不住回望著酆一量,他眸光寧靜,處亂不驚,微微點頭。
“別怕,我在。”他用眼神鼓勵著她。
她心中篤定,驀然抬手,亮出手腕處晶瑩剔透的玉鐲。
明思令大聲道:“你們想看就看吧,不過一個普通的玉鐲罷了。”
“這鐲子從何而來?”胡琴逢目不轉睛盯著鐲子,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的一位姐妹相贈之物。不過,我的姐妹可不曾說,她是什么大狐貍的小娘子。”明思令巧言善辯。
“這就是淺淺的鐲子,她一直隨身攜帶……你快說,你的姐妹,這個送你鐲子的姐妹,她現在哪里?”胡琴逢由怒轉喜,甚至有喜笑顏開狀:“快講,快講。”
“恕不奉告,我和你又不熟!”明思令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屑一顧。
“你!”胡琴逢又急又冒火。
“別聽她的,兄長。一定是這個小賤人害了小嫂嫂,搶了她的玉鐲。你不要再輕信她的鬼話,殺了她,現在就殺了她。我可不信那只烏龜的鬼話,什么三千白骨捕手,他是嚇你的。酆一量身上有傷,他也曾被我打傷。他現在,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殺了他們,今天殺了他們,兄長也能成為六界至尊王者。殺了他們!”胡嬌春又一次開始煽風點火,點燃了群魔的暗黑殺氣。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手疾眼快將少女攬入懷中,琥珀星瞳一凜,窗外瞬間黑暗如夜,電閃雷鳴。他背后的金龍光波亦然顯露全身,昂首甩尾,兇猛殺氣如潮水般撲面而來。
小氿與六神也不約而同,守在他的左右各一方,將明思令緊緊護住。
“到底有沒有救兵啊?”明思令小聲焦急問道。
“你說呢?”小氿皮笑肉不笑,也低聲道:“聽見你喊我們,我和六神就趕來了。”
“老大,只有我和烏龜,拼了吧?”六神咬緊牙關。
“都閉嘴。”酆一量眸光凜然:“你們護好蟲子,不得有失。”
“是不是你殺了淺淺?這鐲子,鐲子,你從何而來?”胡琴逢被酆一量的沖天戰氣也逼到了絕境,他狠咬牙根,也打算拼死一搏:“你不說,我跟你拼了!大不了,咱們就同歸于盡。”
“鐲子,是我送給姐姐的。”一聲輕柔卻充滿了篤定的少女之聲,忽然就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胡琴逢赫然轉身,目瞪口呆盯著,那柔弱的少女緩緩而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